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三兩下吃完一個果子才說:“厲害,世子和幾位達魯花赤的騎射之術不錯。皇上就跟在人家後面瞎跑的玩兒。還來了兩個公主,可是我不管她們叫公主,小小一個番邦,管叫郡主很給面子了。”
說完又啃果子,一連吃了七八個。
沈千雅忽然覺得很餓,也拿起果子吃,也是一連吃了七八個。
可是德妃的臉卻黑了起來,翻眼瞪着她,“你能吃快些麼,你的男人都要給人搶了,你還細嚼慢嚥。”
沈千雅有些不好意思,但習慣哪能說改就改,現在吃了這些酸甜的果子,反而更覺得餓。“娘娘,臣妾想吃飯。”
德妃義氣地說:“得了,讓冬青帶路,到了長信宮後,着她給你煮吧。”長信宮有小竈,愛煮什麼都行。
“謝德妃娘娘。”沈千雅站起來福身致謝,一行三人又往長信宮走去。
而德妃心情也好了些兒,改道御書房。
挽月閣位置很好,採光充足,寬敞而明亮。
沈千雅在小廳坐下,專心致志靜聽了一會兒,感覺四周無異,忙趁着冬青去張羅膳食之際問起落泉錦繡宮小閣中所生之事。
落泉猶豫了下,才一五一十據實稟告。說罷,餘驚難消,眼巴巴地望着沈千雅。
想不及學成盅術的顏承軒沒以盅爲禍後宮,倒是不知道在哪裡學會了旁門左道的妖人濫施巫術。
“我們不必管那把火是誰放的,也不必去猜小冬子是毒發身亡還是察覺有異催動蟲子大肆生長而殞命。”事態嚴重,沈千雅越見沉着冷靜,“現在最首要的是須將此事秘密告之紀總管。”
落泉忙問:“奴婢現在就去?”
沈千雅想了想,自然不敢讓落泉直接去上清宮,“以請他們來爲我診脈爲由,告訴何太醫或杜太醫。”
落泉領命離開。
不久,冬青就端着可口的飯菜進了小廳。
沈千雅道了聲謝,動筷吃了起來,吃相斯文。溫良的表相與媚態惑人的眼眸本是冰火兩極,卻又出奇的協調,在這麼一張美侖美奐的臉蛋上,令人着迷。
冬青默默看着嫺靜的沈千雅,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突然有些激動地說:“小姐小時候也是很溫柔可愛的。”
“後來?”沈千雅擡眸掃了冬青一眼,晶瑩的眸子透着對世情的淡薄,充滿神秘感。
大概沒料到沈千雅會問,冬青異常興奮,“後來皇上來了,當時皇上還是小皇子,尚沒封王。”
沈千雅揚眉,示意冬青繼續說。
冬青神情卻黯淡下來,“後來因爲皇上好動之故,小姐就把繡花針扔了,學起了騎馬……凡是男兒家會的,她都要學。當時大人政務繁忙,沒空管這個。是大少爺慣着她,慣着慣着就變成現在這模樣了。”
沈千雅揶揄地說,“都是大少爺的錯。”她還以爲是薛茂成給慣的,誰料是薛璟嶽。
冬青突然壓低聲音三八兮兮地說:“奴婢也是這樣認爲,小姐會的一切,都是大少爺教的。”
“大少爺真厲害。”
冬青眼睛又亮了,“對,大少爺真的很厲害,除了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沈千雅聽着有趣,薛璟嶽大概和瑞王同歲,那會兒這麼小一個男孩,就會教妹妹耍刀弄槍了?
