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傅凌旭纔回過神來,問:“不去行嗎?”
趙廣把帝幸盤交給身邊小公公,掩嘴一笑作揖道,“求皇上別尋奴才開心,這是太后她老人家千叮萬囑的家國大事,堪比朝政。求皇上即刻移駕坤寧宮。”趙廣說完,拜伏在地。那架勢是傅凌旭不走,他不起了。
傅凌旭似乎還沒恢復過來,眼神透着迷茫,“丘閔,要我跟她們睡覺都算是家國大事?”
丘閔垂首道:“皇上,祖訓有云,皇嗣之重有如泰山。確是家國大事,太后也只是希望皇上早上誕下皇子。”
傅凌旭俊臉微微扭曲,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難爲情地問:“那我……朕!不想和皇后睡覺怎麼辦?”
丘閔的臉號稱是全皇城繃得最緊,最嚴肅的一樣,也不禁被傅凌旭的話攪弄出一絲尷尬,“皇后天姿國色,人才出衆,實是皇上良娣。”他又露出了恭敬且忠心的笑容來,“請皇上移駕。”
頭抵在白玉地面上的趙廣那一張黑掉的臉,這才稍稍緩和。
“什麼,不幹!”傅凌旭似乎已經緩過驚嚇的勁兒了,負手呶嘴,“朕就不去。”
“奴婢左欣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左欣竟然就在殿外。傅凌旭還沒反應過來說平身,左欣那如平地驚雷般的聲音又炸起——“有請皇上移駕坤寧宮!”
左欣話音未落,四個御前侍衛立刻上前,告一個罪,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逮住了正欲逃跑的傅凌旭。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坤寧宮。
丘閔趁亂偷看了幾個牌子,果然不出所料,雕的全是方芷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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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宮清平閣。
沈千雅望着落泉和小冬子一整個下午忙到現在,還是沒完沒了,好奇地問:“你們什麼時候能好?”因爲她累了,想歇息。
“上面吩咐了,要徹底清掃。”落泉臉色平靜,毫無抱怨地邊擡頭回話邊清理櫃子。
司禮署不是早就派人打掃過?沈千雅微笑着搖了搖頭,猜想大概是落泉是怕裡頭藏了什麼有危害性的東西,才這樣拼了命地清潔。
而庭院中,小冬子即使累了一天,也還精神奕奕地打理花木,見沈千雅走了出來,連忙行禮,“主子,你快來看,這些花呀,都是名貴品種,聽說是從淑皇貴妃的花園中挑選來的。”
沈千雅踱步到花圃處,藉着如水月色,覽閱名株。
即使是臘月隆冬,盆栽竟還是綠葉萋萋,枝條招展。可以想像明年開春後,這枝頭是怎樣一片奼紫嫣紅。
沈千雅心情不禁好了些兒。
“這嬌貴得很,你可會打理?”沈千雅猜淑皇貴妃的花園應該是有園林大家專門養護。
“主子放心,小冬子雖沒什麼過人的本事,但爲主子打理幾盆花是綽綽綽有餘。”小冬子激動地拍胸脯,忽然察覺這行爲有欠禮數,連忙俯首。
沈千雅不以爲意,讓他搬了張貴妃椅出來,倚在上頭望着滿天光芒四射的繁星。
當星空這麼璀璨奪目時,便覺月兒暗淡。
怎麼樣才能讓傅凌旭不寵幸其它妃嬪呢?沈千雅心有慽慽之感。並不是說她不相信傅凌旭的承諾,只是有些時候,身在局中之人大多身不由己。
例如他們給他下藥呢?那些媚好之藥,根本令人無法
抗拒。
而這種手段,也是宮妃常使之計。
根據靳府嬤嬤之言,今夜開始,傅凌旭就得按規矩以翻牌的形式來挑選侍寢的美人了。
今晚,究竟誰能爬上他的龍牀?
