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雅異常敏感,見狀眼皮微跳了一下。
皇帝卻沒察覺有何不妥,自然而然地繼續說:“達怛使團很有趣,朕明日會舉行一個武道會,讓本朝武將與達怛勇士一較高下。皇后你要不要一起去玩?……不,是觀賞纔對。”
比武切磋?方皇后當然不會去,“皇上,本宮還需休養,明天就不去了。”
明槍易擋,暗箭難防,不去是明智的決定。
皇帝揚眉,黑眸從沈千雅臉上轉向皇后,定定地注視着她的眼睛,“朕知道了。聽說錦繡宮東側給燒了?”
方皇后淡定地回視皇帝,脣邊泛起精明的微笑,“是有這回事,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本宮纔將妹妹接來坤寧宮。”
皇帝神色變得凝重,“到底是誰,老要在宮裡搞事?”
“皇上放心,本宮會將幕後黑手揪出來,以還宮中安寧。”方皇后邊說邊睃了沈千雅一眼,見她神色平靜,暗裡鬆了口氣。
皇帝沉思少頃,又道:“朕進來前,見過落泉了。”言下之意是落泉已經稟報過錦繡宮所生之事。
方皇后凝了皇帝一眼,並沒立刻接話。
顯然做對了,因爲皇帝已經有了主張,“達怛使團在這,母后之意是少生是非,免貽笑大方。”
皇帝從頭到尾都是對着皇后說話,口氣還帶着商量之意,纏繞她眉頭的最後一絲陰雲終於悉數散去。
方皇后笑着說:“本宮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此事就命宗人府暫時壓下,日後再查。”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雅兒住哪纔好,你安排一下。”
方皇后瞬間有了主意,“不如就安排住到長信宮中東側的挽月閣?”
皇帝倏地沉下臉,,“和德妃住?”
方皇后不慌不忙地解釋:“皇上,德妃有武藝而且膽識過人,若有人想對妹妹不利,也有德妃幫襯。”
“對。”皇帝笑了,回身看了沈千雅一眼,“雅兒,朕要去和宋將軍、華將軍商議挑選勇士,朕先走了。”
沈千雅福禮:“恭送皇上。”
皇帝擺擺手,示意她不用下牀來送。方皇后倒是跟着一起往外走。
半個時辰後,坤寧宮外鬧得不可開交。
左欣執皇帝御賜令牌,堅決不讓德妃進入坤寧宮,德妃偏要親自進坤寧宮接沈千雅。
方皇后在正殿門內往外瞧了瞧,心中的不安感漸漸擴大。
她讓瑤玉扶着,快步進了偏殿找沈千雅,懇切地問:“本宮有點想不透,太后到底是何意?”她剛纔明明能出去,可是現在左欣卻不讓德妃進來。
沈千雅神色有些冷,瞥了方皇后一眼,身爲人母而害怕孩子會遭奸人所害的焦慮是那麼的明顯。
“手鐲是你送還的?”話鋒一轉,問起此事。
方皇后坦承:“確是本宮讓瑤玉藏在你的食盒中。”
面對誠懇的人,沈千雅有種無力感。
其實她入坤寧宮後還沒機會與落泉單獨相處,所以她睡着時到底發生了何事,她還懵然不知。
如何能推測外頭髮生了什麼詭異的事?!
至於眼前這個狀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太后
爲你的安全着想,二是……何不往好處想?”
雖然沈千雅神情很淡然,但眼神還流露的那絲善良,是暗示方皇后往好處想的。
方皇后聞言一笑,確實要往好處想。
因所有大門都敞開,外頭突然靜了下來,沈千雅立刻意會德妃是忍無可忍,想要動粗了。“皇后娘娘,請容臣妾離開。”以免德妃繼續鬧騰。
方皇后輕輕點了點頭,送沈千雅離開。
然而方皇后心裡還是不踏實,總覺得沈千雅一離開,她就會錯失掉什麼。
在沈千雅即將要邁出正殿那一剎,方皇后快步攔住了她,“眼下局勢,你能透露一二嗎?”
方皇后微微喘息着,就連身子也微微發顫,一隻手被瑤玉挽着,一隻手撫着已見孕味的腹部。
“太皇太后與淑皇貴太妃不是一路。”這是關鍵所在,沈千雅相信即使方皇后想不到,瑤玉也該想到了。
非要由她嘴裡說出,大概是因爲太后命重兵守衛坤寧宮此舉,切斷了晉王與方皇后相見的可能性。
方皇后纔會失了分寸。
沈千雅點明這個關鍵,也是點明瞭淑皇貴太妃一脈可能會從中作梗,令方皇后流產。
畢竟誰也難以相信,到了淑皇貴太妃那個地步,能逃避權力的誘惑。
誰叫她有一個手握重兵,年少英雄的皇子。
“若有危難,求你幫我,我只求腹兒能順利出生。”沈千雅想繞過方皇后離開,誰知道方皇后還是攔住了她。
望着方皇后的眼淚,沈千雅的心莫名其妙有些疼。
“我會報答你的。我一定會。”方皇后再三懇求。
若是沈千雅不知道黑衣人就是潘榮的話,她一定會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一定會用這句話氣死方皇后。
但是……“我會盡力。”
沈千雅只能這樣說,因爲她不是主宰,她也難以卜知後事。
“謝寶貴人。”瑤玉跪在沈千雅腳下,搶在方皇后前道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方皇后捉緊了瑤玉的手,給沈千雅讓開了一條道。
沈千雅不慌不忙地步下臺階,突然回眸一笑:“若能以德報德,萬幸。”
方皇后亦是報以一笑,微顫的眼神閃過感激、羞愧……
坤寧宮門外的德妃此時已經拔出了一把劍,“本宮就不信,個個都是身懷絕技!”