這個晉陽的男兒究竟有多神奇才能教出這樣一個小潑婦。
沈千雅放下雙筷,不忍打擾一個人的美好,接着道:“德妃娘娘性子直爽,深得太后喜愛,現在這樣也未嘗不好。”
這種話,冬青是不敢繼續接的,只感激地對沈千雅道:“貴人說的是。謝貴人聽奴婢的牢騷。”
“不客氣,我吃飽了。”沈千雅想安靜一下。
冬青也很精明,不徐不疾地收拾好桌子,福身告退。
當週圍安靜下來後,沈千雅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平和。
好像即使眼前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怕了,眼前是世人桃源,她也不期待了。
她除下火鳳白玉鐲,將它捧在手上,“你是有靈性的?是你保住我的靈魂嗎?謝謝。”她輕輕地親了親玉鐲中的火鳳,復又套進手腕。
美玉溫潤沁心,如同當初豔陽下,他的笑容。
水袖中火鳳突然亮了,一縱即逝無人察覺。
沈千雅微微打了個盹兒,何瑞就隨落泉到來。
“微臣見過寶貴人。”
沈千雅相信他,所以也不客氣迂迴,直接了當地將落泉所說之事,重述了一遍。
何太醫顯得訝然,僅僅訝然而已,並沒驚懼之色。“可惜小冬子屍首沒了。”否則可以通過他身上的小蟲子來推斷出自何處,同時研製解藥。
沈千雅心思一轉,心生妙計,“何太醫,落泉說蟲子極腥,若是有其它人不知不覺中吃進這種蟲子,是否身上也有腥檀之味?”
何太醫捊了捊鬍子,精明的眼裡有着讚賞,“可以這麼說。”但誰的鼻子這麼靈,可以分辯?
沈千雅笑了,閃着智慧的目光顯得莫測高深,“不瞞何太醫,落泉折騰一天,還沒換下衣裳,她身上就殘留着那種小蟲子的腥味。我可以分辯出來。”
沈千雅的自信卻令何太醫笑容不再,有些憂心地囑咐:“千萬不要張揚。”
“何太醫放心吧。”她伸出了右手,請何太醫爲她診脈,按慣例,還是得繫上紅繩。
左右兩手,足足診了半個時辰,何太醫神情複雜,收回紅繩時卻笑開了,恭敬地說:“底子沒問題,就是你所吃的藥中有一味藥重了,纔會導致你嗜睡。”
“需要吃藥清理嗎?”沈千雅並沒能力自行清理體內餘毒。
何太醫默了一下,才道:“是藥三分毒,輕易不敢吃,怕會傷及髒府。平日多吃些水果即可,也別自調花茶喝了。”
“好的。”沈千雅全心感激何太醫,親自送他到小閣門口。
“貴人留步,微臣告退。”何太醫客氣得很,揖了個禮後退三步,才轉身離開。
“落泉,你陪我到司禮署走走。”沈千雅因睡得太久,站久也會頭暈目眩。
落泉立刻攙扶着她,往宗人府方向緩緩走去。
卻是沒打聽所爲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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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琦已經將尚司以莫須有的罪名革職查辦,平恩侯對此並無異議,所以尚司的“冤屈”傳不出宗人府內侍大牢。
沈千雅到達司禮署時,文琦剛從大牢回來,見着沈千雅來了,還是老樣子不徐不疾地福了個禮,“奴婢見過寶貴人。”
沈千雅清楚記得,她身隱囫圇時,文琦好像維護過她。對方若要害人,肯定是見縫插針,最好的辦法便是擒賊先擒王,但這裡的“王”豈能輕易得手。
若是針對她,那麼維護過她的人大概會首當其衝。
所以沈千雅纔會選擇先來找文琦。
與文琦相隔六尺之距,沈千雅什麼也聞不到,便藉故打量司禮署正堂,走近了文琦。
屏神靜氣仔細分辯各種氣味,書香味、墨香味、桂花香味……就沒腥味,一丁點也沒。
會不會是時日不久,聞不出來?
若是時日久了才被發現,還能有救嗎?
