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會兒,文琦眼皮使勁抽動。
片刻後,大家發現她的手臂血管上有異動,就像蟲子在爬一拱一拱的樣子。
所有人的神色都變得凝重。
文琦匪夷所思地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臂,不由得驚恐萬狀。任誰都不能接受自己身體裡有這種異物。
雖然很多人小時候都因亂吃東西而肚子生蟲。但蟲在血管中爬,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沈千雅的心莫名有些疼,臉色微變,捉緊了皇帝的手。溫暖的大手立刻暖和她冰涼的手心。
“怕?怕就到外面去。真是沒用。”德妃掃了她一眼,以爲她是害怕,說起風涼話來一點都不含糊。
沈千雅沒接話,屏神靜氣地盯着文琦的手腕。
那蠕動物終於蠕到抹了沈千雅血的皮膚處,突然上竄下拱,費了好大的勁才鑽了出來。
驚奇的一幕發生了:這條就是皇帝當日所見的食髓蟲,它竟然圍着沈千雅的血轉了三圈,然後跪拜伏首。
幾人屏神靜氣,包括德妃也給了足夠的耐心等待,這食髓蟲是否還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動作。
又過了一刻,食髓蟲再次蠕動,方向感極強。
沈千雅立刻讓何瑞將沾過她血的銀針遞過去,食髓蟲果然沿着銀針上爬,纏繞在針尖處。
“天吶!”最沉不住氣的德妃無視文琦土色的臉,對小蟲子居然由噁心轉爲喜歡,“這小玩意竟然這麼有靈性。”
說着竟然伸手要去碰,卻被沈千雅不留情面地拍開。
“你不要命了!”
“幹嘛!”德妃立時翻臉,凶神惡煞地盯着沈千雅,極不滿意被打擾。
事關緊要,沈千雅十分嚴肅地警告德妃:“我有冰雪子,承軒說它是蠱蟲之王,這條赤蟲子纔會這樣膜拜我的血。你普通人碰它,想給它吃掉嗎?”
“喔,本宮現在成了普通人,你倒成了擁有蠱王之力的非常人了,真是太厲害了。”德妃不屑地諷刺,雖然表面不以爲然,但內心早已顫動。
沈千雅心裡有氣,卻不想與德妃吵嘴,只專注地與何瑞商量,究竟如何才能省時省力地讓宮中所有的人都能免受毒害。
實際上何瑞只有二個方法,一是放沈千雅的血,讓宮裡每個人都喝上一口。
可這個辦法他不敢說。
二是寧可錯殺百人,不可放過一人,直接將嫌疑人下獄嚴刑逼供,火燒其地,以絕後患。
但這個辦法他也不敢說。
所以討論了半天,還是沒有一勞永逸的結果。
“貴人,微臣愚見,今夜之事暫且保密。稍後微臣開一張藥方給文姑姑調理下身體。至於除蠱蟲之事,容微臣再作深思。”
何瑞臉色沉重,思慮極深,沈千雅當然不會強人所難,非得今日就有結果。
況且夜深了。
因爲大家都是明白人,沈千雅也不必去多說保密之類的話。
德妃解開文琦穴位後,她連禮都來不及告就立刻去了如廁。
因爲皇帝沒有不耐煩,大家都耐心地等她出來。
半刻鐘後,臉青脣白的文琦才重新出現在大家眼前,驚恐之色已壓下,還若往常一樣淡淡地笑着,總給人一絲莫測高深的感覺。
當衆人各歸各處時,文琦悄悄地稟告皇帝,她上次與敏貴嬪擦身而過時,手微微生疼,不過就
像蚊子叮一般,當時沒在意。
現在估計就是那個時候中招的了。
大概是敏貴嬪無法控制御膳房,所以纔出此下策。
文琦突然問:“皇上爲何不在敏貴嬪爲禍宮廷前剷除她?”
皇帝有認真地聽文琦說話,也十分認真地回答文琦這個問題,“時機未到。”
偏偏文琦覺得皇帝心不在焉。
但她依然要硬着頭皮進言:“敢問皇上,皇后那邊是否要請貴人幫忙?”
