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颳起了狂風,烏雲遮天閉月。
京城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寧王府傅凌旭的臥室,燈火通明。
這寧王府靜得出奇,彷彿就是一個甕,請君來入。
一個身材壯碩的黑衣人矯健敏捷地從圍牆躍進王府內,悄無聲息地接近寧王臥室。
及至寧王牀前,黑衣人立定,身軀穩如泰山,卻遲遲不見他有所動作,只有一雙如鷹般深沉銳利的眼睛盯着牀上酣睡的人。
一個時辰後。
“既然來了,爲何不乾脆利落一刀作個了斷?”隱在角落的棠棣,實在看不過眼,從鼻孔處重重的噴出口惡氣,慢慢地走了出來。
“等你。”黑衣人左腿外移一步,側身盯着棠棣,這看似平淡的一步,實是一個防左守右的高深動作。
兩個氣勢不凡,勢均力敵的大男人,虎視眈眈地審視着對方。
棠棣不過與黑衣人對峙了片刻,即敗下陣來,“算了,你要殺他便殺,我也好完成那紙賣身契,解脫了去。”他口氣滿是嘲弄,與威勢凌人的龐然熊軀極不相襯。
高手相對,不過一招即能定勝負。心機深沉的黑衣人疑心棠棣,行的是分散他注意力之計,並不爲所動,只警惕地盯着他暗尋破綻。
未幾,棠棣似乎已急不可耐,揮刀來攻,似一隻龐然猛獸攻擊獵物般,氣勢如虹直取黑衣人命門。
黑衣人雙眼精光暴閃,徒手迎戰,無所畏懼。
二人纏鬥了足足三百回合,棠棣竟是勇武非凡,越戰越勇,恨不得一刀劈下對方人頭的狠辣,凌人的氣勢處處展現於刀鋒之上。
相反,黑衣人由最初的遊刃有餘,漸見吃力,劣勢已現。
黑衣人虛晃一招,逃出寧王府。
“納命來!”棠棣緊追不捨,忽地暴喝一聲,虛晃一刀。他左掌畜勢,閃電般繞到黑衣人身後,就要拍向他的心室,這確實是要命的一着。
黑衣人忽地朝着地面跌去,一個翻滾,巧妙地避開閻王的催命掌。又迅速騰空而起,一柄軟刃不知從何處抽出,如電龍般,迅速刺向棠棣。
“原來還有一手,好!”幽森的寒光映着棠棣肅殺的臉,他咧開一個嗜血的笑容,興奮莫名地撲向黑衣人。
突然一聲鷹嘯,劃破長空。
二人皆有所驚都是停下不動,復又緊繃身體,全神貫注、眼神凌厲地盯着對方。棠棣似乎已沒那耐心與黑衣人周旋,怒吼一聲,又揮刀撲上前,惡鬥一觸即發。
忽然不遠處,有一種風被割裂似的急促聲音傳來——是暗器!黑衣人倏地一驚:避開暗器,左手就要被棠棣砍中,那是殘廢;避開棠棣的刀,去吃暗器的話,又怕有毒……
容不得黑衣人細想,計較也不過是一瞬之間,他毅然選擇了避刀而吃暗器,只爲那個冥冥中走進他生命的女兒,不忍她看他人手分離之痛。
“大膽小賊,竟敢暗箭傷人,看爺不撕了你這小畜性!”棠棣暴喝一聲,敏捷的龐大身軀已然躍出,直奔放暗器之人。
那藏於不知名角落中的黑影,乍聽聞棠棣
狂嘯之聲時,身體明顯顫抖了下,顯然是對棠棣心存顧忌。棠棣話音未落,他便立刻遁逃。
忽地,天空又響起一聲深遠的鷹嘯,棠棣喑暗咬牙,慢慢緩住步伐放黑影離去。
刺殺傅凌旭的黑衣人,因右手臂中了暗器,趁棠棣追蹤暗處的人之際,快速撤離。還好一路無阻,終是平安地回到了楓林別院。
他已體力不支,跌跌撞撞地進了沈千雅的臥室——
“你……爹?”
沈千雅一直無眠,從未有覺得有哪個一夜如今夜漫長,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心神難安。而舜華前些日子就沒與她同室歇息,這偌大的閨房只她獨自一人,彷徨無措地徘徊。
突然見一個壯碩的黑衣人步履蹣跚地闖了進來,她心中驚訝,卻及時認出這就是連元錫。她也隨之察覺到了連元錫情況不妙,趕忙吹滅了燭火。
“雅兒。”連元錫爲防追兵,還沒敢扯下面罩,氣息虛弱地向沈千雅招手。
藉着微弱的光線,沈千雅還是能分辨出房內情形,她連忙朝連元錫走了過去。卻在看見他按住的手臂有詭異的黑血泛出時,立刻捂住嘴巴。只因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失聲尖叫,驚動他人。
她顫危危地急問:“爹……上哪可尋得解藥?”
