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傅凌旭不肯回福寧宮,也不願意到御書房,大總管丘閔只好命人把今天的文武大臣上呈的奏摺送到清平閣讓皇帝批閱。
又擔心傅凌旭根本看不懂奏摺上寫的是張三李四還是東南西北,所以丘閔特地把大學士陸林請來了。
剛走到那條把皇帝寢宮與三宮六院分隔開來的巧奪天工的金龍火鳳遊廊時,陸林先丘閔一步停下了腳步。
除了特殊情況,即使殿前侍衛師的侍衛也不能踏進後宮一步。
丘閔愁容滿面,正值爲難之際,忽然聽見陸林說:“丘大總管,如今之計,只能等寶貴人醒來後請她勸說皇上到御書房批閱奏摺。”
“寶貴人似乎十分有擔當,就請陸大學士在御書房等候皇上吧?”丘閔說的雖然是問號,不過那語氣分明是不容拒絕。
陸林從容淡笑道:“陸某從命。”簡單四個字,卻是難以掩飾的嘲諷。
丘閔微微變了臉色,冷聲笑道:“皇上可沒口喻,不過是小人擅作了個自張。陸大學士深明大義,咱們外臣內臣一起齊心協力輔助皇上罷了,萬不敢有“從命”之說。”
丘閔所表現出來的大公無私,陸林看在眼內,稍微滿意了些,和顏悅色道:“呵呵,丘大總管多慮了。請。”
“請。”丘閔示意內侍引陸林往御書房去,自己則回到清平閣。
皇帝已經趴在小書案上睡着。
丘閔望了笑容已經凝結成愁的文琦一眼,自己也難以自抑地嘆息了聲。
只不過是折騰一小會兒,竟然已經過去一個時辰。而國家大事有緩有急,急者急不及待,太后抱恙在身無法處理,皇帝又如此不爭氣。
丘閔和文琦身爲皇帝近身內臣,如何能不焦急難耐。
“丘總管,看吧,今天那蔘湯的事沒完。”文琦突然意有所指地笑着低聲說了句。
丘閔對這類宮妃爭鬥之事,有些不以爲然,隨口應道:“是啊,剛纔巧麗儀還求小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文琦雖是笑着,但低沉的語氣已經泄露出她心中的擔憂,“要不了一會兒,德妃肯定會來。”
“皇上第一次獨自主政,這國家大事可不能給她們攪黃了。”
文琦附和:“說得是。”
丘閔似乎已經有了決斷,“再過兩刻鐘,文姑姑你就喚醒寶貴人吧。我們內臣不許干政,可寶貴人極有分寸,請她勸皇上到御書房應該是沒問題。”
文琦人精似的,會心地笑道:“陸大學士候着?”
與搭擋如此心有靈犀,丘閔不禁露出寬心的笑容來。
文琦耐着性子望着沙漏,還沒到二刻鐘就急不及待地進入內室準備喚醒沈千雅,誰知沈千雅已然起來整理儀容。
及見文琦,沈千雅溫婉一笑,“文姑姑好。”
文琦微愕,隨即恭敬地行禮,“有請貴人。”
丘閔立刻把他與陸林的商議,詳細地告知了沈千雅,希望她能幫忙。
沈千雅覺得丘閔身上閃着一種令人敬佩的光芒,她理解這種急切的心情叫做“使命”,這是必須要配合的,更正中下懷。
沈千雅美麗的眼眸慧光微漾,稍微思索一下,即示意他們二人及落泉一併退下。
“皇上。”
沈千雅故意貼近傅凌旭耳畔喚他。明明還睡着的傅凌旭立刻彈跳起來,用一種腦羞成怒的目光瞅着沈千雅,“你壞,癢死了。”
原來沈千雅早發現傅凌旭已經醒了,還偷瞄他們對話,她才故意這樣做,叫他還敢裝睡!
“好了,快整理一下衣裳,陸大學士正在御書房恭候你的大駕呢。”
當沈千雅爲傅凌旭整理儀容時,他命令式地要求:“雅兒一起去。”
沈千雅既認真又溫柔地囑咐:“巧麗儀還跪在外頭,過會丘總管會帶你從偏門出去,避開她的糾纏。你只管專心國事即可,全部處理好,方可用午膳,聽明白了嗎?”
