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臉上明顯透出一絲無奈,眼中更一種難以言喻的痛心和自責。
但顯然,若到了無法挽救的境地,她一定會言出必行。
包括擰緊了眉頭的石雨,也沒懷疑這點。
氣氛突然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沈千雅驀地從牀上滾了下來抱住太后雙腿,“太后,求您開恩,您可以廢除他的帝位,但求您放他出宮,臣妾會照顧他,求你即使放棄他也不要殺他!”
“朕,朕不就是……”皇帝目光直顫,來回在高高在上的太后與卑躬屈膝的沈千雅之間晃動,竟還要辯駁。
太后緩緩眯起了鳳眼。
“說你以後不敢了,說你會是非分明,說你會好好學做一個皇帝!”沈千雅卻伸手把皇帝拽住,要他認錯。
皇帝卻不願屈服,桀驁不馴地別過頭。
“孤早就有心要除掉顏氏一族,你呈獻的證據本是大功一件,此時不過功過相抵罷。皇后可不會輕易讓你矇混過關,你好自爲之。”太后說完,拂袖離去。
自此至終,其實並沒正眼看過皇帝。
“你起來,不要你這樣求別人。”皇帝拽起沈千雅往牀上扔。
奇怪的是沈千雅並不覺疼,就像有什麼力量托住她的身體一樣。“生死由人不由我,你懂嗎?”她沒有發怒也沒有恐懼,相反顯得十分平靜,只是注視着他的眸子明顯透着無奈,“以後別瞎說了。”
“到底是誰把朕的一言一行往外說?雞毛蒜皮的事情就弄得天要塌下來一樣!”皇帝憤恨地瞅着她,“是不是你?”
被這樣壓迫和玩弄,他有理由生氣,但並不代表她要受氣。“我沒有告訴太后。”
“是啊,你哪有空,你這腦子整天就想些害人的陰謀詭計。”
“若不願意維護我,你可以告訴方芷晴。”沈千雅忍無可忍,他怎麼可以這樣。若不是有人跑來和她說顏氏一族包藏禍心,顏承軒有害人之蠱,更囂張狂妄地讓他指驢爲馬,她怎會出此下策。
“你以爲朕不敢嗎?”
又是這句,上次也是這樣說。
“你敢,你去。”沈千雅如墮入冰窖,只覺身體一寸一寸地被冰寒所侵,很冷很冷,不由得以雙手抱緊了身子。
皇帝對此異像卻似未察,冷哼一聲,昂首不動。
未幾,忽然“噔噔噔”大步流星地走到外面,朝着還跪在那兒不敢擅離的人一吼:“該查的快去查,該捉起來的趕緊捉,其它沒事的人全部給朕滾出去。”
“皇上,臣妾沒有害寶貴人,求皇上還臣妾一個公道。”丹昭儀噙着淚,一見了皇帝,立刻撲上前,揪住龍袍下襬哭訴。
“軒軒你別怕,朕了了解他們的手段,肯定是有人借你的名義毒害雅兒再嫁禍於你。”皇帝邊說邊瞪了方皇后一眼。
方皇后倏地一顫,纔想出言探詢,又見皇帝毒辣的目光飄向德妃,才稍稍鬆了口氣。
“皇帝哥哥,你這眼神什麼意思,本宮可沒空幹這種事。”德妃惱怒地瞪了回去。
“皇上,奴婢要先行把丹昭儀帶走,請皇
上放行。”左欣字面雖然客氣,但神態十分強硬,有非帶不可之勢。
“皇上,臣妾真的沒有做害人的事情,求皇上救臣妾一命。”丹昭儀眼淚撲簌而下,聲調卻那樣平和。
更在此時,察司求見,言接獲兩名侍衛鐵證,丹昭儀通過宮女與御膳房採購司勾結,自宮外購買滑胎之藥放在食材中偷運進宮。
“噢!原來如此,人證物證俱在,你這個害人精還要狡辯?”德妃首先發難,語氣尖銳地戳着丹昭儀額角,“左姑姑,立刻將她收監,並馬上派人通知平恩侯進宮審覈,人證、物證一旦證實無誤,即奏請刑部三司會審!”
