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候在旁的瑤玉和紫蘇有些懵了。
周圍的空氣就像突然凝固了般。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與輕視,不然方芷晴何須透露諸多秘辛給她知道。驚怒的沈千雅努力調勻心氣,儘量不泄露心中情緒。
沈千雅望了一眼湖面那隻妄想用喙把伴侶的箭拔出的雄性天鵝一眼,飛快地思考着該如何迴應。
方芷晴爲何會選擇進宮成爲傅凌旭的皇后,這背後的目的本來就不簡單。難道是想讓皇帝后院起火,晉王得利?或是利用別人,剷除不能收服的異已?
還是方芷晴本來就很忌憚妖魅入骨的顏承軒,怕晉王的魂也被勾了去!
想到這裡,沈千雅笑了,稍顯銳利的目光帶着抹促狹:“皇后說的是,風雲變幻,就看鹿死誰手。”
此話背後,不止飽含女人之間出於本能的忌憚,更有兩股勢力間的角逐。
而沈千雅疑惑團團的內心,倏然開朗,心如明鏡:方皇后明顯選擇了晉王。
這時,落泉已經領着溫躍擎及杜清十萬火急地趕來。
方皇后對沈千雅的犯上之言,並無不悅,相反顯得很愉快:“順便透露你一件事,明昭儀當日與其爹孃會面時,吵得很兇。爲了你,本宮覺得不可思議。”
方皇后深望了一眼表情緊張忠心的落泉,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她該恨你纔對。”
沈千雅料知這是方皇后挑拔離間的話,不客氣地反擊:“所謂世事難料,孰對孰錯,有時候不過是一葉障目。”也不怕方皇后會尋些什麼藉口降罪她。
“禪意滿滿啊。”方皇后突然斂容,目光犀利地盯着沈千雅道:“希望佛祖保佑你。”那眸底冷不丁傾灑而出濃濃的恨意。
沈千雅打了個寒顫。
她很快便消化了方皇后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情緒,斂神微笑道:“謝皇后。”
方皇后無意與德妃碰面,起駕回坤寧宮。
“臣妾恭送皇后。”
沈千雅邊福身邊想:
看來方皇后真的會在她有難時落井下石,或者直接主動如拔釘子一樣將她連根拔起。
忽然間,沈千雅有種危機四伏的感覺。
先有德妃一直與她爲難,現有顏承軒要與她搶男人,而方芷晴擺明要與她爲敵,說不定何時就會在她背後捅刀子。
皇帝又氣惱她。
紀總管還真說得對,她真的無枝可依……
不對!她有爹留給她的勢力,還能說動黑衣人幫她。
她一定可以做到!
沈千雅信心滿滿地給了自己一個笑容,回身一看,杜清都已經爲受傷的白天鵝處理好傷口了。
“謝謝杜太醫。”
“微臣見過寶貴人。貴人客氣了。”杜清向沈千雅行禮,把白天鵝輕輕的放在亭臺上。
他的動作很溫柔,沈千雅微微一愣。
古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對鬼神心懷敬畏,但對動物也這樣有這種愛護是極少見的。
杜清的面相精神怎麼看都是一個精明的官場中人,難道副業修道?
對於沈千雅異樣的探究目光,杜清給出了答案,“貴人之好,好生之德,微臣從之。”很有水平的解釋,又嫌有些諂媚。
沈千雅沒有接話,只順手小心翼翼觸了觸白天鵝的小腦袋。
“對不起,連累了你。”沈千雅柔聲致歉,
又問“以前有人要捉它們下菜嗎?”
杜清答:“太后說它們是祥瑞,禁止獵殺。如皇族要打獵,自有獵場。”
沈千雅微愣,“好一個慈悲太后。”
杜清道:“貴人說得是,太后悲天憫人,萬民之福。”
“主子,德妃正朝這邊來呢。”幫沈千雅採晨露的落翠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寶貴人,如無其它事,微臣先告退。”杜清探了來路一眼,神色閃過一絲慌張,沒等沈千雅准許就提起藥箱走了。
“落翠,你回去把這晨露倒入玉瓷碗中,待會本貴人回去要調花露。”沈千雅面不改色地吩咐落翠從另一條路回清平閣,又在面對湖畔的座位坐了下來。
落泉有些擔憂,“主子,不若我們也回去?”
“湖跟海一樣,灰朦朦一片難以看清的時候,是傷感的。現在春光明媚,也去除了我一身腐氣,我怎麼捨得因怕事而離開。”
落泉聞言吃了一驚,她的驚訝甚至到了慌亂的程度,一個箭步移向沈千雅身側問:“什麼腐氣,主子你說什麼?”
沈千雅還是那麼淡然,偏頭溫情一笑:“關在屋子裡不外出,曬不到陽光,自然有腐敗之氣。”並沒什麼好驚訝的不是?
微喘着氣的落泉聽了這句,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春天雨水多,若是主子喜歡沐浴日光,奴婢就陪主子多些出來散步。”
沈千雅點了點頭,悠閒地趴在玉石琢磨而成的溫潤沁人的桌面上,淡淡地看着一雄一雌兩隻天鵝交頸悄語。
“喔喔喔”,說的什麼呢?
