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給本宮全砸了,砸個稀巴爛!”
德妃俏容猙獰,躺在貴妃椅上氣息孱弱地尖叫。
隨着德妃的命令塵埃落定,整座清平閣立刻被棍棒無情摧殘。
小冬子細心打理的花卉,沒了。
落泉精心晾曬的花瓣沒了。
落翠用心製作的各種手飾也被踩作泥巴。
三人敢怒不敢言,只緊緊地守衛在沈千雅周圍,怕碎瓷無眼會割傷沈千雅。
沈千雅安靜地佇立在前院,冷眼旁觀,彷彿砸的不是她的地方般淡然。
直到清平閣被毀壞得面目全非,喘着氣臉青脣白的德妃才奮力擡手指着沈千雅,黯然的雙瞳迸出濃濃的恨意,低喝道:“別以爲沒一個太醫查出證據,本宮就拿你沒轍。敢在本宮身上打主意,這就是後果!”
忽然一塊尖銳的瓷片飛快地射向沈千雅,落泉和落翠都搶着去擋,卻被一襲長袖捲住了。
一陣慌亂與疑惑中,沈千雅依舊淡漠地靜立,沉穩而凜不可犯。
碎瓷片從她袖中下滑,“噌”的一聲跌落在地,在死一般寂靜的前院顯得格外刺耳。
“誰扔的?”德妃一張臉白得不能再白了,像陽光下即將要融化的雪一樣恐怖。
“回……回娘娘,是奴才不小心甩過去的……”阮志驚惶地跪下。
德妃咬牙切齒地說:“來人,阮志竟敢對寶貴人不敬,給本宮砍下他無用的手!”她的聲音因虛弱很低沉,但說到無用二字時,特別用力。
阮志一聽,竟然沒求情抗爭,反而伏地謝恩接受,“謝娘娘開恩。”說罷伸出了扔瓷片襲擊沈千雅的那隻左手。
按理說,作爲一個給人感覺溫柔婉約的人,沈千雅應該出言想勸纔是。但她依然選擇作壁上觀。
冬雪無可奈何,只得從閣外侍衛處借來一把鋒利無比的大刀來行刑。
沈千雅望着那寒光閃閃的刀鋒問:“娘娘能不能換個地方?”
“爲何?”德妃難看的臉色稍爲舒緩了點兒。
沈千雅說:“非施刑之地。”
“咳,好吧。”德妃狂暴的氣勢已經減弱了不少,“還不滾?”她瞪了阮志一眼。
“奴才遵命。”阮志磕了個頭,果然滾着出去。
“回宮。”德妃翻了沈千雅一眼,命人起駕。
“恭送娘娘。”沈千雅露出一抹舒心的笑來。
德妃眼光餘光剛好瞥見,連忙問冬雪,“她笑什麼?”
冬雪小心謹慎地答:“奴婢猜測可能是貴人剛好想換新的。”
“哼,再換還是破爛玩意。”德妃不以爲然,又另有深意吩咐冬雪:“去傳話給皇后,說本宮身子不適,明日再去給她請安。”
冬青卻搶着說:“娘娘,讓冬青去吧。”
“滾!”德妃惱怒地瞪眼,“你這死丫頭,借天大的膽給阮志,他也不敢惹皇上。還不是你作死的要害人?害不成還連累阮志差點給廢了!”
冬青連忙跪下認錯,“奴婢有罪。”
“哼,以後少扯本宮後腿,不然……”德妃丟給冬青一個下不爲例的凌利眼神,“你哥會飛都保不住你!”說完,閉目養神。
“奴婢遵命。”冬青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磕了個響頭,才起身追上德妃的乘輿。
“寶貴人,天吶,怎麼會這樣?”德妃才離開沒多久,丹昭儀就來了。
隨之而來的是丹昭儀身上力壓一切花香
的茉莉香氣。
真是巧。沈千雅冷笑一聲,斂容上前行禮:“臣妾見過丹昭儀。”
“快請起,”丹昭儀搖曳着風情萬種的身姿,虛扶起沈千雅,“你這裡的事,本昭儀一聽說就趕緊過來了。誰知道還是來晚了一步。”言辭間頗爲自責。
香氣太濃了,沈千雅微微皺了下蛾眉,客氣地回話:“昭儀有心了。”
“這可怎麼收拾?”丹昭儀睃了四周一眼,滿目瘡痍,可惜地嘆道:“真難爲妹妹了,妹妹不如就到景華宮小住幾日吧。”
沈千雅怎麼可能會到景華宮去聽丹昭儀炫耀她與皇帝相處的二三事。“臣妾已經着小冬子去皇后那兒稟明情況,相信很快就會來人修葺,不敢叨擾昭儀。”
“妹妹,你這可就太客氣了。再說,”丹昭儀上前一步,不容分說地把沈千雅的手執起,親切而又小聲地說:“你可知道,德妃已經先一步與皇后通氣,你這清平閣,若沒有皇上聖旨,怕是十天八天修不好。”
沈千雅微揚眉,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稍爲有些着急地說:“這可如何是好?”沒等丹昭儀接話,自問自答道:“沒事兒,臣妾可以去福寧宮找皇上幫忙。”
“妹妹,今日可不比往日。”丹昭儀妖嬈姣好的臉突然僵了僵,又笑道:“高麗使團要來了,太后正聯合三位輔臣與皇上說道。如果妹妹此時前去打擾,怕是會吃虧。”
沈千雅想了想,才說:“臣妾等皇上回福寧宮時,再說這事就成了。”
丹昭儀突然緊張瞅了四周一眼,面露憂色地湊近沈千雅輕說:“你有所不知,太后對此事極其重視,都吩咐趙廣不必打擾皇上了。”
“皇上駕到!”突然,魚潛尖亢的聲音穿透院牆,飄進破敗的清平閣。
“哎呀。”突然一聲慘叫,丹昭儀摔倒在地。
“軒軒你怎麼樣?”皇帝飛快地跑到丹昭儀身邊把她扶了起來,緊張得很。
“皇上,臣妾參見皇上。”丹昭儀水眸閃着淚光,“臣妾沒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