沈千雅心神不安,什麼話也沒說,離開了司禮署,漫無目的在後宮閒逛。
突然在御花園中陡峭的假山側邊,
看見了蘭貴儀。
假山腳下有活泉水環繞,形成彎彎的溪流,清澈見底。
蘭貴儀着淡青色簡約宮裝,斜挽一支藍寶石掐絲步搖,坐在雕花石椅上。側面秀麗美好,正望着清水出神。
兩個侍女,兩名公公在丈餘之外候着,不敢有擾。
用毒蟲害人的應該不是蘭貴儀,因爲她長期在侍候在淑皇貴太妃身邊,又如何能接近小冬子呢。
那她便會有可能成爲被毒害的對象,想到此處,沈千雅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石斛的淡香伴着千年古香樟樹的氣味,隨着微風輕輕飄到了沈千雅鼻間。
果然與衆不同,若不是熟悉香樟樹的味道,大概都不知道藏了極難分辯的石斛味。
“臣妾見過蘭貴儀。”距蘭貴儀五尺時,沈千雅老實地行了個大禮。
蘭貴儀顯得很驚訝,怔怔地望着沈千雅好半天不能回神。
半晌後,蘭貴儀才站了起來,笑着說:“免禮。許久不見,看本貴儀都失禮了。”
她的笑容有些牽強,不若剛纔獨個面對泉水自然。
“請坐。”蘭貴儀做了個請的手勢,邀沈千雅一同坐下。
“臣妾遵命。”沈千雅的禮數還是很周到。
蘭貴儀脣邊掠過一絲嘲諷,上下打量沈千雅幾眼,直接了當地問:“貴人好像有心事?”
語氣溫和輕淡得就像鄰家姐姐拉家常一樣。
沈千雅並沒忘記她對弄玉的好心,也沒忘記最後一次相見時,她對自己的不滿。
“夏天來了,豔陽高照,有些氣悶。”好好一句話非要分成三截一頓一頓地說。
蘭貴儀正是姓夏,很難讓人不浮想聯篇。
蘭貴儀悠然一笑,“冬天抱怨冷,夏天抱怨熱,可不是好事。”
就這樣被將了一軍,沈千雅有些不好意思,臉微紅。“貴儀說的是。”
蘭貴儀也沒想到沈千雅這樣溫順,微愣了愣,秀目閃光,興味盎然地看着她,“你這是吃一塹長一智?”
沈千雅好奇心也被勾起來,“貴儀在太妃宮裡頭,也能聽聞臣妾的事?”
蘭貴儀丟給沈千雅一個高深的眼神,有些神氣地說:“本貴儀又不是不回寢宮。”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
沈千雅更覺有趣,她既有德妃的靈氣,也有弄玉的爽利,更有明珠的通達,感覺太好相處了。
“你感覺在宮中日子有趣嗎?”
“無趣。”蘭貴儀靠近了些,與沈千雅交頭接耳,“你想呀,天天對着一個除了微笑,就沒有其它表情的人。開始時只覺賞心悅目,但日子久了是不是會毛骨悚然?”
“你是去監視她的嗎?”沈千雅又大膽了一次。
“貴人,你這就不對了。不些事,不能打聽。”蘭貴儀意味深長地注視着沈千雅,“說說你的頭飾吧,怎麼這樣樸素?”
不是樸素,而是根本什麼也沒簪。因爲沈千雅是在寢室被落泉隨便蓋了一件外袍,就抱着逃命的。
雖然在坤寧宮換了身衣裳,卻沒簪頭飾。
蘭貴儀聰慧,斷不會平白無故提起這個,只能是打探錦繡宮小閣起火之事。
“那不是起火了,當時臣妾正在休憩,落泉匆忙將臣妾救出。後來在坤寧宮也忘了要妝點。”
“挺謹慎的嘛。”蘭貴儀意味不明的瞅了沈千雅一眼,語氣聽不出褒貶。
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識穿她的謊言,沈千雅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禮,“謝貴儀讚賞。”
“好了,本貴儀要回宮歇息,他日有緣再會。”蘭貴儀率先站了起來,臉上攜着一抹從容而詭譎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