沈千雅伸出青蔥小指,輕輕地觸了觸雄天鵝小腦殼上的羽毛。
“喔。”原本伏着的雄天鵝叫了一聲,站起來扭着潔白無睱的身體走到沈千雅跟前。
“哎,皇上都被丹昭儀迷得七葷八素了,你還有心思逗這鵝玩?”靜悄悄地來到沈千雅身邊的德妃,一掌拍開桌上。
兩隻白天鵝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德妃,沈千雅覺得有些好笑。
“臣妾參見德妃娘娘。”禮總是免不了,可德妃不是來尋釁滋事嗎,怎麼沒見氣勢洶洶,反而有些可愛?
“免禮。”德妃擺擺手坐下,撇嘴問:“這雌的怎麼受傷了?”
“溫順的動物受到傷害,是一件尋常的事。”沈千雅意有所指的深望了德妃一眼,她一雙大眼睛晶瑩閃亮,十分美麗。
“哼,少來這套。”聰明的德妃哪聽不出來,沈千雅是以鵝代己,說她是一個弱者呢。“你不說本宮也能猜到。這皇城除了本宮,只有皇后敢了。”
沈千雅但笑不語,一雙纖手輕放在腿上。
四周剎時又無人語聲。
德妃奈不住寂寞,立刻語帶威脅地問:“快老實告訴本宮,她與你說了何事?”還暗地裡瞪了落泉一眼。
沈千雅想了想,斟詞酌句地說:“上次皇上不肯去坤寧宮,這次卻讓丹昭儀在福寧宮待了一夜,臣妾猜皇后有些不快。”
“連千雅,你就是一隻小狐狸。眼睛長得像狐狸,這腦瓜子更像。”德妃鄙夷地睨了沈千雅一眼,側身吩咐冬青把兩隻天鵝抱去長信宮照料。
“你與皇帝哥哥感情這般好,可那事兒還停滯不前,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德妃難得這般正經八百。
沈千雅明眸閃過一抹狡黠:“宮規森嚴,臣妾不敢有忘。”
“你!”德妃倏地站了起來,小手一張似又要摑人,卻又馬上泄了氣,因爲她記得這話也曾出自她之口。“既然如此,你就不該阻礙皇帝哥哥寵幸其它妃嬪。”
這麼說來,昨夜好事沒成?沈千雅心中忽然有些高興,但不敢表露出來,只疑惑地道:“臣妾勢單力弱,豈敢觸犯宮規。”
“你勢單力弱?開什麼玩笑!”德妃不屑地翻了沈千雅一眼,嘲諷拔高音量嗆道:“你爹都快要把整個滇南攻下來了,聲望都快追上大將軍了!裝什麼弱者。”
沈千雅顯得驚喜:“德妃娘娘,你說的是真的?”人也興奮得站了起來,不着痕跡地傾近了德妃。
盈盈水袖在微風中逸動。
“比珍珠還真。”見吸引了沈千雅的注意力,德妃有些得意,教訓起沈千雅來:“不過你也別驕傲,畢竟獲得皇上的寵愛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沈千雅心中高興,言語上便客氣了些,“謝德妃娘娘指點。”
德妃滿意地“嗯”了一聲,“本宮告訴你,顏承軒快要得寵了。到時呀,皇上可不會像以前一樣對你唯命是從嘍。”
德妃好整以睱,就等着看沈千雅變臉。
可沈千雅不接話。
德妃性子急,又意有所指地說:“到時,咱倆可要好好算一下從前帳,你說呢?”
沈千雅揚眉笑道:“娘娘,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只怕丹昭儀上位後,也沒德妃的好果子吃。因爲德妃根本拿皇帝沒轍。顏家野心極大,大概也不會送個蠢女兒進宮。
皇帝不止是一個護身符,更是權勢。
綜合德妃之言,沈千雅推測她與丹昭儀私下定有結交。
德妃似乎沒聽出沈千雅言外之音,帶着抹嘲諷地哂道:“沒錯。正如你,本以爲得了人間至寶,鳳袍加身就是指日可代,誰料最後落個貴人之位。哎,笑煞人也。”
若人皆有逆鱗,錯失後位無疑就是沈千雅逆鱗,剛平和的心更容不下這種挑痛。
沈千雅冷冷地道:“身份嬌貴如你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輸給了方皇后。挖苦臣妾,難道不是嘲諷娘娘你自己?”
德妃倏地怔住,眼眶通紅,“你!”是的,她不止得不到後位,更得不到帝心。“連千雅你欺負我,你方芷晴還要壞!”
德妃哭喊着指責,突然腹下一痛,她捂住了肚子,“連千雅你別得意,來日方長,看本宮怎麼收拾你。”又回身朝冬雪吼道:“回宮!”
只見德妃才走幾步,忽然蹲在地上不動。冬雪連忙抱起她,使出輕功往長信宮方向離去。
片刻後,落泉小心翼翼地問:“主子,這是你……”
沈千雅以眼神制止了落泉往下說,卻勾出一個認同的微笑。
落泉瞬間慌了,“天吶,那藥厲害得很,若查出來……主子你可如何是好?”
“查出來再說吧。”沈千雅老神在在,根本不在乎,倚着亭樑望着碧綠的湖水。
“主子,你不知道那藥有多厲害。奴婢當日害你,事先服過解藥了,還痛得打滾。”落泉相當憂心,臉都嚇白了。
沈千雅悠然自得,“宮中沒有能調配那種絞腹藥的材料,怎能查到我身上。”這是她用秘法調製的呢,與德妃喜歡用的廣霍香混合在一起才能發生效用。
算是報了落翠折臂之仇,也希望德妃嘗一下痛苦的味道,別輕易動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