“我要你一起去!你不去我就不走。”他又開始耍賴了,語氣跟個孩子似的。
“過會有人要來唱戲,我可能也要唱上一兩句。等你處理完國家之後,我就從頭到尾、完完本本的把這齣戲說與你聽。好不好?”沈千雅的語氣由長輩式的口吻轉爲情人間的嬌語,嬌媚入骨的眼神裡透着清新可愛的調皮感。
傅凌旭黑眸微微眯了眯,清了清嗓子才說:“好吧。是不是我一批閱完奏摺就可以過來?還是要等你叫我才能來?”他問得十分急切,似乎逼不及待要聽到沈千雅說的“戲”。
“批閱完即可過來,不過你得答應我,在人前必須自稱“朕”,呼我爲“寶貴人”。”若是又妹妹又雅兒的喚,怕外頭不知道怎麼說三道四、挑起事端。
“你親我一下,我就答應你。”傅凌旭說完,飛快地瞄了沈千雅一眼。沈千雅面色如常,他卻微微泛紅。
“你閉上眼。”沈千雅是有求必應。傅凌旭照做,等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臉上有一種蜻蜓點水的碰觸感。他覺得有些奇怪,因爲少了少女清香怡人的氣息。
因爲傅凌旭認爲沈千雅騙了他,所以他一雙俊逸的黑眸瞠得大大的,冷哼道:“你騙人,不若我張着眼,你再親一次,我才聽你的話。”
於是沈千雅又伸出右手食指,以指腹輕輕地點了點傅凌旭富有彈性、光滑如玉的臉頰。
傅凌旭登時變了臉,眼看就要發飆。沈千雅卻不急不慢,還是那根春筍似的玉指,輕輕地按着傅凌旭微抿着的薄脣,淺笑道:“你又沒說要嘴兒親,現在我親了你兩次,你還不滿足,想要罵我?”
沈千雅收回手指,突然冷聲道:“沒有這麼討厭的,這御書房你愛去不去。”
傅凌旭登時愣住,明明是她騙人,反倒成了他的不是,“我……朕愛去御書房,朕馬上就去。”
“本來就是你的江山社稷,本來就是你的朝政大事,本來就是你挑起的擔子!哪能我親你就去,不親就不去了,要是我不在呢,要是死了呢
?要是我是個醜八怪呢……”沈千雅突然愣住,怎麼說着說着居然把話說成這樣,可是她還是把話往下說:“你……”偏偏說不出口。
傅凌旭微喘着氣,似乎也沒料到沈千雅會說出這種話來,臉色變了又變,突然低吼,“又不是我要當皇帝,本來就是要娶你,再求父皇給我們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然後與你逍遙自在……”
他一口氣吼完,就要轉身離開,卻被沈千雅攔住逼問:“爲什麼迴避我最後的問題?”
傅凌旭俊美無睱的臉忽然變得陰沉可怖,對突然全身長滿扎人的尖刺的沈千雅十分不滿,冷聲問:“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毀掉你的臉?是誰?”
沈千雅心中登地一跳,她竟然有一種感覺,傅凌旭愛的並不是她,而是慕容雁雪——傾國傾城的慕容雁雪!“只是問一下。”
她選擇適可而止,相信鬧事的人也快要登場了。
傅凌旭倏地緊緊地擁着她,又是那種恨不得把她揉進骨子裡的佔有與窒息感,“說好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若說謊,我就恨你,永遠都不理你。”他說完,立刻放開沈千雅,朝外頭大聲道:“丘閔,擺駕御書房。”
終於受不了,終於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他癡迷難休地望着別人的臉,終於失去引以爲傲的自控力……沈千雅難以抑制地捂着臉蹲在地上。
過了很久,直到外面嘈嘈雜雜,沈千雅才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鼓勵自己露出一個如陽春白雪般的笑容,才往外走去。
清平閣外,德妃正惡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巧麗儀。沈千雅估計林婉清跪了應該有一個時辰了,如此堅持恐怕不止是因爲已惹禍上身,更是爲了在皇帝面前顯示其心純良,絕無害人之心。
真是可笑,先前那株“碧玉樹”不是確確切切的藏了毒物麼!
這人吶,沈千雅冷笑一聲,徐步踏上戲臺,低眉順眼地見禮道:“臣妾參見德妃,見過巧麗儀。”
德妃像看怪物似的把沈千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突然嗤聲道:“人說百無一疏,天衣無縫,不過本宮深信,沒有不透風的牆,咱們走着瞧。”德妃既不指名道姓,也不打開天窗說亮話,顯然是對沈千雅一連兩次避過絞腹之禍,有極大的疑惑待解,否則操辭不會如此晦暗。
“德妃擺駕回宮。”隨着冬青的聲音在風中消散,德妃的身影也消失在一片綠樹紅花當中。
可是這戲還沒落幕。
而沈千雅推測德妃近日是不會再找她的麻煩了,但她竟然敢公然在巧麗儀面前昭示其就是栽髒者,就令沈千雅有些訝異了。
不過沈千雅的好奇心幾乎爲零,所以才淡然處之。
但巧麗儀不同,分寸盡失,只憑着本能站起來攔在沈千雅前面,急忙地說:“妹妹,你聽爲姐解釋吧,我真的沒有下毒害你……”
“進去再說吧。”沈千雅下意識覺得雖然慕容明珠不現身,但是一定暗中觀察着一切。而她從來不喜歡被人當成獵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