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華得意了介紹着,“王爺,這是我家小姐用薄荷和忍冬花還有……”卻忘了還有什麼材料,連忙問沈千雅,“還有什麼,小姐?”
沈千雅淡笑着補充:“連翹。同用有疏散風熱之效。”
“忍冬花……是花露?”傅凌旭急忙用手拍打瓶底,希望再倒出些露汁來,可是一滴也沒了。“妹妹,還要!”
舜華突然紅着一張臉,語帶斥怨:“王爺,請莊重些……”她又忽然蔫了下去,語氣委婉地道:“王爺,不能這樣說話,你得說:妹妹,我還要喝。”
“哦。妹妹,我還要喝。”傅凌旭對着沈千雅說完,扭頭問舜華,“對嗎?”
舜華低頭以防自己露出不敬之色,她謹慎地答:“回王爺,是。”
“祖宗,小祖宗,大夫來了!”這時,魚潛已拖着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向沈千雅他們跑來。
傅凌旭一見那個長鬚白麪的老者,突然嚇了一跳,躲到沈千雅身後。“有人要捉旭兒。”
沈千雅轉身看着他,“那是大夫,來給你治病呢。”
舜華卻出離憤怒,不顧主僕之分,猛地把沈千雅拉開幾步,“奴婢看他是想輕薄小姐。”
雖然舜華刻意壓低嗓聲,有些含糊不清,但沈千雅是聽明白了。她瞟了傅凌旭一眼,他正在絞着衣服,忽然又抱着腦袋蹲在地上,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沈千雅有些擔心,示意舜華不必過激,才走到傅凌旭身邊,柔聲問他:“怎麼了?”
“痛痛……針……扎旭兒的頭,痛痛……”傅凌旭擡起頭,望着沈千雅,一雙俊秀的眼眸,滿是淚花。
沈千雅眉頭一緊,馬上能猜到,應該是因爲舊時他智力不長,皇后遍請名醫爲他施針布藥,長久以來落下了恐懼症。心念一轉,她又立刻想到,這大夫看上去道骨仙風,可能是連元錫的人,一來治病、二來試探,她萬不能搞砸。“不怕的,旭兒發燒呢。”
“不要……”傅凌旭躲到石桌另一頭。“奶孃,旭兒不要,你告訴母后……”
“哎!小祖宗啊!”魚潛看到傅凌旭如此,頭痛得緊,“連小姐,其實,奶孃早就過世了。”過世五年,只有傅凌旭念念不忘。
沈千雅微訝。
此時,連志彬與老者已到,魚潛臉色一整,露出些身懷御賜金牌的氣勢來,“請連小侯爺離遠些兒,莫嚇着了我家王爺。”他說着,瞪了連志彬一眼。
連志彬這個和傅凌濤一樣山似的粗人,似乎很讓魚潛討厭。
連志彬早就沒了脾氣,一句遵命,緩步退開一丈遠。
“公公,你得請王爺出來,老夫纔好診治啊。”老者捊了一下雪白的長鬚,眯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睿智而慈祥。
“請老丈稍等。”魚潛鑽到桌底,哄了傅凌旭半天,就是哄不出來,又不想動粗拉他,只好求助沈千雅。
沈千雅望了連志彬一眼,見他點了下頭,才繞到傅凌旭面前蹲下,“旭兒。”
傅凌旭猛吸一下鼻子,才擡眸看向沈千雅。
他眼中盡是委屈,還有一絲驚怕。沈千雅心頭一緊,更是溫柔地哄他:“你乖乖出來讓大夫診脈,姐姐過會親自給你熬藥好不好?不用扎針哦,
只是診脈。”
傅凌旭聽着她清軟的話語,情緒似乎好了些,卻立刻抗議:“不是姐姐,是妹妹。”
“你再不出來,你就是弟弟了。”
“爲什麼?”
“懂事的是哥哥,不聽話的是弟弟。你生病不看大夫就是不聽話。”沈千雅很有耐心,臉上笑靨如花,連自己也沒察覺,卻是教傅凌旭看了去。
傅凌旭着了魔似的,倏地伸手去扯沈千雅的面紗。沈千雅沒防備,竟教他扯了去。
“妹妹……小魚,我也要討媳婦兒!”傅凌旭霍地站起來,竄到魚潛跟前,“看,我多厲害,拿到妹妹的面紗了,你說能拿到就可以娶媳婦兒,快告訴母后,我也要娶媳婦兒。”
魚潛望着傅凌旭手中那塊白紗,感覺到背後射來的火灼般的目光,渾身哆嗦。他僵硬地往連志彬所站的方向瞄去——果然被他猜中,夜叉似的連志彬已經殺到他們面前,強勢地奪回傅凌旭手中的面紗,繼而一手拎一個,直接把他們扔到侯府門外。
“妹妹!妹妹!”傅凌旭使勁地拍了大門兩下,抿了抿脣對魚潛道:“母后!我要母后!”
“小祖宗,求你先從奴才身上起來。”
原來魚潛把傅凌旭跌傷,早搶在地上做他的墊子。
“我要見母后!”
“好,先看大夫。”
“成交!”
=
中宮坤寧
靳宜薇才聽說皇帝早朝爲瑞王傅凌濤賜婚,與宋旗聯姻的事情。心想大概是皇帝要給百官一個他想扶傅凌濤爲儲的信號,傅凌濤也算她兒子,如此一來,下面會有什麼反應呢?