言下之意若左欣再不讓路,就要動劍了。就不知左欣是否與文琦一樣通曉武藝,能招架住德妃的攻勢。
兩名侍衛立刻擋在左欣身前,一時之間劍拔孥張。
“臣妾參見德妃娘娘。”
沈千雅通過垂花門後,與侯在那兒的落泉會合,主僕二人一起往大門走去。
溫軟的聲音令人一窒,總覺得沒有語調比這溫香軟語更令人動容了。
“連千雅,本宮在等你多時,你走快點!”德妃不禁把劍往後一扔,還好冬雪及時接住。
左欣自覺讓出一條路,兩名侍衛也立刻躬身後退。
其實沈千雅也想走快些,可是她習慣了慢慢走。步履輕盈、體態妸娜,乃貴婦之風。
當然
也不會被德妃一催,就健步如飛。
“臣妾罪過,請娘娘稍等,臣妾這就來了。”
德妃聞言,認真地目測沈千雅所在與門口這裡的距離,若讓她來走,大概四步就到。
一、二、三、四、五、……十、十一……德妃默唸着,有些忍無可忍,“奶奶個熊,你就不能跟皇上要個轎子,以後上哪坐轎子得了!”
未幾,沈千雅終於走到德妃面前,感覺到了她一雙靈秀逼人的可愛大眼睛中的怒火,嘴角不禁上揚:“娘娘如此着急,想必定有要事,臣妾自己去挽月閣就好了。”
“皇后懿旨,命本宮親自打點!”德妃故意不去看沈千雅顧盼生輝、能融化火山的美眸,鼻吼朝天重重地哼哧了幾聲。
以示不滿。
“娘娘昨天收穫豐富不?”沈千雅笑着轉移了話題。
德妃惡狠爭地瞪了左欣一眼,撇撇嘴示意沈千雅邊走邊說。
沈千雅點頭跟上。
“本宮告訴你,昨日真的差點就要把本宮氣死了。你猜怎麼着?”德妃領着沈千雅慢步到永樂宮荷花湖中的水榭處,兩人落座後,纔開了口。
能把德妃氣死,還能怎麼着。但爲了配合德妃的怒火,沈千雅還是斂了笑容,“敏貴嬪與皇上共乘一騎?”
“你怎麼知道!”德妃驚訝得倏地站了起來,復又坐下,想命冬青去張羅些水果點心。
冬雪卻說冬青已經去了。
德妃大概很高興,臉上有了些笑容,繼續對沈千雅說:“開始她是自己騎一匹馬。我在她前邊,大概兩個馬身。突然間我發現了一隻兔子,當然拉弓就射!”
德妃眼神凌利地盯着沈千雅。
“對。”這裡的動物還沒瀕臨絕種,沈千雅自然不會反對狩獵。
得了沈千雅的認同,德妃才往下說:“誰知道那賤人竟然裝作馬受了驚嚇,猛地往前竄,結果就被我的箭擦破了手臂上的衣服。”
“絕對只是擦破了衣服,因爲根本沒流血。”德妃強調。
“可是她卻裝作受傷,不知羞恥地上了皇上的馬?”一想到她還沒與皇帝共乘過一匹馬,沈千雅的嘴巴也惡毒了起來。
“對!”德妃大眼睛迸出毒辣的光芒,“這個死賤人,看本宮怎麼收拾她!”
怪了,“她怎麼也裝模作樣,平常不是心高氣傲?”沈千雅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德妃咬牙切齒,“皇上喜歡小鳥依人、愛撒嬌、水似的女人,你就是例子!”所有的人都發現了!
沈千雅不以爲然,“臣妾可從來沒跟皇上撒過嬌。”最多是私下曾經有過那麼一兩次。
也忽然意識到她對皇帝是多麼的強勢,難怪他不喜。
大概德妃也自省了一遍,兩人的臉色同時黯淡下來,猶如驕陽被大片厚重的烏雲遮擋,一片暗色。
“我也想學你一樣,做可溫柔可人的妻子,可是他……他老是那樣蔑視我,我就火大,溫柔不起來嘛。”德妃憤憤不平,委屈得癟了嘴。
恰好冬青送來茶點水果,德妃隨手取了個桃子咬了起來。
沈千雅卻沒胃口,“達怛的人怎麼樣?”雖然不應該問,可還是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