皇帝心中有數,語氣溫和地說:“你們誰都不要去打擾寶貴人。”
換言之,沈千雅愛如何便如何。
文琦精明得很,心思幾轉就猜測到了皇帝的深意。
隱藏的深意其實是——若真是敏貴嬪所爲,等到時機成熟,必定會藉機控制她爲其辦事。
但若敏貴嬪察覺到文琦根本沒被食髓蟲侵害的話,她必定會警醒而收斂爪牙,不會再輕舉妄動,那麼方皇后就是安全的。
文琦想通了箇中因由後,自然是心清神明,謹遵本分爲太后着手鏟除暗釘,遂叩別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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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兩日,在方相國和陸林的幫助下,皇帝與達怛世子商定了達怛部兩個郡主和親之事。
達怛使團其中一個千戶長向世子建議禮尚往來,要求皇帝也給尚未婚配的世子賜婚一個公主或者郡主。
皇帝卻以本朝沒有公主、郡主的緣故,拒絕了。
那千戶長本就因本部輸了比賽而牢騷滿腹,又因皇帝如此不講情面,回到達怛後沒少嚼舌根。
隱隱爲日後兩邦之戰埋下了禍根。
事後,在早朝時,太后也因此事當着滿朝文武百官的面,委婉地責備了皇帝幾句。
也不知道皇帝聽沒聽懂,反正就一直眼光光地瞅着光可鑑人的地面,直到退朝。
“皇上,孤要抱孫子,你大可不必守那些沒用的教條。”對於宮中的各種各樣、好的壞的動靜,太后顯然心如明鏡。
唯一看不透的就只有這個自己生的兒子。
若是有了不容置疑的血脈。
太后對待朝局的做法,可能會不一樣,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忍讓。
方相國二個兒子大肆在兩湖招兵買馬,收買鄰近之府的官員。
而蜀地也不見得平靜,另有大批不明民間勢力從四面八方潛入京城。
兩軍交戰所需的糧響也由江浙大戶流向徽州府背景不明的幾個大商人手裡。
這些一切的異動都逃不過靳太后的眼睛。
不過這一切人事在靳太后眼中形同螞蚱,就讓他們再蹦達幾天。
重點是,靳太后現在最想要的是一個出色的孫子。
譬如皇帝與沈千雅的孩兒。
想必定是人中龍鳳,得天獨厚。
若是有了,她必定要好好栽培,再也不會讓悲劇發生。
雖然靳太后發話了,但帝嗣署依然不敢侍候皇上翻牌子,只由着皇帝喜好。
換言之皇帝想寵幸誰就寵幸誰。
皇帝當然粘着沈千雅,這一粘,也把德妃粘來了。
皇帝和德妃難得那麼安靜和氣地坐在清平閣的院子中,看着沈千雅習字。
沈千雅神采端靜,完全不受外界干擾,專心致志於筆墨。
坐了約半個時辰後,德妃終於因看不懂沈千雅寫的稀
奇古怪的字,而好奇地問:“你究竟在寫什麼玩意?”
沈千雅如數家珍,“這是戰國時期各個諸侯國的“靜”字,這是楚國、這是齊國、這是韓國、這是燕國、這是秦……每個諸侯國都因民族特性、風土人情的不同,一併體現在字體的不同上。”
“得了得了,你別說字體殊同了,你把本宮的大名寫出來看看。”德妃舉起沈千雅的墨寶,指着燕國的字說,“就用這種字體。”
沈千雅依言將“薛涵秀”三個大字寫了出來,字跡秀麗工整,雖不能說獨樹一幟,但與有才女之譽的蘭貴儀相比,也不會相差太遠。
德妃拿起看了半天,卻是看不懂,只好裝模作樣地說:“不錯,果然是熟能生巧。”
一直有留意她們對話的皇帝見狀,不客氣地取笑德妃:“你這個笨蛋,雅兒用的是齊體,不是燕體,你這都看不出來!”
德妃聞言,尷尬地執着兩張墨寶仔細比較,可還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的,難道就是因爲這橫比那橫寬長,就是兩種字體了嗎?
“娘娘,你別聽皇上說,其實用的是楚體,簡單來說從字形上看,瘦些兒。”沈千雅邊說邊書了遍燕體,給德妃相比較。
德妃上下左右認真地比較,卻是橫豎看不明白,但又不想丟人,便訕笑着道:“原來如此,果然是浸銀書海的人,非同凡響。”
但見德妃還是懵懂不明之態,沈千雅也不想以己之長笑她之短,令她難堪。遂命落泉收起文房四寶。
德妃故作可惜,大有勸留之勢,“幹嘛不寫了?”當看到落泉手腳麻利地收拾文房四寶時,卻是眉目舒展,顯然是巴不得沈千雅永遠不要在她面前寫字。
沈千雅聰敏靈慧,豈有不懂德妃心思之故,“娘娘,達怛使團明日便會離開,今夜我們前去一探?”
終於提起正事了,德妃精神爲之一振,明眸閃着興奮的光芒,“最好不過如此!”
“臣妾想到一個好主意。”沈千雅微笑地看着德妃,溫淡的眼神帶着分暖意。
像對待親愛的小姐妹一樣。
“你說。”德妃迫不及待。
“臣妾讓落泉準備了三套夜行衣,咱們今晚潛進去偷偷試驗一下達怛郡主可有中蠱,你說好嗎?”沈千雅笑容擴大,如同仙山上的精靈,俏麗動人,美態可掬。
“這主意太好了!”德妃高興得磨拳擦掌,立刻呼落泉把夜行衣拿出來一看,恨不得扯上一塊黑布將天際遮住,好換上夜行衣刺激一番。
兩個女人意氣相投,一唱一和間敲定了此事,完全無視皇帝。
一直不哼聲的皇帝,似乎也沒要潑她二人冷水的意思,只是眼神很無辜,無辜得來又十分可憐。
他長眉皺起,瞅着沈千雅的黑眸有某種光芒一閃而逝。
德妃是個懂門道的人,很滿意落泉準備的夜行衣。
“今夜何時出發?”她眉開眼笑地問沈千雅,現在要是有人跟她說沈千雅壞話,她絕對會將那人劈開兩半。
“丑時。”沈千雅氣定神閒。
“好主意,丑時正是人睡着最熟的時候。”德妃讚賞地點了點頭,又道:“今夜丑時,本宮來清平閣與你會合。”
“福寧宮。”沈千雅平靜地糾正。
德妃一聽,神情霎時變得古怪起來,“好吧。”她撇撇嘴,眉目間那絲落寞卻是很快便被興奮取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