“不小心?不是寶貴人推你?”皇帝狐疑地瞅了沈千雅一眼,才柔聲對丹昭儀道:“這滿地都是碎瓷,你可得小心別傷了身子。”
丹昭儀含羞帶澀地倚在皇帝手臂上,甜膩地說:“皇上千萬別誤會,臣妾與妹妹好着呢,再說妹妹心地善良,怎麼會做這種事。”
“朕不是告訴你了,德妃最蠻橫是個潑婦,她?”皇帝鄙夷地睨了沈千雅一眼才道:“她就是個妒婦,你可得小心。”
“皇上,”丹昭儀焦急地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希望他顧及沈千雅感受,“話比刀利,求皇上開恩。”
皇帝桀驁不馴地別過頭,默不做聲。
一旁的落泉使勁地以眼神阻止臉上陰雲密佈、正欲發作的沈千雅,怕她禍從口出,再度惹惱皇帝可就不妙。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臉色數變的沈千雅才忍氣吞聲恭敬地道:“皇上所言極是,臣妾會吸取教訓努力改過。”
丹昭儀聽罷臉色微變,眸底閃過一抹幽暗,似爲未能惹惱沈千雅而可惜。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個兒你就到明修儀那兒歇一宿吧。最好學學別人的知書達理。”皇帝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一片狼籍的清平閣。
隨皇帝離開的丹昭儀,突然回身向沈千雅送去一個無奈的眼神,爾後又給了一個安慰的笑容。
這意
思是她會盡力幫沈千雅說好話,令皇帝怒氣早消。
沈千雅頷首致意。
待人去聲靜時,沈千雅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笑到眼淚都冒出來的時候,笑就變成了淚。
寂靜無聲地流淚。
回來看到此情景的小冬子,竟然也陪着三個小女子掉淚。
片刻後,明修儀踩着凌亂不堪的路,向沈千雅走近,“快起來,你這樣子對於懷有歹心的人來說,不是正中下懷嗎。”
倔強的沈千雅別過頭不說話。
明修儀無奈地嘆息了聲,“你這樣子,倒真像我妹妹。”她示意落泉和她一同扶起沈千雅。
沈千雅接過落泉呈上的絲帕,有一下沒一下的抹淚。
“明璣被責難後是這樣的,雁雪也是。不過事後,我娘總會哄回明璣,可雁雪只能獨自垂淚。”明修儀不無傷感,“現在回想起來,我倒是有點對不起她,她大概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溫暖。”
明修儀環了一眼四周圍,大概感從中來,話匣被打開了。
怔忡的沈千雅低聲插了句話:“她應該知道的。”
明修儀失笑,憂傷地望着沈千雅:“你指她與昱王間的事?”
“相信我,除了恨,沒有的。”明修儀似洞悉一切,也不介意與沈千雅分享家中秘密,“雁雪只是外表清冷看似堅強,實際她很脆弱、軟弱。有一次,她半夜三更偷跑出府,就是爲了私會昱王。”
“可惜後來被一個認得她身上飾品的打更人向我娘通風報信,又被捉回去了。”明修儀眼神複雜,那低沉的語氣透着絲絲疼痛,“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約定要私奔,昱王私下承諾帶她一起從軍。可是當晚昱王沒出現,她纔會被捉回來。”
沈千雅聽着聽着突然打了個激靈,整個人也就回了神,暗中留意明修儀的神色,邊聽邊琢磨她爲何要說這麼多。
“從那以後她就精神恍惚,無論雨晴,總是站在湖畔。”明修儀重重地嘆了口氣,突然哽咽難語。
沈千雅眉目閃過一絲動容,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請修儀節哀順變。”
只是此人,指的是明璣還是雁雪,明修儀大概也聽不出來。
沈千雅也不知,大概兩者兼有。
明修儀強顏歡笑道:“說得對。這都晌午了,你就去我宮裡作客吧。”
“若是修儀願意幫臣妾,就請回吧。臣妾就呆這兒。”沈千雅想試探下皇帝真的就這麼走了,不再回頭?
“你珍重。”明修儀知道拗不過沈千雅,也不想擺出那副以高壓低的姿態來,只好道別。“有事且派人來喚。”
一起從晌午等到入夜,皇帝都再沒有出現,反而是溫躍擎悄悄地潛了進清平閣。
沈千雅大感意外,感動之餘又十分擔憂,“你不能來此,快回去。”
“小姐,你快退到一旁,屬下收拾就走。”溫躍擎行過禮,不管不顧蠻勁一使,躍進小廳及寢室,從身上摸出一個大布袋,三兩下就把小廳及寢室收拾了個乾淨。
溫躍擎滿頭大汗,細心地囑咐:“小姐,你去明修儀處借牀被子既可安睡。”
“此地不宜久留,快回去。”沈千雅噙着淚,催促溫躍擎離開。
“小人遵命。”溫躍擎氣一提,雙足一點立刻躍直院牆,誰料被人一腳踹下。
到底是誰這麼強悍?
沈千雅渾身一顫,擡頭望去——丘閔。
紫蘇也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