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曾向皇帝討要,卻說是要送沈千雅之物,如今竟然落入丹昭儀手中。
這可是前朝第一位皇后爲自己的長公主精心製作的寶物。據傳長公主進山狩獵,簪子卻在途中遺落。公主發現後返回尋找,因而避過了山崩地裂,得以平安回宮。
自此七寶玲瓏簪成了祥瑞護主之物。
但簪子一直下落不明,直到三年前被漁民撈獲,送呈官府,這才輾轉到了皇宮,太后將其賜予當時尚是寧王的皇帝。
丹昭儀以爲德妃因得知此寶簪由來而驚訝嫉妒,嘴角得意地上揚,而得意的表情尚未擴大卻瞬間轉爲羞澀。她笑了笑,恭順地說:“娘娘,這是皇上剛纔送臣妾的,若是娘娘喜歡……”她邊說邊把七寶玲瓏簪取下,送到德妃面前,“臣妾轉贈送娘娘。”
一陣冷風吹來,德妃打了個哆嗦,才緩緩回過神來,心中滿是苦澀。無精打彩地揮了揮手,“免了,御賜之物不可隨便轉送他人。你也記好了。”
“原來如此,”丹昭儀嚇得不輕,連忙把簪子別回髮髻,連聲道謝,“若不是娘娘提點,怕是臣妾會犯錯了。”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德妃心不在焉地撇了撇嘴。
“敢問娘娘大駕光臨,有何事吩咐臣妾?”丹昭儀異常精明,早就瞥見了落泉手上託着的碎瓷片。
德妃讓開半個身,比了比落泉,“連千雅砸的。”
“天吶,這丫頭額頭腫了個包。落英,快帶她進去敷點藥。”丹昭儀臉色微變,卻關心起落泉額上的傷外,除此之外別無表示。
似乎一點也不計較沈千雅砸爛了她的“心意”。
“得了,本宮很忙,先走了。”德妃擺了擺手,示意一衆奴婢回宮。
“娘娘,太后開始說要把那些人全部捉起來處死,可後來又收回成命。”德妃纔出了景華宮前院,經過一棵千年老槐樹時有一個上清宮的小婢過來報信。
話音未落,她就溜了,比兔子還快。
“完了,完了!”德妃愁雲慘淡,一巴掌拍在額上,“一傳出去,民間還不像八仙過海一樣,各顯神通編排各種各樣的段子!”
“娘娘,這丹昭儀看着很爲精明,怎麼會犯這處錯誤?”冬青十分好奇。
一想到皇帝即將變成口授相傳的昏君,德妃一直唉聲嘆氣,哪裡還管冬青。
冬雪兀自道:“奴婢猜想,她的七寶玲瓏絕不是剛纔得到的,怕是一早便得。做這一幕出來大概想向寶貴人炫耀,她纔是那個可以令皇上聽命而爲的人。”
“管她呢,她死期不遠了,看是被連千雅收,還是被太后收。”德妃不以爲然,這個傻的人竟然敢進宮,真是太搞笑。
但皇帝名聲是臭定了,誰也沒辦法扭轉乾坤。
冬青追問,“主子,可奴婢看她一點也不怕。”似乎第一回碰上這種事,特別興奮。
德妃翻眼冷哼:“她以爲收買了所有人。她個蠢蛋。”
冬青連連點頭,提起了此行目的。“那寶貴人的事怎麼辦?”
德妃看了眼眉頭深鎖的冬雪,無聲地問:咋辦?
冬雪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
“奴婢拜見寶貴人。”
清平閣中的沈千雅正伏在桌上歇息,突然一個宮女闖了進來
。
“你是誰?”沈千雅慢慢地擡起頭來,看向來人,卻無法從她的衣飾和器皿看出她的出處。
“奴婢奉命送滋補品給貴人。”宮女不慌不忙,面帶微笑,將補品放到桌上。“貴人請慢用,奴婢先行告退。”
待她走後,沈千雅才揭開蓋來查看,嗅味看色,再挑起湯料一看,她確定這湯有問題。
不過無論有沒問題,她都懶得喝,省得損害自己的元氣。
會不會有人在監視?
