“連小姐。”突然院門傳來一聲沉靜的呼喚打斷了沈千雅的思考。
小冬子匆忙開了門,迎紫蘇入內。
“奴婢紫蘇,已煎藥與小姐用,請趁熱喝。”紫蘇顯得很恭敬。
落泉便伸手去接,還想用湯匙試藥,被沈千雅攔住了。
“這世間能毒害人的藥不一定全在碗中,你試也無用。”沈千雅從落泉手上接過碗來,似笑非笑地看着紫蘇,“再說紫蘇姑娘親自煎的還能有問題麼。”
“謝連小姐信任。”紫蘇回禮,一雙微微上員稍顯犀利的眼睛,暗中觀察沈千雅。
有些苦,苦着卻帶着餘香,是配有“徐長卿”此味藥煎出來的。沈千雅眉頭一皺,“還有幾帖藥是嗎?”
對於沈千雅的瞭然,紫蘇微訝,旋即恭聲回話:“回連小姐,傍晚一帖,明日兩帖。但請小姐放心,紫蘇都會親自煎藥,以防有誤。”
“你先回去,告訴皇后,請她別動裴弄玉吧。”沈千雅突然目光如炬瞅着紫蘇,煞有介事地說:“就算她死了,也不能是皇后害的,否則……”否則什麼,沈千雅暫時也不懂,由方芷晴自個兒去猜吧。
會這樣說,只是擔憂人心難測,攔阻一個是一個。
紫蘇目光一寒,沉聲道:“奴婢自當完封不動轉告連小姐之言,奴婢告退。”說罷,提起藥盒離開。
紫蘇特別加重了“完封不動”四個字的語氣,沈千雅三人豈會聽不出來其中的意味。
落泉緊張不安的地站在門口,直到紫蘇身影在院門處消失,才急急地問沈千雅:“小姐,這麼說不怕得罪皇后嗎?還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說起死呢?”
沈千雅瞥了落泉一眼,語氣淡漠地說:“你上回作的事,也夠你死一回了。弄玉這次作的事,如何不死?”
落泉被忽然顯得無情的沈千雅嚇了一跳,只覺汗毛倒豎,“小姐你不是向皇后求情了嗎?皇上也聽你話,怎麼會殺裴小姐……”
沈千雅示意小冬子掩起門,露出一抹笑,“怎麼你和裴弄玉吵嘴吵出感情來了?”
“奴婢……”落泉愣住,是這樣嗎?好像是的,可是沈千雅此時的態度,實在令人費解。
沈千雅自頭上取下一支玉簪,輕輕地敲着綠玉樹,“玎玎玎”的聲音在小廳中飄蕩。
直到落泉按捺不住想再打聽時,沈千雅卻漫不經心地問了句:“近來誰接近過你?”
落泉立刻凝神靜思,“沒啊,根本不能與其它宮人接觸,每天就是尋常事兒,打掃院落,侍候你洗浴,將你衣物拿去洗罷。”落泉狐疑的目光倏地探向小冬子,“是不是食物出的問題呢?”
沈千雅把玉簪簪回頭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衣物出的問題,我的衣服有一縷奇怪的氣味。”雖然微乎其微,但早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落泉倏地跪下,驚懼地解釋:“沒,我沒,不是我做,不是我!”
沈千雅噗哧一笑,示意落泉起來,偏頭頗有深意地對小冬子道:“小冬子,去幫我請皇上過來吧。”
小冬子見沈千雅眉目舒展,猜她大概已理清頭緒,查出作死之人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立刻領命而去,司禮署見他神色凝重,此時也不敢攔阻。
誠然,沈千雅此舉一爲試
探小冬子,二來只要傅凌旭過來把她帶出錦瀾宮,她就能有把握救裴弄玉了。
不到兩刻鐘,傅凌旭高挑俊雅的身影又急急忙忙的出現在錦瀾宮中,引得不少秀女暗暗窺視。
小冬子究竟說的什麼,能令傅凌旭如此快速地出現在拂雲閣?沈千雅有些好奇。
“雅兒,小冬子說你臉又疼了,不是已經煎藥與你吃了麼,難道藥又出幺蛾子?”
只是不需沈千雅問,傅凌旭自然會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就像一面明鏡似的,藏不住心事。
沈千雅微擡螓首示意下人出去,才站在圓凳上,貼近傅凌旭耳畔,柔聲說:“我要旭兒帶我出去。”心中暗喜:弄玉,你有救了。
最好能把她送出宮,將來她們就不必爲帝寵而惱。
耳邊嗓音柔和,少女清甜嬌膩的氣息衝擊着傅凌旭。他倏地渾身一顫,後退數步,但見沈千雅眼有慍色,才連忙走近。“你……你不是不能出去嘛。”
他有些委屈,哼哧道:“耳朵好癢啊,雅雅不能這樣貼着我說話!”