從前連元錫的躊躇滿志,他威嚴自若,他的談笑風生,飛快地掠過沈千雅眼前。現今他不止黑衣夜行,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更身負重傷、危在旦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此刻不是悲傷、探究的時候,沈千雅努力的眨着眼,不讓軟弱的淚滑下。
連元錫輕輕搖頭。此時他心脈紊亂,氣息粗重,毒將攻心。恐怕沈千雅求來解藥,他已沒那個命服下。“來,讓爲父再看看你。”
“不,我去找解藥!”沈千雅此時方恨,爲何到古代來時不馬上拜師學岐黃之道,那些花草知識根本不能解毒啊!“爹,你等着。”
“無知。”一聲嗤笑,突然從暗黑的角落傳了出來,隨即走出一個身姿挺拔的黑衣人。他長手往燭臺伸去,瞬息間點燃了兩個燭臺。
沈千雅吃驚地轉頭望着毫無預兆出現的黑衣人,與往常的好奇和逗弄不同——這回她怕,非常害怕他是索命使者!看了苦苦支撐的連元錫一眼,沈千雅立刻又鎮定了下來,跑到牀邊,“咣”地抽出短劍指着黑衣人,喝斥道:“你別過來!”
黑衣人不以爲然的冷嗤,根本不把她當回事,盯着連元錫的雙眼寒光驟現。
連元錫在毒藥的侵害下,眼神已是逐漸渙散,見來者不善,只管強打精神,“雅兒,快跑!”
“不跑,我不跑,求求你救救我爹!”並沒被黑衣人眼中的冷酷嚇退,沈千雅心念一轉,扔下短劍快步接近黑衣人,小心又討好的笑着問:“你有解藥嗎?”
“有。”黑衣人淡淡的應了聲,睥睨一切的眼神似乎並不把傷重如困獸的連元錫放在眼內,暗如子夜的黑眸移至她臉上。
沈千雅一聽,雙眸放光,歡喜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了顫個不停的小手,“給我好嗎?”
“憑什
麼?”黑衣人側頭瞅着她,眼神看似輕淡,實則銳利非常,大概是在猜想,她要拿什麼換這粒解藥。
“湊效再說!”一旦肯定他此時是無害的,沈千雅立刻鎮定下來,美目閃過一抹狡黠。
黑衣人不語,微微閃動的黑眸斜向別處。
沈千雅飛快地看了連元錫一眼,他此時此刻已然支撐不住,無意識地趴在了桌子上。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她暗咬銀牙,不顧一切地跑到黑衣人跟前,伸出冰涼的小手在他堅硬如鐵的胸前摸索遊走。
半晌,她纔在他左腰際探到一顆像是藥的物體,毫不猶豫地把手探進去取了出來,果然是蠟封的藥丸,“爹!有解藥了!”
沈千雅飛快地跑到連元錫身邊,使勁搖他,卻又沒力氣扶起他沉重的身體,時間就是生命啊!她不由得急得淚眼婆娑,無可奈何地瞅了黑衣人一眼。
他正冷眼旁觀。
沈千雅心中憤慨,他怎麼能這般冷漠,真是氣煞人!“你幫幫我!”卻是不得不求他。
黑衣人不爲所動,“以這種態度求人,多半不湊效。”
沈千雅顧不得怨懟,急忙放開連元錫又跑到他面前,請求道:“公子,壯士,俠客,拜託你幫個忙,人命攸關啊!”
黑衣人眼眸微微斜翻半圈,像是莫可奈何,又像是不忍心再折騰她,那股想看笑話的冷漠終是消散,仗義地替她把解藥喂進了連元錫嘴裡。
未幾,一口黑血從連元錫嘴裡噴了出來,人也隨之昏昏沉沉地醒過來。“雅兒……”
“爹,沒事了,你放心,他不是來捉你的。”果然是解藥,正是柳暗花明。懸於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下,沈千雅緊繃的神經稍緩,對黑衣人也是心存感激。
“讓開。”黑衣人無心欣賞眼前父慈女孝的戲碼。
“做什麼?”沈千雅立刻警惕地瞅着他,攔在連元錫身前。
“他手臂上的毒未除,若不及時處理,怕久了這毒還會要他命。”本來不想說話,可最後說了這麼長的一句,就爲了她的緊皺的眉頭能夠舒開。黑衣人自嘲地瞪了瞪眼,隨即眯起,撕開連元錫衣袖。
連元錫現時也是無力作出迴響,只好任憑他處置。
黑衣人點了連元錫的穴位,才着手處理傷口。他技巧高超且嫺熟,一把削鐵如泥的小匕首手起刀落,便精準地剮去連元錫瘀黑的臂肉,往傷口處灑上解毒、止血的藥後,熟練地執起沈千雅遞上的針線爲連元錫縫合傷口。
目不轉睛地盯着連元錫傷口的沈千雅突然問:“你經常受傷嗎?”
黑衣人微瞥了沈千雅一眼,見她臉色怪異,以眼神反問。
沈千雅似乎沒發覺黑衣人反問的眼神,只喃喃道:“不然你就是個大夫。”否則怎會如此熟練地處理傷口。
黑衣人並不想回應,把藥和匕首收起,一聲不哼就要離開。“麻煩你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把我爹送回臥室休息好嗎?”雖然疑惑,沈千雅自是還沒忘記要讓連元錫好好休息。
“我有什麼好處?”語氣中又是那種寡情的冷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