沈千雅全神貫注地聽了半晌,沒發現動靜,迅速倒出半碗湯,再倒進桌底的暗格中。
一會兒後——“救命啊……救命……”
奉皇后之命而來的瑤玉,突然發現了趴在清平閣門口氣若游絲的沈千雅,嚇了一跳,“來人!快來人……去找太醫,快……”
沈千雅臉無人色,緊緊地捂住肚子,看見有人來了,露出一絲感激的笑意後隨即昏迷。
情況危急,瑤玉眯了眯眼,本想先將她扶起,卻在發現她下身襦裙染有詭異的血跡後倏然僵住。
這是滑胎了?饒是瑤玉老道,也暗暗心驚。但轉念一想,沈千雅多少懂些草藥知識,應該不會把輕易中計。冷沉的目光忽然變得複雜起來,其間狠毒自她眼底一閃而過。
“天吶,這是怎麼了?”明修儀聞訊趕來,當機立斷:“快幫忙把寶貴人送到本修儀寢宮。”
“謹遵明修儀吩咐。”瑤玉立刻出力抱起沈千雅,邊走邊道:“請明修儀命人守住清平閣,別讓人擅自出入。”
“爲何?”明修儀不解地問。
瑤玉特意睃了明修儀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奴婢懷疑貴人誤服湯藥,導致滑胎。”
明修儀的目光這才緩緩往沈千雅裙下望去,腥紅的血跡已暈開有巴掌大,立刻意識到事態嚴重。“你們都利索些,你去催太醫,你去請皇上,你去請皇后,快點。”她臨危不亂地吩咐各人辦事。
瑤玉眼神滑過一絲冷諷,卻不說話,卯足勁奮力而行。
不消片刻,該來的人全來了,不該來的人也來了,擠滿了昭明宮。
“滑胎?不是吧!”德妃大聲直嚷,又意有所指地斜睨着丹昭儀。
“娘娘,太醫還在診治,尚不敢確定。”明修儀謹慎地回答。
“娘娘放心,寶貴人鴻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丹昭儀滿是擔憂,雖然眼神磊落,但臉色卻不復先前紅豔,反而青白一片。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滑胎,什麼齊天,誰有事?”莫名其妙被請到這裡的皇帝,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皇上稍安勿躁。你們也別添亂了,要不安靜等着,要不回去。”方皇后鳳儀威威,邊勸皇帝邊冷冷掃過德妃及丹昭儀,還有外面竊竊私語的奴婢。
“對!”在皇帝的助威下,衆人噤若寒蟬。
正殿立時陷入一片寂靜,靜得教人心裡發慌。
望着侍女將一盆又一盆的熱水送進寢宮,皇帝突然暴跳如雷,高聲質問:“誰來告訴朕到底怎麼了?”
“皇上,太醫還在診治,請皇上……”
“誰在裡面,診治誰?”原來皇帝現在還沒明白裡面治的是寶貴人。
德妃馬上搶在皇帝跟前,尖銳地道:“你那雅兒,躺在裡面,生死未卜!”
“什麼?”皇帝怔住了。
“德妃!”方皇后嚴厲地睨了德妃一眼,不許她再妄言。
皇帝卻早已不管不顧地往裡面闖,誰也攔不住他。
“到底怎麼了!”他看到杜清隔着屏風給人診脈。
杜清冷汗涔涔,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稟報:“皇上,微臣有罪,寶貴人腹中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皇帝匪夷所思地瞅着杜清,表情比哭還難看。“你在說什麼?”
“請皇上節哀順變。”杜清的腦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身官服全汗溼了。
“來人,把當值太醫召來,再傳其它太醫一同進宮。”不知何時入內的皇后就站在皇帝邊上,神色嚴峻地往外下達命令。
“杜太醫,決不可信口雌黃,帝嗣署還沒寶貴人侍駕的記錄。”皇后聲寒如冰,語重心長地提醒杜清。
杜清慎重回答:“回皇后,微臣只敢管份內之事。剛纔脈像是那樣顯示,絕不敢有誤。”
“夠了,全部出去!”皇帝轟走所有人,才跑到牀前,疑惑地喚:“雅兒?”
“嗯……”沈千雅顯得十分虛弱,艱難地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你怎麼了?你怎麼會有胎兒?”皇帝壓低聲音問,像做賊一樣,唯恐別人聽見。
“你說……”沈千雅努力地擡起手想要捉住他的手,原本晶瑩的黑眸變得黯淡無光,如一潭失去了朝氣的死水。
“我說。”皇帝一驚,立刻握住她的雙手,竟和握着冰雪一樣,不由得驚慌起來。
“你還是我的旭兒嗎?”
“……是。”
“你猶豫?”
“你這回又要害誰?”皇帝警覺地往後退開了些兒。
“你只管承認……早就與我燕好了。”沈千雅有一下沒一下喘着氣,困難地說着,彷彿一朵凋零的花,隨時會合上眼睛撒手人寰。
皇帝的修長的手指不着痕跡地滑過她的腕間,緊繃的神經才稍微鬆馳,還憂慮地道:“好吧,可是朕沒都沒有與你,你怎麼有了胎兒?你不會是與其它人……”
皇帝竟然猜忌她,沈千雅一怒,倏地坐起身,一巴掌甩在皇帝臉上,“你要死了是不是?你怎麼可以懷疑我。”
話才一說完,身體又軟綿綿地倒回牀上,臉色灰敗,如之將死。
皇帝臉色陡變,喉嚨像被石頭梗住,咯咯咯直響,黑眸瞬間燃起洪洪怒火。黑眸瞠得如銅鈴般大,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可以出賣我。”沈千雅忽而擡頭,幽怨地瞥了皇帝一眼,又側過身去捂住肚子。
皇帝瞅了邊上尚未撤走的沈千雅的髒衣裳,倏地傾身貼近她耳朵問:“那衣裳上的血怎麼來的?”
“女兒家的葵水。”沈千雅小聲答,有些不好意思。
“你壞透了,你不能善良些嗎!”皇帝緊着嗓子責備,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
“我閣裡那湯真的有毒,應該是打胎藥,你快命人去查。”沈千雅估計,皇后早就命人取證了。這樣說不過是告訴皇帝其中另有隱情。
“她送你的湯有毒?”皇帝驚訝得眯起眼,不解爲什麼都愛在湯食中動手腳。
“你的軒軒在這方面恐怕沒那麼惷,但我暫時也猜不出誰送來的。”一切行爲不過是順水推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