“毒殺龍嗣,可以扒你的皮了!”德妃一臉憤恨,就像害了她似的。
駭然中更有一種恍然大悟,一環扣一環的連環計,恐怕早就設下,只等今朝爆發,這是要她死呀。“我沒有毒害誰,是你們害我,你們串連起來害我,你們見不得皇上對我好,你們害我,你們害我。”丹昭儀全身力氣彷彿被抽乾,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捉緊了皇帝的手臂借力才得以站穩,“皇上,臣妾沒有要毒害寶貴人。她明明是處子。”
最後一句低得幾乎聽不見,就像喃喃自嘲一樣。
誰也沒察覺。
她說完,平靜地望向左欣,絕望而淒涼,猶如秋後黃花。
只有左欣臉色微變,似乎有所觸動,“若昭儀含冤,宗人府自會還你清白。”說罷,帶走了丹昭儀。
丹昭儀被帶走後,昭和殿並沒安寧。
“皇后姐姐,好手段啊。”德妃對着方皇后就是一陣譏笑,“簡直就是天羅地網。”暗指方皇后佈局嫁禍丹昭儀。
方皇后面色沉重,神色複雜,杏眼更現出幾條血絲。她似乎認同德妃的話,點了點頭道:“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本宮不敢居功。”話鋒巧妙地把德妃之話引到丹昭儀被捉上面。
但德妃敏銳地察出了方皇后語氣中那絲微弱的異常,像是強撐的鎮定一般,她以前也有這種心情。
就是送毒藥去清平閣被沈千雅不着痕跡地打回到撫心殿那次。
太后當時就問了,她就是這樣的表現,做了壞事被發現卻不敢,也不能承認時,語調就是這般壓抑微顫。
明明害怕得要死,全憑一股意志死撐着。
“皇后姐姐的嘴巴,可真是伶俐,本宮自愧不如。不過你也說得對,疏而不漏!”德妃嘿嘿的笑着走近方皇后,忽地壓低聲音說:“你說她接下來要收拾誰?”語氣含着一抹奸狡。
“慕天月。”原以爲皇后會聞之色變,未料她竟然勾起一抹比德妃更加陰險的笑來。
德妃錯愕,猛地捉緊皇后的手,“有何要聞,快透露與本宮知。”
“噓,天機不可泄露,只要妹妹你不找本宮麻煩,本宮自不會與你爲難。咱們就作壁上觀,看連千雅如何玩唄。”方皇后乘機拉近與德妃的距離。
不止語氣和善,眼神更是親切。
德妃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爾後用力地點點頭,笑着說:“消除強敵,本宮喜聞樂見。你不與本宮爲難,本宮自
不會打你后冠主意。”末了,拋給方皇后一個“放你一馬”的眼神。
雖然不知不覺中已經化解了一個危機,但方皇后依然氣得握緊了拳,手指關節嚦嚦直響。
纔想發作,突然醒起德妃可不止是晉陽布政司最寵愛的女兒那麼簡單,必定有其它身份。最詭異的是這麼久了,她竟然還沒調查出個所以然來。
聰明人不做沒把握之事,如此一想,方皇后的怒火便慢慢熄滅。
丹昭儀離開時,轉身入了寢宮的皇帝,不到片刻又出了來,殺氣騰騰的樣子令人不由得一顫。
方皇后與德妃自覺讓開一條路來。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入內探視沈千雅。
但見她蛾眉輕蹙,原本美豔動人的臉顯得十分灰敗暗沉,就連不點而朱的脣瓣也異常蒼白,憑人怎喚都不醒。
說她是裝的,恐怕沒人相信。
半晌後,不依不撓想喚醒沈千雅的德妃突然回頭,驚訝地說:“她不會真的把你送的湯喝下去了吧。”
方皇后脫口而出:“她沒那麼傻。”才覺失言,什麼時候德妃這麼狡猾?
德妃大眼睛閃亮閃亮的,十分得意,“哈哈,皇后姐姐,承認了吧。”
居然一時大意被德妃套了口風,“承認本宮真是一直把你當妹妹來寵麼?”方皇后雙眼佈滿血絲,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卻不會傻的真往套裡鑽。
嘖,話外有話,這句話必須收下。“是啊,謝謝皇后姐姐。”德妃嘿嘿地笑着,揚長而去。
方皇后瞥了連千雅一眼,也走了。
疑惑卻在心裡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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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恩侯接到懿旨後,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宮,覲見太后之後,也有幸一睹顏氏鑄兵谷的地圖。
平恩侯在太后的示意下,立刻照樣子臨摹了一份交給太后,再命人送往國公府。
雖然太后表面還是平靜如水,但內心在得到沈千雅滑胎的消息後,掀起的巨浪就沒止息過。
直到老國公靳良齊確定地圖可信後,她心神才徹底安定,立刻密旨派人秘密前往幽州查取實質證據。
平恩侯尋着了時機問:“敢問太后,丹昭儀那兒,鳳意何爲?”能得到地圖除掉心頭大患,太后即使不喜形於色,但也該眉目舒展,何故還是心事重重?
太后揚眉,不陰不冷地說:“當時你與孤商量甄選秀女名單,及這批能成功晉位的秀女,也是請示過老國公的意思。可現在情況有些脫離孤的掌控,孤有些擔憂。”
平恩侯心知肚名,這其實是要他想一個辦法,平息皇帝“指驢爲馬”所帶來的禍害。
當時太后的第一反應是把所有的人都囚禁起來。
但最後她沒有這樣做。
靈光一閃的心意卻需要借別人之口說出。
平恩侯由紀泰傳召入宮,前因後果早已瞭解,太后之意也拿捏到一二。“回太后,按左欣的文書來看,事情很明瞭,丹昭儀包藏禍心,不止蠱惑皇上,更心狠手辣毒害寶貴人,害得龍嗣不保,按律當誅。”
太后頷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