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雨絲紛紛的清晨。
沈千雅昨夜被皇帝纏着,只被他逗得又好氣又好笑,本是愁眉苦臉,一覺醒來時,又是春光明媚。
但連續出了這麼多大事,只能偷着樂。
皇帝上早朝去了。
獨個醒來洗漱完畢,隨便用了些點心,就聞落泉稟報,說是德妃與瑞王妃一同來訪。
大家互相見過禮後,落座。德妃主動寒暄了幾句。沈千雅淡淡地看着她,卻不發一語。
想及之前沈千雅身隱囫圇,而她沒有相救,德妃不由得有些心虛,尷尬得臉都紅了。
“我告訴你們一件怪事。”瑞王妃也深感氣氛侷促,瞅了德妃一眼,才望向沈千雅,“你們知道嗎,有一個御前侍衛出宮去太廟,半路卻給人暗殺了。”
御前侍衛?“是文姑姑派出去報信的?”沈千雅正琢磨着怎麼理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好爲自己的將來打算,聽瑞王妃此說,精神爲之一振。
德妃也豎起了耳朵。
“是的,當時我本來想進宮,誰知道開路的護衛說皇帝戒嚴。我覺得有異,就派護衛潛伏在四個城門外見機行事。後來其中一個護衛回來告訴我,說那個御前侍衛被人一箭貫穿腦殼。”
說到最後,瑞王妃猛地打了一個冷顫,顯得十分後怕。
“騎馬還是怎麼的?”德妃驚訝地追問。
瑞王妃壓低了音量,驚恐地說:“就是在疾行的馬背上被人一箭射穿腦殼,我纔會心慌。”
試想,有這樣一個百步穿楊的高手伺伏在周圍,他們卻不曉得是誰,若那天此人奉命要取他們性命,那不是吃豆腐腦般輕易嗎?
瑞王妃心顫得撫了撫高高隆起的腹部,呼了幾口大氣才平靜過來。突然扭頭問沈千雅,“你猜那是誰的人?”
沈千雅一聽,心裡也是一驚,“方皇后的人?”絕對不會是太皇太后的人,因爲若她有這樣武力超羣的高手,早就暗殺靳太后或者皇帝了。
何需落得個跳樑小醜的下場。
德妃卻不以爲然地冷哼,“你傻,若是方家有這麼牛逼的人物,現在方芷晴又懷孕了,還不趁機害太后和皇上?”
好乘機竊取皇權。
原來德妃與沈千雅他們想一塊兒去了。
“青瑤,本宮告訴你,皇后肚子裡的孩子,絕對是晉王的。”德妃口無遮攔,一點顧忌也沒。
沈千雅卻皺起了眉頭,“你莫亂說。”畢竟沒有證據,太皇太后所生的風波尚未平息,現在不宜多事。
更因達怛使團已經進京,她們作爲后妃,應該謹言慎行,絕不能這種關鍵時刻給太后添堵。
德妃卻瞪大眼盯着沈千雅,信誓旦旦地保證:“哪裡亂說,本宮已經奏請太后派暗衛盯哨了。只要晉王回京,膽敢闖入坤寧宮,本宮就要撥了方芷晴的牙。”
瑞王妃突然偷瞄了沈千雅一眼,眼中有些不安,像是怕她會生氣,傷害德妃似的。
“都是你慫恿皇上送她回宮,太后都沒說話你裝什麼好人,本宮本來就等着看她肚子裡的孽種滑掉!”德妃突然湊近沈千雅,兇相畢露。
怎麼沈千雅就覺得她像只紙老虎呢?“你爲什麼恨她?”
德妃惡狠狠地說:“不是她從中
作梗,皇后之位便是本宮的,與皇帝哥哥拜堂成婚的人便是本宮!”
原來也與沈千雅想法同出一轍。
頓覺掃興,沈千雅臉色稍沉,卻笑着說:“話別說得太滿,若是皇上骨肉呢?”