最好要熱鬧。
另一方面,昨天她當着靳宜海的面,要皇帝把連千雅指給傅凌旭爲妃,只不過是試探之舉。不出所料,皇帝並未提及傅凌旭的婚事。
看來武平侯對他來說的確極爲重要。
想及此,靳宜薇已經打消了打擊連元錫的念頭。正逢從宮外回來的紀泰來報,說連千雅基本與慕容雁雪沒有關係。
所以當傅凌旭吵鬧着要討“妹妹作媳婦兒”時,靳宜薇馬上允了。
傅凌旭興奮得手舞足蹈,眨眼間已跑得不見人。
“魚潛。”魚潛也高興地準備去追,卻靳宜薇叫住。
魚潛連忙下拜,“奴才在。”靳宜薇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可是每次魚潛候在她面前時,都覺得周遭寒氣滲人。
“寧王臉色好像有些怪?”
“回娘娘,王爺一路跑着來,所以臉紅氣喘。”傅凌旭的確是喝過湯藥後,就從王爺一路跑進宮。魚潛覺着自己這樣答話也不算說謊。
“從哪兒來?”
一定要老實,魚潛告誡自己,嘴上已是恭敬地回答:“王府,先前是去了武平侯府。”
靳宜薇像說家常似的輕鬆自然,語氣和詳:“侯府有什麼好玩兒的?”
魚潛見靳宜薇慣性地取下玉板指放在掌中把玩,紀泰私下提醒過,此動作不是謀算就是警告下面的人要老實……頓時嚇得汗毛倒豎,連忙夾緊尾巴,“早上,連小姐不知道爲什麼掉湖裡面了,接着王爺扔下奴才跳進了湖裡面。隨後連小姐居然懂得泅水,而且好
像很厲害,把王爺帶到橋邊。王爺自己爬了上橋。最後連小姐自己潛到小船那邊,自己上了岸。”
聽到這裡,靳宜薇眉宇微微收緊。
魚潛恭敬地望向靳宜薇,繼續招供:“當時瑞、晉兩位王爺也在場,連小侯爺是後面趕來的。”
靳宜薇點了下頭,示意魚潛繼續說。
魚潛心中老定了些,又事無鉅細地把侯府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
靳宜薇套回玉板指,站起來,踱步到庭中。“傳旨武平侯,就說連千雅孤要了。”
紀泰遵命,親自出宮傳皇后懿旨。
“魚潛,知道孤爲何要這樣做嗎?”
“奴才不敢胡亂揣度。”
“孤恕你無罪。”
皇宮,不分季節,喬木常年綠意盎然。而鮮花自是這季花罷下季登場,到處都能看到枝頭當季盛放的燦爛鮮豔。
靳宜薇站在亭中,遙望着正在花海嬉戲的傅凌旭,脣畔似笑非笑。
魚潛憂愁地左思右想,良久才囁嚅道:“奴才以爲……”
“嗯?”靳宜薇掃了魚潛一眼,語氣露出了些威嚴。
魚潛倒抽一口冷氣,急忙回話:“一拉攏武平侯成一條船上的螞蚱,二給王爺找個善良的貼心人,三連小姐雖然絕色嬌媚,卻是心地善良,不會主動爭搶後位。”還有什麼?魚潛想不出來,抹了一額汗,心急如焚。
靳宜微話鋒一轉,問道:“知道孤爲何派你到寧王身邊嗎?”這魚潛倒是不蠢,能猜出她後位另有安排。
“奴才不知。”魚潛努力地屏住氣,一張臉憋得通紅,不敢有絲毫的失禮。
與連千雅一樣,“孤看中的是善良。”靳宜薇說完,微笑地朝傅凌旭走去,“旭兒,來母后這裡。”
“母后……”傅凌旭顯得很高興,“母后是不是孃親的意思?”這個問題他每次進宮見着靳宜薇總是要問上一遍。
“是。”
“那旭兒是不是你兒子?”
“是。”
“送給你。”傅凌旭耍寶似的,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個由白月季和黃桂花交錯編成的香氣馥郁的花環,戴到靳宜薇頭上。
“孃親,你好美!”傅凌旭拍着手掌,雙眸閃閃發亮,眼中似有期待。
靳宜薇心中歡喜,也看懂了傅凌旭眼中閃爍的期待,那是孩子獻完寶跟孃親討賞呢。她自腕上取下一隻世所罕見的白玉紅絲飛鳳手鐲,遞給傅凌旭,“旭兒,孃親把這個手鐲送你。將來你喜歡誰,就送誰好嗎?”
莫說癡兒就冷落,到底是自己所出。
傅凌旭接過來,希奇地看着。手鐲白如凝脂,剔透而溫潤,捉在手上有冰涼沁心之感。他把手鐲舉起來,對着日光觀看,上頭那紅紋竟有火鳳翱翔之姿!
“王爺,”魚潛震驚得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醒起提醒傅凌旭,“快謝謝娘娘。”這隻手鐲就是聞名於天下的火鳳白玉鐲,無價之寶。世間富有的愛好玉器的巨賈貴族,傾盡一生心血都尋不出第二隻來。
魚潛窺了靳宜薇一眼。
靳宜薇臉上風輕雲淡,只是微笑地望着這個與她有七分像的兒子……他會把這隻鐲子送誰?斷不會是下一位皇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