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讓她赴宴到現在,最多三刻鐘,這些衣着華貴繁複、妝容精緻、髮鬢金銀閃耀的女人就全到齊了?
這不擺明要她好看嗎?方芷晴你好壞的心眼!
沈千雅努力壓抑心中的驚怒,露出謙和笑容道:“臣妾參見皇后,皇后金安。”
看到沈千雅眸底隱約流動的薄怒時,高高在上、端坐主位豔若桃李的方皇后眼神難掩嘲諷,輕笑道:“寶貴人免禮。看座。”她偏頭朝紫蘇吩咐。
“謝皇后。”沈千雅回禮,才轉向德妃,“臣妾參見德妃娘娘和諸位姐姐。”但因爲落泉篤定害她落湖的人就是德妃,再聯繫上她的推測,所以她是無論如何也擺不出好臉色來。
德妃冷哼一聲,瞧也不瞧沈千雅一眼。
其它人諸如顏承軒、夏蘭音、林婉清、澹臺宇虹都有起身回禮。
沈千雅狀作不經意是環了一眼,見慕容明珠不在,心裡稍爲舒服了些兒。
“皇后娘娘,依臣妾愚見寶貴人遲到了,理當要罰。”正當沈千雅隨紫蘇走至末座時,一道如黃鶯出塞的美妙嗓音響起。
雖然嗓音很美,但其言極惡。
沈千雅認得這嗓音,回身一看果然是那清麗若茉莉、氣質流仙的慕天月。
沈千雅覺得慕天月與薛涵秀有些像,安靜時就如童話中的仙子,一有動作,就完全相反。但慕天月的自負並不是像薛涵秀那樣依仗強大的家勢,更大程度是出於對本身才能的自信。
在座各人就等着看沈千雅的反應了,要麼逆來順受,要麼針鋒相對。
但沈千雅無論是時勢還是身份都處於劣勢,顯然缺少以牙還牙的有利因素。
方皇后心情非常好,姿態悠閒地靠在鳳座上,饒有興味地望着衣飾簡樸的沈千雅。
“皇后娘娘,敏貴嬪說得對,臣妾來遲了,理應受罰。”沈千雅等着方皇后接話,但對方不接,她只好接過話頭。
方皇后略顯訝異:按道理沈千雅昨日因遭人暗算而落湖,大難不死必須忿怒難消。再者,杜清親自爲她熬藥,她該是病體初愈,爲何還能如此好的脾氣,寬容至此?
“算了。寶貴人傷寒初愈,快請坐吧。”
“皇后娘娘大人大量,臣妾佩服。”掌管後宮的皇后都這樣說了,德妃更是不吱聲,即使敏貴嬪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也不得不閉上嘴巴。
“敏貴嬪過獎了。”方皇后略一頷首,注意力再度集中在沈千雅身上。
“謝皇后娘娘厚愛。”沈千雅謝禮坐下,突然覺得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了,這麼假的話居然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天知道她其實最討厭方芷晴,簡直不想與之多說一句。
末座開外六尺,設有烹茗臺,三名氣質清新、穿粉色宮裝的婢女在烹茗,另外有四名着白色宮裝的婢女捧着雕花托盤在等候。
不一會兒,一杯杯清香四溢的春茶按照位份高低的次序,一一送到各位妃嬪座前的小几上。
而皇后與德妃則是另有專人侍候。
“各位妹妹請用茶。”方皇后一聲令下,諸位美人皆謝禮舉杯。
沈千雅亦不例外,雖然她此時不怎麼想喝茶,但此春茶茶香四溢,香中帶甘,確是好茶。她難免動了念頭。
正在她櫻脣微張欲品佳茗之際,德妃冷冽的目光突然橫了過來,“慢着。皇后姐姐,本宮聽說寶貴人昨個兒落水了還稍染風寒。這春茗雖好,怕是有傷胃腑,還是喝些溫潤的花茶爲宜。”
方皇后聽後,恍然大悟地說道:“寶貴人昨個兒落水了
?怎麼沒人向本宮稟報?豈有此理!”她責備地瞪了瑤玉一眼,才又看着德妃道:“還好德妃妹妹通透賢良,否則本宮就罪過了。紫蘇,還不撤茶?”