沈千雅聞言,柔順地下了圓凳,卻捉着他的手臂直搖,“我要出宮,你不是功課學得很好了,快想辦法帶我出去。”
傅凌旭不由得好奇,“上哪裡?”以前是怎麼也不願意出去呢。
“浣衣局。”沈千雅不搖他手臂了,直接抱在懷中,笑靨如花,嬌嗲道:“快生氣,快胡鬧,快帶我出去。”
“我……”傅凌旭怔忡,以前從沒見過她這種小女兒嬌態,這刻見着,即使她臉上紅疹未消,還是教他快要融化了。
傅凌旭感覺他要像四周的雪一樣,被暖陽融成一池水了……
而使壞的沈千雅渾然未覺。
其實沈千雅也只是感覺到了傅凌旭日益強烈的男子氣概,在此難得的獨處時光中,享受一下那種男強女嬌的感覺。
“咳!”傅凌旭重重地咳了一聲,一張紅透的臉扭曲成團,猛地吸口氣,有種赴湯蹈火的壯烈。
但牽沈千雅手的動作卻是極輕,才捉住,立刻往外急走。
“放開我!”還沒出院門,沈千雅不依地想要抽回手。
臉有慍色的傅凌旭壓低聲音道:“不許吵,我要帶你去太醫院!”
“臣女不能離開錦瀾宮。”
傅凌旭長腿一踹,院門應聲而開,一雙捉摸不定的黑眸狠狠地環過左欣等人,咬牙道:“我就帶你出去,看誰敢攔……朕!”
沈千雅爲難地看了左欣一眼,“可是……”
“可是什麼,煩死了,你再多嘴,我以後都不要找你。”傅凌旭生氣地甩開沈千雅的手,瞪着她。
沈千雅很無辜,囁嚅着說:“我這風疹不能吹風。”
傅凌旭歪頭想了想,黑眸亮光一閃,立刻從懷裡抽出一條明黃絲巾,二話不說覆在沈千雅臉上,作勢又要牽她走。
“絲巾也會進風!”沈千雅愣是不動。
傅凌旭大概怕拉疼她,聞言也立刻停下,環着雙手想辦法。
未幾,他竟打橫抱起沈千雅,飛快地往大門跑去,還不忘回頭喚魚潛帶路。又低聲對沈千雅說:“妹妹,你頭靠在我胸膛上就沒會有風了。”
一道暖流在沈千雅心中流淌,聽到
傅凌旭如雷的心跳聲時,她不由自主地輕輕地蹭着他的胸膛。那種感覺,既溫暖又踏實,原來他的胸膛也這般結實可依。
一直猶豫不決的想法此刻清晰無比——她不要和任何人分享,這隻能是她的!
傅凌旭突然停下來,轉身藏在一棵大樹下,急促地喘着氣,青澀尚存的俊美臉龐此刻比熟透的蘋果還紅。
明顯是被沈千雅蹭到心窩裡去了,酥酥麻麻。
但沈千雅似乎並沒察覺異常,一來犯困,二來感覺太美好,三來她腦子正熱,恨不得馬上趕跑那些要與她搶人的三兒四兒五兒六兒……
傅凌旭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才又迅速往前跑去,地上的積水打溼了一雙龍紋履。
所去之處正是浣衣局。
魚潛邊引路邊回頭,見傅凌旭臉色陰晴不定,也不敢多言。
“皇上駕到——”
浣衣局的人明顯大吃一驚,但不擔誤他們整齊有序地出來迎駕。
總領太監不在,只有負責浣衣的十名宮女。
齊刷刷地跪倒一片山呼“萬歲”時,傅凌旭才抱着沈千雅過來。
魚潛率先繞着宮女走了一轉,邊觀察她們的動靜邊厲聲威脅,“連主子有話要問,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回答,要敢耍花樣,大刑伺候!”
雖然宮女態度恭謹,未見有異,但沈千雅還是對魚潛輕道:“魚公公,別嚇她們。”但一雙溫婉雙不失精明的眼眸一直緊盯着衆宮女。
沈千雅鼻子本就非常靈敏,剛纔頭埋在傅凌旭懷裡時,又再次仔細地分辯了那股異香,她相信只要逐一分辯,定能尋出那名下毒的宮人。
“見過連主子。”宮女們又不約而同地行禮。
沈千雅微笑着,在離她們相對安全的距離緩步走過。表面輕蹙眉頭似毫無頭緒,實則她已經聞出來哪個有異了。
因爲她衣服的異香不是一兩天的事,最少有十日之久了。而負責幫落泉挑水洗衣的宮人爲了下毒,身上必須也有這種味道。
關鍵是這味兒輕易洗不去。
左起第五個。
沈千雅鎖定了目標,不動聲色地回到傅凌旭身邊,剛想示意魚潛把人捉起來,誰知此時方芷晴來了。
一句皇后駕到,那些宮人竟變得惶恐不安,其中有一名甚至跪下——正是沈千雅鎖定的嫌疑人。
一直有所警惕的沈千雅察覺有異,下意識拉傅凌旭後退。轉眼間那嫌疑人卻飛快地撲騰起來,手中寒光閃閃,直刺沈千雅。
“殺人啦!”一聲尖叫,傅凌旭竟然抱頭竄鼠,一溜煙地躲到矮牆邊的老樹後。
莫說方芷晴,就連行刺的人也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嚇呆了——傅凌旭不應該是挺身保護沈千雅纔對?
就在這空檔,紫蘇眼明手快地擲出一塊石頭,正中嫌疑人的手腕,她手吃痛一抖,兇刃應聲而落。
沈千雅連忙把兇刃踢開,又搶在嫌疑人之前把兇刃撿了起來緊握着,往傅凌旭所在緩步後退。
紫蘇暗自嗤笑一聲,趕在嫌疑人作出反應前將其擒住,將她雙手反綁扔給魚潛。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
魚潛一句還沒斥完,只見那嫌犯突然倒地抽搐,不一會兒七竅出血而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