話音未落,突然“呯”的一聲巨響,沈千雅精緻的圓桌竟被德妃生生拍散架,變成一堆廢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沈千雅臉色微變,飛快地探了瑞王妃一眼,發現她早就護着腹部退開六尺,才鬆了口氣。
她冷冷地瞅着德妃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騙我,你又說與我同盟,結果你把我當盟友嗎?不把我當盟友就算了,還用這種話埋汰我。連千雅你不要騙人了,雨姑姑告訴我,其實你還是處子。”德妃眼眶一熱,委屈的熱淚撲簌而下。
“你尚是處子之身,方芷晴怎麼可能懷有皇上的骨肉,你心裡真是把我當傻子?枉我一直維護你。”
怎麼越說膽子越大!沈千雅心裡警鐘大作,戒慎地在德妃與瑞王妃之間來回睃巡,“娘娘小心禍從口出。”
“我真巴不得她毒死了你,誰知道你又活過來了。”德妃突然哭喊着,跑了出去。
事關重大,沈千雅擔心德妃性格衝動易出事,想追出去勸慰,瑞王妃卻攔住了她。
“若你不介意,我們到裡面說話吧。”瑞王妃比了比寢室。
沈千雅再三權衡,終是點了點頭,向進來查探情況的落泉擺了擺手,示意她守在外面。
“請坐。”單獨與瑞王妃相處,沈千雅還是有些壓力,畢竟瑞王剛剛過世,而自己萬千寵愛。
瑞王妃也不客氣,率先落座沈千雅旁邊,“事情緊急,我就不與你多禮了。德妃與我來這之前,對我說了很多。其中的重點是:她猜測其實她與方皇后也不過是太后的一隻棋子,爲成全你而被收入後宮的棋子。”
瑞王妃神情凝重,語氣微顫,卻儘量讓自己口齒清晰:
“但你應該知道,德妃與靳太后的關係了,所以我請你體諒她的苦處。另外,她深信,其實你就是慕容雁雪,太皇太后與明修儀沒有說謊,不過是太后無比強勢,替你粉飾太平。”
聽到此處,沈千雅的心怦怦直跳,因爲她根本想都沒想過,能得太后如此費盡心思。
但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而瑞王妃也不再是沈千雅初見時粗枝大葉,天塌下來有夫君頂着的無憂無慮小女子了。
“所以她很難過,也有些自責。畢竟你落難時,她有能力卻沒救你。而你好像並沒怪她的意思。”瑞王妃倏地站起來,深深地向沈千雅鞠了一躬,儘管沈千雅避開了。
由此可見德妃與瑞王妃感情之深厚。
沈千雅沒有打聽別人私事的嗜好,所以打聽她們的關係。稍作沉思,她才問:“那晚的事,你沒對她說吧?”
瑞王妃一聽,像極惶恐,臉色刷的白了,“你放心,我還想好好活着,生下瑞王的子嗣。”
沈千雅見瑞王妃如此驚慌,同情心突然氾濫,覺得很有必要解釋一下:“你怎麼這樣怕,我絕沒有要害你的心思,也沒想要害誰。都是她們來想害我,我才反擊的。”
她的解釋卻像雪上加霜,瑞王妃突然臉色大變,哆嗦着說:
“其實那個御前侍衛是我殺的,才從馬上掉下去,他就拿劍指着我的喉嚨,說你不想活了?”
沈千雅一怔,十分驚訝地追問:“你爲什麼要殺人?”
瑞王妃眼中突然兇光迸射,“因爲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下一瞬,殺氣卻迅速隱去,就像一顆小石子落入大江中,瞬間湮沒無聞。
沈千雅被瑞王妃突然間閃現的殺氣嚇了一跳,差點就以爲她要襲擊她了。水袖倏翻,那護身的軟骨散也是差點兒就送到瑞王妃鼻前。
還好大家都及時停止了。
瑞王妃突然掩面,語氣哽咽,“太皇太后此舉其實是想除掉武平侯,襄助晉王奪位。另外,牽扯進了昱王,這樣前因後果一分析,就是太皇太后和淑皇貴太妃不是一路的。”
面對她的悲傷,沈千雅的心莫名其妙被什麼東西擊中,隱隱作痛,“你不要這樣,瑞王過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還有我們……”
瑞王妃卻沒理會沈千雅,一個勁兒地說:“王爺生前和我說過,晉王對你有意思,所以我猜若是晉王逼宮,肯定要留下你。希望你能從一而終,不會被誘惑。”
她扯出絲帕,胡亂地抹着眼淚,“等把王爺的骨肉生下,我纔會再次進宮,將他託負給太后。”
沈千雅越聽越不對勁,瑞王妃今日怎麼這樣反常,急問:“你要去哪裡?”
“找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瑞王妃倏地凝神注視着沈千雅,閃着光輝的眼神堅定不移。
沈千雅心底,對瑞王妃微微生出一種敬佩之情。剛想說點什麼,瑞王妃突然飛快地朝她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迅速地離開。
這情景怎麼像訣別?
沈千雅怔忡地望着門口,久久不能回神。
“哭什麼?”
良久後,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了出來。
沈千雅一驚,才發現自己落淚了,不想他看笑話,連忙拭去。
“你是人是鬼,怎麼白天也敢出來。”她的心倏地怦怦直跳,嗔了他一句。
“本座天下無敵,愛上哪就上哪。”他還是藏在屏風後,似乎沒現身的意思。
光天化日,沈千雅有些焦急,催促道:“你進來,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他依言走到沈千雅面前,周身散發着一股子令人無法逼視的冷冽之氣,眼神還是那樣,淡淡漠漠。
沈千雅本還想跟他玩些小心思,最後說出口的卻是直接了當:“既然你來了,不如你就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不知怎地,心中空了的那一塊,在見到他之後,漸漸地滿了。
臉兒有些紅。
“慕容明珠沒死,早上喝下毒酒後,送出宮了。由太后的心腹護送去南方。”他心情似乎不錯,答得清楚明白。
語氣中卻有一絲不難分辯的興奮,遺憾沈千雅沒察覺。
“慕容阮氏祟拜太后,擔心瑞王和昱王與當時的寧王搶皇儲之位。”他點到即止,擡眼瞥向沈千雅,想看她的反應。
經歷了那一場死亡的沈千雅,仍然心有餘悸,“也太狠了吧。”爲了巴結太后,弄死慕容雁雪。
“據我所知,慕容雁雪是自殺,不是被誰推下水。”他聲音有些飄渺,也是爲婉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