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動作把所有人都嚇呆了。
就連傅凌旭也怔忡了,彷彿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女子發泄怒火的方式,竟比男人間的交手還要直接而粗魯。
下一刻,又倏地“叭”的一聲,是物體從空中落地的聲音!衆人定睛一看:只見察司細眼含煞,正站在沈千雅身邊,儼然守護神似的。
被摔出去的人正是柳長菲。
沈千雅的髮髻只是微亂,神情除了有點兒受驚外並沒異像,而水氣氤氳的美眸溢出的竟是憐憫。
躺地上的柳長菲似乎快要不行了,可皇帝皇后不發話,左欣也不敢說什麼,只是示意承司去察看情況。
傅凌旭有點麻木不仁的黑眸突然閃過一抹外人難易察覺的異色,他俯身低聲問沈千雅,“痛?”
Www ⊙тTk án ⊙¢○
沈千雅點點頭:“痛。”
沈千雅站了起來,身子如微風擺柳般往柳長菲走去,扯出絲絹捂住柳長菲被摔破的後腦勺,那兒一直外外滲血。沈千雅啞聲道:“求你們救救她。”
方芷晴也不能繼續看戲了,立刻扯出一抹焦急的情緒,“皇上開恩,求皇上命太醫救人吧。”狡猾的方芷晴把她剛纔的無動於衷,歸咎到傅凌旭身上。因爲這兒他最大,他不發話,誰敢動?
傅凌旭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未幾,又朝樑忱喝道,“雅兒說救人,你耳聾嗎?”
樑忱表情非常恭敬,眼角眉梢處卻隱約有絲不屑,“微臣遵旨。”
“不要你假好心……”
柳長菲掙扎着拍開沈千雅的手。
“她不行了。”沈千雅突然放開柳長菲,又另外抽出一條潔淨的絲帕來擦拭自己染了朵血珠的小手指。
樑忱連忙上前診視。須臾,他也是是狀作無奈了搖了搖頭。
“不,本宮不許她死!她要是死了,你也就陪葬去!”方芷晴突然發狠地盯着樑枕,要是讓靳宜薇知道她在場時,惹出這麼一條人命,還能放手讓她管這後宮嗎!
樑忱轉身,冷淡的眼神探向傅凌旭請示,“皇上?”
傅凌旭正盯着沈千雅的手,臉色突然無比陰沉。
察司自知闖了大禍,心如死灰地跪了下去。
“咦,怎麼還有氣,剛纔不是放棄了麼?”此時,忽然聽到沈千雅帶着嘲弄的聲音響起,“樑太醫,她想活,你就救吧。”
大家似乎瞬間明白過來,剛纔大概是沈千雅惱怒柳長菲的態度,才挾皇恩暗示樑枕串供說柳長菲不行了。
現今沈千雅又稱柳長菲想活,命樑枕施救。
這一來一回,沈千雅竟能輕易左右皇帝,起決定一個人的性命的能耐,是毫無疑問的顯諸於衆了。
左欣心裡捏了一把冷汗。
樑枕立刻打開醫藥箱救治柳長菲。
一刻鐘後,處理完柳長菲後腦的傷口後,樑忱恭敬地向傅凌旭及方芷晴覆命,“皇上,娘娘,若司禮署能好生照料,此秀女性命無虞。”卻是沒看方芷晴一眼。
小人見上位者,虛望而禮。
可是這樑忱從進扶玉殿伊始,實則從沒有向方芷晴示過好。
從前就是堂堂相國府千金,現在更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太醫樑忱輕視,臉色不善的方芷晴心中惱怒,但她還是生生忍下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左姑姑,你們司禮署就接下這差事吧。”方芷晴顯得很慈悲。
