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昭儀變得像棵根部尚未穩固的小苗,被沈千雅輕輕一拽,隨即失去重心滑了下來。“皇上……”她整個人摔在地上,委屈得哽咽難語。
“連千雅你做什麼!”皇帝邊扶她邊怒斥沈千雅。
丹昭儀明明健美得很,即使被沈千雅用力往下拽,也不至於摔倒,這擺明是故意摔給皇帝看的,偏偏皇帝閉塞視聽沒發現。
“這是馬?”沈千雅指着那匹耳朵被削成馬耳狀,眼含淚水的驢子。看來丹昭儀爲了表現今日這出“指驢爲馬”的戲,煞費苦心。
“樣子都差不多,有什麼好說的?”皇帝不以爲然的口吻徹底激怒沈千雅。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件事馬上會傳遍天下!”沈千雅憂憤難當,怎麼能相信皇帝會說出這種人雲亦云、是非不分的話來。
正在這當兒,丹昭儀已經暗暗命人換了一匹真的馬出來,“寶貴人,你是在冷宮待傻了嗎?這明明是馬。”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嘲弄地瞥了瞥身後的小馬。
“對啊,明明是馬。”皇帝鼓着眼睛附和,“你是神智錯亂了吧。”
“這種小把戲唬弄誰?”沈千雅冷笑,“顏承軒,你有這個膽子妖言惑帝,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了嗎!”
“啪”,忽然間,極凌厲一掌瞬間甩在沈千雅臉上。
丹昭儀眼底滿是狠辣,轉瞬間,又是委屈又是驚恐地捉着皇帝的手,哽咽着說:“皇上,臣妾不是故意要打寶貴人……皇上,武平侯會不會遷怒臣妾的家人?臣妾很害怕。”
“你不用管她,她就是沒事找事,明明是馬,她要怎麼的。打得好,她就是呆冷宮呆傻了。”皇帝心疼地握着丹昭儀的手,對沈千雅冷嘲熱諷。
“可是臣妾害怕,別人都說武平侯極厲害,手握十萬精銳。”丹昭儀淚眼婆娑,言語間十分後悔因衝動打了沈千雅。
“沒事,他要膽敢對你不敬,朕就削了他!”皇帝豪氣萬千地向她保證。
正在他們二人一唱一和時,沈千雅下腹倏地一痛,一陣猛烈的暈眩感襲來,她咬牙強忍,雙手緊緊地捂住腹部。
美麗的臉龐因痛楚微微扭曲着,再也忍受不了丹昭儀的虛僞,沈千雅威嚴地怒喝:“顏承軒!”你夠了!
丹昭儀倏地一愣,竟莫名生出一股懼意。“皇上,寶貴人她要做什麼,臣妾很害怕。”她慌張地往皇帝懷裡鑽,躲避着沈千雅氣勢洶洶的逼視。
“連千雅,你夠了,趕緊滾。”皇帝邊護着丹昭儀,邊把沈千雅往外推,那厭惡的神態簡直令人心碎。
若非親耳所聽,誰敢相信這是真的?沈千雅痛徹心扉,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在地上,緊緊地捂着肚子喘着粗氣,豆大的汗珠從她額上滑下。
丹昭儀整個人貼在皇帝身上,故作姿態地看了沈千雅一眼,對皇帝說:“皇上快消消氣,是不是弄疼了寶貴人呀,你看她好像很難受。”
她加重了“好像”的語氣,暗諷沈千雅做戲。
“別理她,咱們走。”
丹昭儀看着皇帝對沈千雅流露出的前所未有的厭煩,嘴角上揚。
“臣妾遵命。”
皇帝剛走遠,德妃就從大樹後跳了出來
,迅速去到沈千雅身邊,緊張地問“你怎麼樣?”
她的背,剛好把紫蘇的視線擋住了。
沈千雅臉如土色,只顧喘氣,難以成言。
德妃見狀,嚇了一跳:這捂着肚子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
“落井下石。”沈千雅飛快地動了動嘴皮,就像是哆嗦一樣,難以察覺。
饒是冬青眼尖,語氣尖酸地道:“娘娘,這種人活該她有今日,您不想想當初她是害那個秀女頭破血流的?她又是怎麼對巧麗儀?這就是報應。指不定裴秀女也是她害的。”
冬青瞪了冬雪一眼,站在德妃身邊的冬雪立刻意會,暗中迅速傳遞着信息,德妃才恍然大悟。
一張可愛的桃心臉開始變形,由同情慢慢變爲高興,再由高興轉爲憎惡,繼而幸災樂禍地尖着聲道:“看來本宮要好好查一查那些不爲人知的內幕了。”
“你走開!”沈千雅倏地擡首,憤慨地瞪了德妃一眼,還擡手拍她的手。
德妃眉頭一跳,合上雙手,怒氣在眼底凝聚。
冬青見狀,連忙煽風點火:“娘娘,對不識好歹的人就該心狠手辣。”
德妃眼神透出肅殺之氣,高聲道:“走!隨本宮去翻查司禮署卷宗!”
