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雅瞬間就冷靜下來,力持鎮定地問:“敢問有何貴幹?”
“聰明人開門見山,你若助我除掉方皇后肚子裡的孽種,”刺客纖細的聲音顯得十分驕傲,她邊說邊取出一個罕見的佩環遞給沈千雅,“我保你父侯平安。”
字字句句充滿惡意,偏偏聲音聽着很善良。
沈千雅急忙接過來仔細一看,倏地嚇得面無人色,“你……”這是父侯的佩環!怎會落入妖邪之手?
沈千雅不敢置信,驚得汗毛倒豎。
刺客見狀,妖異的眼神顯得十分得意,傲慢地問:“成交嗎?”語調不慌不忙,所謂有恃無恐。
沈千雅反覆檢查手上的佩環,這是罕見的紅玉,上頭精雕細琢一隻老鷹圖騰,更有連元錫親雕的連字。
她認得各種細節,絕不會有錯。
沈千雅強忍心中驚怯,鏗鏘有力地答道:“成交。”
“讓她吃下這個藥粉,睡着死去,絕不會連累你。”刺客丟給沈千雅一個仁慈的眼神,“明日早上我就要聽到她死亡的消息。”
死亡於她來說,彷彿代表愉悅。
福寧宮距坤寧宮本就不遠,擡輿的侍衛腳程穩且快,不一會兒就到了。
“別想耍花樣,我本事不必多說。”刺客在華美的簾幕被掀開的剎那,緊緊的側貼在右邊的牆上。
從落泉掀簾的角度根本無法察覺有其它人在裡面。
沈千雅強作鎮定地下了地,侍衛立刻撤走乘輿。
她若無其事地任落泉攙着,隨瑤玉進了坤寧宮。遇見左欣,也不敢打招呼,不過在對方行禮時,微點了點頭。
一進了內殿,沈千雅立刻癱軟在椅子上。
方皇后正倚在榻上,右手執書卷朗讀,左手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臉溫柔。
“主子,寶貴人來了。”瑤玉輕聲稟報。
方皇后不過是佯裝不知,想等沈千雅行禮後才起身,但瑤玉既然已經這樣說了,她便乘機坐起來,笑道:“原來寶貴人來了,看本宮只顧着埋首書卷,真是失禮了,貴人切莫見怪。”
當客套話說完,方皇后和善的目光移到沈千雅臉上時,笑容倏地消失了。
只沈千雅臉青脣白,泫然欲泣。方皇后不由得嚇了一驚,連忙示意瑤玉扶她到沈千雅身邊去,關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沈千雅內心糾結萬分,使計離開坤寧宮,那刺客肯定會獲釋,疑她使詐必定會傷害連元錫。
若是留在坤寧宮,皇帝見她遲遲不歸,肯定會來尋找,卻左右是人,不能如實相告,可怎麼辦?
讓他親眼看着她爲了救自己的親人,而去害別人嗎?
她並不認爲皇帝真的會因她看誰不順眼而除掉誰。
那敏貴嬪膽子可真大?
一屍兩命啊!
沈千雅一籌莫展,聞方皇后假惺惺之言,心中倏地竄起一股邪火,惱怒地說:“遇上你總沒好事,你走開點!”
方皇后被沈千雅莫名其妙的唬了句,有些懞了,卻不敢惹她,只好暗問瑤玉,卻說一路上並沒發生不愉快的事。
“寶貴人,你有何難處,不妨與本宮商議。”方皇后耐着性子詢問。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更何況連元錫在沈千雅心中的地位,一如父親,她如何能保持冷靜,簡直比別人拿着刀指着她自己時還要凌亂。
不過現在才申時,她還是有時間解決這個問題。沈千雅深深吸了口氣,“皇后召臣妾來到底所爲何事?”你若不叫我來,不是什麼事也沒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想算計別人,反倒被別人捉住機會謀害。
方寸已亂的沈千雅恨恨地想着。
因沈千雅平日對方皇后的惱是隱而不露,態度隨和有禮,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出言不遜,就是傻子都看出蹊蹺了。
何況是精明的方皇后,“若有難處,不妨直說?”她戒慎地打量沈千雅,發覺她不過是慌亂,眼中並沒殺氣,稍爲鬆了口氣。
“請娘娘見諒,臣妾不過是來之前與皇上吵了幾句,控制不住心情。”沈千雅思前想後,事關連元錫生命安全,還是不敢告訴方皇后。
唯有盼着皇帝快些過來尋她。
方皇后在沈千雅邊上坐下,滿腹疑團暗自與瑤玉交流。少頃,爲了穩定沈千雅的情緒,她決定讓瑤玉去請皇帝。
瓢潑盆傾的大雨就沒停過。瑤玉冒雨到上清宮,靳太后憐其辛苦,問了因由便放人。
皇帝心知不妙,爲掩人耳目,佯作不願,非得等雨停。
結果拖到了一個時辰纔去到坤寧宮。
時近傍晚,天色黑沉沉一片,即使宮燈早就燃亮,視線依然難明。