方皇后定睛瞅了一眼紫蘇,皇后的威嚴展露無遺,旁人一句插嘴的份兒也沒有。
德妃臉色倏地下沉,暗地踢了站在她右側的冬青一腳。“冬青,還不趕快去爲寶貴人沏一茶花茶?”德妃笑着說,那笑容像藍天下的桅子花,皎潔可人。
“奴婢遵命。”冬青連忙領命,也不管方皇后,利落地往烹茶臺走去。
正想爲沈千雅張羅的紫蘇微微一愣,探向方皇后,但見她沒有異色,才靜靜退到一旁。
沈千雅只好放下盛着香茗的牡丹白瓷茶杯,起身謝禮,順便友善地環了其它妃嬪一眼。
個個都低眉順眼,可真乖巧,看來沒得到皇帝的寵幸前,誰也不敢在方皇后與德妃面前多嘴。
望着笑容滿面又不失婢女應有的謙卑的冬青,沈千雅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這個薛涵秀是個一天不找她麻煩,就睡不着的主。
冬青取來一小壺剛燒開的泉水,扭着纖腰走向沈千雅。
落泉立刻警惕地往前挪了一步。沈千雅也不惱落泉敏感,因爲她也是在猜,冬青會不會膽子大到敢用這壺開水給她淋浴。
可是落泉與沈千雅都猜錯了。
冬青並不止是個只會煽風點火沒事瞎起鬨的人,她也是自從受訓,把該她學的事情全學精了,那晚就是她只穿褻衣潛進湖水中把皇帝的浪漫煽情的扁舟弄沉。
沈千雅看着冬青嫺熟且優美的沏茶手藝,微微發愣。想想當時她在侯府爲紀泰烹茶的動作與冬青一比,真是拙劣。
“寶貴人請用百合花茶。”冬青把沏好的花茶過濾到另一個杯中,雙手捧給沈千雅。
禮數周到,沈千雅沒有理由不接。“謝冬青姑娘,謝謝德妃賞賜。”沈千雅這樣說,也不算諂媚,因爲這百合花料的確是薛涵秀所有,而非方皇后。
但別人都認爲“賞賜”這字眼過了。所以其它妃嬪都微微變了臉色,要不鄙夷,要不疑惑,要不同情。
“寶貴人慢眯,小心燙啊。”就連方皇后也對沈千雅的好脾氣看不過眼了。
“謝皇后娘娘關心。”沈千雅微笑着,把其它人對她的態度一一收進眼底。
從小隱忍,她不習慣發怒。
把杯子移至脣邊時,沈千雅驀然停住。百合花本是性平味甘、清心潤肺,她此時喝下,是極好的。偏偏她竟然隱約聞到有葛花的香味夾雜其中。
葛花性涼,沈千雅現時身體虛弱,氣血不足哪敢喝下。她眼神驟然變冷,像把利刃似的掃向德妃。
一直密切留意沈千雅狀況的德妃,自然被這含霜帶雪的冷刃射個正着。德妃不以爲然,相反喜盈於色,大概對這刻期待已久。
方皇后顯然也興趣濃厚,她帶着一抹深意地道:“寶貴人這幾日照料皇上,無微不致,簡直可以用勇往直前來形容。不像有些人瞻前顧後。”她特地加重地“瞻前顧後”這詞兒的語氣。
沈千雅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這是暗示她趕快向德妃發難呢。
“寶貴人,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紫蘇突然快步走到沈千雅座旁,殷切地問。
沈千雅豈不想把住德妃的把柄,好滅滅她的威風,可是此花茶中不過是添了些葛花而已,成分可能微乎其微。
假如就憑這微小的玩意就能板倒德妃,方皇后還會等着機會利用她去整德妃嗎
?