德妃豪氣干雲,一副要當青天的模樣,扔下沈千雅大搖大擺地走了。
“快起來。”沒空閒爲皇帝的冷言冷語傷心,沈千雅努力地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忽然一道平平無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明修儀。
“我扶你回去。”明修儀不管沈千雅願不願意,強行和侍女一道扶起她,往清平閣走。
“你肚子怎麼了?”明修儀有點些擔憂,“要不我命人找太醫?”
“不用,歇一會就好了。”沈千雅虛弱地搖了搖頭。
明修儀瞥了她的肚子一眼,平靜的目光滑過一絲瞭然,表面卻似拗不過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千雅回到清平閣後,明修儀就走了。
暗中探聽的紫蘇和落英也各自回巢。
得悉一切的落泉驚心地看着沈千雅,似乎已經揣測出她痛苦難耐地捂住肚子的意圖。
“奴婢去給主子燉碗清潤的湯來。”落泉注視着沈千雅,眼神堅定,手心卻溼透了。
對上落泉意有所指的目光,沈千雅的心怦怦直跳,緊張中竟然還挾帶着一絲興奮。
原來落泉已經猜到她的意圖了。
“去吧。”必定有人在等着。
祈禱一切能順利,不能讓顏承軒把他的名聲敗壞。她自以爲聰明,收買了在場所有人,但沈千雅篤定,皇帝“指驢爲馬”之事,不消半日肯定會傳出京城。只消一日,流言蜚語就會像狂風暴雨一樣席捲天下。
介時貽笑大方,即使天威遠揚,也難以杜絕悠悠之口。
顏承軒此舉無異於自取滅亡。
但若是太后先下手爲強,把在場的人全部滅口,這可就懸了。
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沈千雅暗暗爲自己打氣,必須要堅持到底。
兩刻鐘後,落泉就回來了。
沈千雅驚訝地看着落泉盤子上的燉盅,爲什麼是
景華宮的花紋。
顏承軒這個時候沒理由敢送東西到她這裡來。
“主子,這本是丹昭儀的燉品,侍從送到景華宮去後,她當着皇上的面,命落英送來給你。說是很後悔一時衝動傷了你,希望你原諒她。”
面對這樣一個局面,不能爲沈千雅分憂,自己又身陷囫圇,落泉只覺得頭痛欲裂,擰緊了眉頭。
顯然易見,顏承軒並沒接觸過燉品。沈千雅眨了眨眼,瞬間便有主意,沉聲道:“摔爛它。”
落泉憂心忡忡,“可是主子,你如此難受,如何是好?”
其實她的身體不痛,痛的是她的心。這女人也太會裝了,一副慈悲爲懷,弱小怕事的模樣,一時之間竟也教人不知從何入手。“不礙事,歇歇就好。”沈千雅咬緊銀牙,強忍着內心的煎熬。
可是時間拖得越久,越對她不利,她必須用顏氏造反的證據立功啊!
她要掙出一片天來,即使沒有皇帝全心全意的庇佑,依然能安身立命。
也好爲爹爹臉上爭光。
有了主意後,沈千雅更冷靜了:“摔了它,撤走碎片。”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落泉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膽進言:“要不主子你把它砸我身上,成效會不會更好?”
這……
“落泉,你站住!”在後宮通往御膳房必經的七星長廊上,德妃截住了涕淚滿面的落泉。
“奴婢參見德妃娘娘。”落泉一邊垂首躲避德妃的探視,一邊行禮。
德妃凌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只見她前襟全部溼透,還散發着淡淡的血燕甜味,而精緻的有景華宮標誌的燉盅竟然打碎了。察覺有異,她不由得厲聲喝斥:“擡起頭來!”
落泉囁嚅地回話:“娘娘,奴婢急着要去御膳房,求娘娘放行。”
德妃擺明與落泉過不去,“老實交待到底怎麼了?這可是景華宮的器皿。”
“奴婢不小心把湯打翻了。”豆大的淚珠從落泉秀麗的眼睛滾落。
德妃滿腹狐疑,“打翻會潑到自己身上?湯水不是應該往前傾灑?”
冬青立刻湊近德妃道:“娘娘,莫不是狗咬呂洞賓,寶貴人把湯給砸了,還砸到落泉身上?”
德妃嚴肅地盤問:“是也不是?”
落泉慌忙道:“娘娘,主子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是一時失手打翻……”卻是越描越黑。
德妃蠻橫地打斷落泉,“你閉嘴!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連千雅膽子忒大!走,隨本宮去景華宮。”德妃摸了摸下巴,氣勢不凡地率領衆人往景華宮走去。
落泉不肯,被冬雪和冬青一前一後脅逼着走。
“德妃駕到——”阮志好亮的嗓子。
德妃滿意地看了他一眼。
阮志深深一鞠躬後,緩緩站好。
不過一會兒,丹昭儀就前來相迎,一身桃紅色宮裝華美炫麗,更襯得她膚如凝脂,豔若桃李。
她笑意盈盈,可是眼底還帶着受過驚嚇的楚楚可憐。見着德妃連忙福身行禮,可謂一點都不含糊。
在看到丹昭儀的剎那間,德妃倏地僵住了,不可思議地盯着丹昭儀的髮髻,看直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