左欣領命,吩咐承司帶柳長菲下去休養。
眼下這事情是解決了。
沒傷人命,方芷晴總算鬆了口氣。
其它人臉上的一直緊繃的臉容也鬆馳
了些兒。
“娘娘,臣女斗膽,還請樑太醫爲另外二名腹痛的秀女診治一二。”得了傅凌旭一顧的林婉清捉住機會,又往火裡澆油。
剛走到沈千雅身邊的傅凌旭果然又變了臉色,幽暗的眸底似在醞釀狂風暴雨。
那兩個秀女早嚇得魂也沒了,全身止不住的痙攣,還是硬着頭皮跪着上前,啞聲道:“民女……民女沒事了,想來是昨夜貪吃,吃壞了肚子之故。”
另一個如死魚般的秀女似被觸動,雙眼忽地一亮,“是啊,民女也是吃多了,吃多了。其實那花茶民女還珍藏着,沒喝呢。”
只要沈千雅不窮追不捨,她們二人就可以順着這個籍口全身而退。她們懇切地凝着沈千雅,求她高擡貴手。
方芷晴豈有不懂的理,搶在沈千雅前開口,冷冷地問:“察司,你不是說證據充分麼?”她豈能白來,要不興風作浪的人有能力扳倒沈千雅,而她暗中助力;要是讓她白來一場,豈不威風掃地,不找人開刀豈能消心頭之火。
察司一顆心一直如雷響般暴跳不停,因心跳過快,又受了驚嚇,整個人已經顯得有些虛弱了。她放開捂住胸口的手,把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地複述一遍。當中提及把沈千雅關到司禮署暗室的事,而對沈千雅顯露火鳳白玉鐲的事情一字不提。
此時樑忱已經快速地探上了兩名秀女的手腕處。
沈千雅覺得已經摺騰夠了,四五十人早點還沒吃,因她多事而連累她們站在此間整整一個時辰。她於心不忍,搖了搖傅凌旭手臂,柔聲道:“皇上,昨夜菜餚很可口,或者他們真是吃多了。”
沈千雅溫柔時更是美態可掬,臉上指印也消得差不多了,傅凌旭低頭看着她,嘴角上揚。傅凌旭又像個孩子般,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凝視着沈千雅,順着她意思問:“那妹妹是不是也吃了很多?”
沈千雅最愛他這種清風朗月般的笑容,心中那根弦又被牽動,奏出絲絲甜蜜。心是甜的,心也是暖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皎妍動人的微笑道:“全吃完了。”只要他待她好,她就能堅強,她還能自立,她更能很好的在這裡生存下去。
即使明槍不斷,暗箭難防。
昨夜那區區一條死蛇算什麼,今日這些秀女陷害於她又算什麼,都不算個事兒。
只要他在。
沈千雅捉緊了傅凌旭的手臂,他那麼高大。如此近距離地依偎在他身邊,假若他不彎腰,她得踮起腳尖,才能把他看得真切。
傅凌旭高興地點了下頭,又朝樑枕擺擺手,似乎不想再呆在此間,揚起眉頭說:“吃多了就吃多了吧,算了。”
左欣在方芷晴的厲眼威逼下,走近傅凌旭,嚴肅地進言:“皇上,這事情可大可小,奴婢建議一定要按法嚴辦。”
那兩個秀女才露出的避過一劫的笑容,瞬間瓦解,苦苦哀求:“皇上,饒命。連小姐求你救救我們。”二十責杖打下來,這身子以後還能養育孩子嗎?不能生育就等於廢人了。即使因着朝見過皇威,回去後還能風光嫁人,可是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這輩子還能有什麼盼頭?