沈千雅心如明鏡。
絕不淪爲他人之刀。除非她有足夠的把握把對方收拾妥當。
沈千雅不慌不忙地呡了口茶,才笑道:“本貴人身體已無大礙,可能是睡眠不好,纔會臉色發青。謝紫蘇姑娘關心。”
雖然沈千雅這樣想,也想表現的自然,但她心底惱怒薛涵秀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這種卑劣的小手段,以致她的語氣冷硬。
“冬青,怎麼搞的,你這茶沒沏好嗎?”德妃突然提高了音量,漂亮的眉眼含慍色。
“奴婢……”冬青顯得不知所措。
“不然寶貴人怎麼喝得不快活呢!”德妃嗓音拔尖,跳下與衆不同的座椅,氣勢凌人地走至沈千雅面前,捉起裝有花渣子的茶杯,扔掉蓋子灌進開水,噴了一口氣,旋即喝下。
德妃讚道,“哎喲,太好喝了。”話音未落,旋即挑眉斜向沈千雅高聲責問:“那寶貴人你是對本宮不滿意,所以才覺得這茶不好喝啦?”
“臣妾不敢。”沈千雅只好站起來告罪。
德妃眼神凌利地盯着沈千雅:“那你喝呀。”
沈千雅道:“臣妾不怎麼渴,所以小喝了一口。”
德妃突然眨眨眼,甜笑道:“怎麼會不渴呢,你趕來坤寧宮,還沒坐下就說了一堆話,你倒是快喝口茶,潤一下嗓子呀。”
面對咄咄逼人的德妃,饒是沈千雅修養極好,還是忍不住生氣,就連呼吸也加快了。
沈千雅擡起螓道,堅定不屈地凝着德妃,語氣冷硬地道:“謝德妃美意,臣妾現在確實不渴。”
逼迫不成,德妃也不生氣,反而用帶着一種可惜的表情嬉笑道:“哎喲,堂堂侯府千金,怎麼穿得這麼寒酸呀。”她邊說邊踱到林婉清跟前,“就連一個小小的什麼?什麼名堂什麼九品芝麻官來的女兒都不如,真的貽笑天下。”
德妃唉聲嘆氣,“真替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武平侯不值呀。”
沈千雅凝眉,反問道:“敢問德妃,有何不值的事情?”
“生個沒用的女兒,把父輩的臉丟到天下皆知,天下皆不恥,還不夠寒心的嗎?”德妃華麗地轉身,儀態萬千地揚了揚流光溢彩的彩蝶水袖,嘲弄地瞪沈千雅。
口口聲聲逮着連元錫做文章,沈千雅心底的怒火可想而之,可她只淡淡地迴應:“當日皇后娘娘聲明,此乃宮制。本貴人愚見,若是德妃娘娘認爲這貴人宮裝降低了皇上的尊嚴,大可向太后進言,向宗人府進言。”
德妃臉色數變。沈千雅的衣飾裝束確是宮制,而德妃已經兩次拿此做文章,也確是不把宮規放在眼內。而沈千雅又精明地用一句話即把靳太后牽扯進來,叫她如何不惱怒,不記恨沈千雅。
原本她是想以此來激起沈千雅的不平之心,好向皇帝面前搬弄是非,爭搶高位,如此一來勢必惹靳太后不悅,這樣她纔有機會真真正正地把沈千雅踢出宮外。
因爲薛璟嶽已經警告過她不許傷害沈千雅性命了。
沉默了一會兒,德妃突然調皮一笑:“對哦。本宮怎麼忘了這條捷徑呢,明個兒準替你進言。”
沈千雅對示弱的人,恨不起來,又沒有德妃害她的證據,只好趁這臺階下去,“謝德妃娘娘爲臣妾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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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啾!”突然間,冬青鼻子發癢,使勁地打了個噴嚏,她手中那壺開水便往前傾灑出去。
落泉眼明手快,一個箭步擋着沈千雅身前,偏偏冬青腳下一滑,那壺開水便一百八十度旋轉,從空中自沈千雅頭頂處灑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