這時,久坐心煩的沈千雅已與惺惺作態的方皇后因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忽見帝駕,倏然止聲。
“你們女子就那麼愛逞口舌之能?”皇帝疑惑地瞅了她們一眼,口氣不善。
“臣妾參見皇上。”沈千雅站起來,福了福。
“皇上,寶貴人真是無法無天了,竟敢說本宮繡的圖案不好看。”方皇后將藏在身後的紅綢刺繡拿出來給皇帝看,上頭繡了一個虎頭像,繡工雖不出精絕,但也針針工整,有模有樣。
“明明像只貓,非要說是虎,不是自欺欺人?”沈千雅不屑地冷哼。
“什麼?你們在吵這個?”皇帝接過方皇后手上的紅綢,有些意外。據說方皇后根本不會女紅,暗瞥她十指一眼,發現遍佈針扎的痕跡,不由得有些動容。
“讓皇上見笑了。”方皇后此時倒真有幾分害羞,突然打了個顫,立刻搶回紅綢藏入袖中。
皇帝故意忽略她尷尬的神色,溫和地道:“無論繡工如何,都是皇后的心意。”
一語總結,見沈千雅還是倨傲不馴,他用力地咳了聲,擺出些皇帝的威嚴來:“寶貴人你就隨朕一同離開吧。”
方皇后忙問,“皇上留下來用膳好嗎?”神態也是端莊而和善。
皇帝剛想說好,但見沈千雅冷着臉,只好改口說:“下次吧,朕還有要事。”
說罷也不等方皇后回話,立刻牽着沈千雅走人。
“好不容易下場雨,可你冷個臉嚇得雨師都跑了,民間正乾旱呢,你趕緊笑一笑。”邊走邊哄。
氣在頭上,傷在心底,怎麼笑?沈千雅也不懂,只恨不得雙腿生風立刻飛回清平閣。
“雅兒,發生什麼事了?”才進小廳,皇帝立刻將沈千雅抱到腿上主動詢問。
沈千雅忙斂定心神,將遇到刺客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皇帝,才問:“是敏貴嬪嗎?”
“你先把佩環給我看看。”皇帝神色稍沉,眉宇間透着疑惑。
沈千雅從懷中取出通體透亮的紅佩環交給皇帝,“我仔細檢查過了,確是父侯之物。”
皇帝抱起沈千雅入了寢室,從小几上取出他送沈千雅的碧玉明珠,再將佩環放在柔和怡人的綠光上觀察。
須臾之後,皇帝斬釘截鐵地道:“假的。”
關係重大,沈千雅卻不敢輕信,“你如何洞悉?”
皇帝娓娓而談:“連侯爺乃父皇心腹之人,當年賜給他這塊象徵身份的佩環時,特地選了一塊只有在碧玉明珠柔光拂照下才能顯現印記的紅玉來打造。”
“而這種碧玉明珠極其稀有,皇宮僅有兩顆,另一顆在母后手中。”
“真的武平侯鷹鵰佩環,左下角有細微的白紋,平時不可見。”
沈千雅聽後,一顆懸着的心,終於安寧。“嚇死我了。”
見沈千雅爲連元錫如此憂心,皇帝才透露他的行蹤:“武平侯帶着慕容天佑正在滇南,他與滇南各族交好,沒人能在那兒傷害他,更別說偷走他的佩環了。”
“你一直掌握我父侯的行蹤?”
皇帝吻了她的額一下,語氣不容置喙,“朕掌握整個天下的動向。”又寵愛地說:“遇到事情,儘管拖延,萬事有我。”
想當日,武平侯可是要殺皇帝來着,“謝謝你不忌恨他。”沈千雅摟着皇帝,不爭氣地紅了眼。
她真的很想念他們。
“你以他爲父,我又豈會記恨他。”皇帝星眸緩緩了眨了眨,什麼恨?他好像記不起了。
“我自小由祖父母養大,我連爹孃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以前並不覺得這身世有什麼,現在說起來卻是唏噓。“他待我如親生,我很愛他。”
愛?皇帝憐惜地輕撫着沈千雅的背,“過去就算了,城外你有他們,而城內你有我。”看慣世事無常,他一直不敢再說什麼承諾。
遇着難處,只是會憶起她所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彷彿就是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沈千雅不習慣表達內心的感情,在他懷裡將臉上的淚痕蹭乾淨後問:“這個毒藥怎麼辦?”
“雅兒,你越來越粗魯了。”皇帝似乎不滿她弄髒他的龍袍,撇嘴道:“扔掉,還能怎樣。”
太笨了。
“不查看一下到底是何毒藥嗎?”沈千雅有些好奇,睜大了水氣氤氳的媚眼兒,期待地凝着皇帝。
“淑皇貴太妃宮裡隨便一棵草都能做毒藥。”皇帝抵擋不住她明眸中溢出的渴求,鬆了口。
換言之,他早就洞悉了一切,並沒什麼好探究的。
沈千雅聞言,十分震驚。但爲了不被皇帝看扁,她故意裝出漫不經心的姿態,隨口問道:“赤血蟲也是她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