彼之所憂,亦是沈千雅之憂。她本是面冷心熱之人,無可奈何下只好放開傅凌旭,轉身朝方芷晴下拜道:“宗人府雖是獨立一府,不歸後宮管轄。但這錦瀾宮甄選秀女之事,是皇后娘娘主持大局。求娘娘開恩,饒了這兩名秀女一回吧。千錯萬錯,都是臣女之錯,不該擅自送贈花茶。”
已經不耐煩的傅凌旭,見沈千雅如此低姿態地向方芷晴討饒,氣不打一處來,眼神凌厲地瞅向方芷晴。
“本宮以爲,這人情該是你敬我一
丈,我敬你一尺。”方芷晴早就自動避開傅凌旭的令人膽寒的眼神,而沈千雅的屈服令她心情舒暢。但因傅凌旭已經不耐煩了,她也不敢多作叼難。“既然連小姐爲你們求情,這事就罷了。”合上前面一尺一丈的話,意思是告訴沈千雅,之前瑤玉掌摑她的事,兩清了。
“謝皇后娘娘!”兩名秀女磕了個響頭,又朝着沈千雅磕去,頭未到地,卻被傅凌旭打斷,“吵死了,哭那麼難看還敢哭。”
“民女不敢,民女謝皇上,謝連小姐。”兩名秀女立刻強忍着怯動的情緒,朝傅凌旭重重地叩了個響頭。
傅凌旭拂袖,攜沈千雅而去,臨出殿門前,忽然回身瞥了林婉清一眼。
林婉清臉上一紅,羞怯地垂眸。
站在她身後的方芷晴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傅凌旭與沈千雅的身影消失後,她二人交換了一個計劃成功的眼神。
這場戲中,沈千雅輸了一巴掌,唯獨她方芷晴贏了。
魚潛可把方芷晴和林婉清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內。他斂定心神,裝作無事地朝方芷晴告退後,趕忙去尋傅凌旭。
紀泰暗示過,秀女沒通過甄選不能離開錦瀾宮。如果傅凌旭把沈千雅帶走,而因此惹出些料想不到的事端來,他可是難逃責難。
誰知道傅凌旭這回老老實實的,只和沈千雅回了拂雲閣。
魚潛守在閣門前,大氣也不敢呼一口,安靜下來時,也感覺整個人有點虛脫了。
只要傅凌旭一接近沈千雅,就會令他有種虛脫的感覺。
此時,閣內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魚潛甩了甩腦殼,強逼自己不去聽閣內傳出的暴喝。
——“我要你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吃早點!”
“不去。”
“你不聽我話!”
“我要守宮規。”
“我不管,你不和我走,我生氣了!”
沈千雅沒接話了。
又聽得傅凌旭一聲惱怒的低吼,“好啊你,剛纔在扶玉殿不是很討喜嘛,現在四下無人,你又來欺負我了!”
“我沒有。”
“那你就跟我走,我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看你這麼瘦,怎麼給旭兒生寶寶哦。”
魚潛剛想偷看一眼,卻被傅凌旭這話嚇得直哆嗦。紀泰示意他拿春貢圖給皇帝,爲皇帝解說,可這差事他還沒辦呢!
因爲連元錫跟他交待過,如果傅凌旭沒那種心思,就不要去引導他。因爲連千雅還小,才十六歲,身子還很弱……
天吶,頂頭上司說要讓皇帝學房事,皇帝生出那種念頭不找連千雅找誰!偏偏能當着他面,輕易把一顆金剛石捏碎的連元錫要求他別多事……魚潛直覺自己兩頭不是人!
再說若是連千雅懷上龍嗣,而身爲皇后的方芷晴肚皮一點動靜也沒的話,那腥風血雨還能少嗎?
正是魚潛胡思亂想、一籌莫展間,傅凌旭鐵青着一張臉走了出來。出了閣門,傅凌旭還不忘回頭高聲大呼:“連千雅我討厭你!老婆子,食古不化,無趣!無聊!”
然而傅凌旭卻賴着不走,似乎是在等沈千雅追出來哄他。直到方芷晴鳳輿亮起,起駕回宮時,神情陰鬱的傅凌旭才悻悻然地快步離開錦瀾宮。
派魚潛去張羅早膳後,傅凌旭從屜裡拿出一個呈V字型的一高一矮的樹丫來,右手執起刻刀,仔細地雕着。
突然,一張紙放在了他的桌上。
“什麼玩意?”傅凌旭看也沒看一眼,專注地雕刻着。
站在御案前的棠隸答道:“預計會留下來的秀女的名單,及她們背後的關係圖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