沈千雅如何也料想不到,傅凌旭竟然翻了皇后的牌子。
這其實是不合規矩的,皇后是妻,也有規定初一、十五皇上無論多忙,都得抽空去坤寧宮,好聚夫妻之誼。
方芷晴是爲了先其它妃嬪一步,與傅凌旭圓房纔出此下策。
這就是丘閔不待見趙廣的原因,因爲丘閔早就收到紀泰的指示要適當配合。
“放——開——我!”傅凌旭如崩天驚雷的大叫,就連清平閣也聽得見。
沈千雅想越牆一看,無奈牆外還是牆,她在昭明之內!只好着小冬子暗暗去查看。
機靈的小冬子立刻領命,拎着澆花的小空桶往外走。
昭明宮之主慕容明珠的小太監小福子也正要外出,兩人打了個照面,心照不宣前後而往。
其它妃嬪也早是已沐浴淨身,等待侍寢的消息,聽見往遠處喧鬧無比,也不自覺地去窺探。
而盛裝打扮、芳香馥郁的皇后方芷晴也出了坤寧宮門,端莊矜持地恭候傅凌旭大駕。着實與以前那個清高冷傲的相府千金相去甚遠。
“朕再說一遍!放朕下去。”傅凌旭聲音突然變得很輕。
無人答應,只有一往無前的腳步聲。
突然“嘶”的一聲抽氣聲,擡傅凌旭手的侍衛手臂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因爲侍衛體格強健,所穿不厚,傅凌旭這下也夠他受的了。
“放不放!”傅凌旭又問。
還是無人答應。
傅凌旭的腳突然磨蹭起來,不一會兒就把錦靴蹭掉了,腿上使勁一伸,裹着白絲綢腳丫子全部送進擡腿的侍衛嘴裡。
“放不放!”傅凌旭邊說邊蹭動着腳板。那名侍衛整個張臉扭曲着,他昨夜與新婚妻子玩大了,舌頭都還腫着,雖痛極,卻不敢吭聲。
明眼人分明從他眼中窺見淚光。
傅凌旭見這法子不湊效,而前面不遠就是坤寧宮了,他黑眼珠一轉,突然高聲大喊:“朕要出恭!”
……
衆人臉色驟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好像真的怕傅凌旭會……
天吶,簡直不敢想象。
四名侍衛倏地煞住腳步。左欣一咬牙,在傅凌旭邊上低語,“奴婢敢問皇上,換個方法,請皇后娘娘到上清宮可好?”
傅凌旭居然出奇的配合,毫不遲疑地點頭。
丘閔連忙趁隙把錦靴套回傅凌旭腳上。
四個侍衛如蒙大赦般暗歎口氣,掉轉頭回福寧宮。
左欣快步前往坤寧宮把詳情報與方芷晴知。
方芷晴非但不生氣,反而誇皇帝可愛,又着人打賞左欣,才命瑤玉侍候鳳駕。
於是短短半個時辰,又是帝駕又是鳳輿,暗處的人看得好不痛快。
一刻鐘後,方芷晴儀態萬千地到了福寧宮。
傅凌旭氣定神閒地端坐寶座上,瞥了濃妝豔抹的方芷晴一眼,命丘閔衆人退下。“皇后,你好。”
“爲妻拜見皇上。”雖然精心準備的圓房之夜被攪黃,但方芷晴還是不慌不忙,氣度極好。
“哼,什麼妻,誰要你。”傅凌旭不屑地翻了個大白眼。
“看皇上說的,太后要本宮作兒媳便成,皇上你說是不是?”方芷晴邊說邊走近傅凌旭,臉上滿是賢良的笑,眸底卻閃着銳光,仔細地留意傅凌旭的一舉一動。
“哼。”像是被戳中了痛處,傅凌旭偏頭不看方芷晴。
“皇上,你也成人了。本宮也受過嬤嬤指點,這夫妻圓房之事,定不能再拖。”方芷晴大膽地上前,挽住傅凌旭的手臂,作害羞狀。
“你說的圓房就是跟你睡覺?”傅凌旭一邊問一邊從寶座旁抽出一本書揚了揚,“害不害羞啊,要脫光光咧!”
隨着傅凌旭視線的左移,氣氛突然變得暖昧起來。
春貢圖?方芷晴吃了一驚,一雙眼頓時不知道往哪裡擺。她突然覺得傅凌旭眼神不再青澀幼稚,而是帶着種成熟男人的凜冽,正打量着她的身段。
這怎麼可以!
她是屬於傅凌鋒的!
“哎,上面那些畫人,咪咪好大,可是朕覺得你好像沒什麼咪咪?”傅凌旭朝方芷晴湊近了些。
“什麼呀……”方芷晴臉上一熱,連退幾步。
“快脫下來讓朕瞅個清楚,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傅凌旭眨了眨靈秀若水晶的黑眸,語氣非常認真。
“這……”方芷晴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她哪能料到傅凌旭竟會說出這種話來。
本是想哄他喝酒水,隨便扯幾句今日晉封秀女之事,或是說些無關歲月的話,趁機在酒水中下特製的能令人產生幻覺的蒙汗藥。
現在可咋辦?方芷晴快速地轉着腦子,強行壓下嫌惡感,笑嗔怪道:“瞧皇上說的,嬤嬤說這事情歡喜着呢,得先談風月再酌小酒,怡情怡性。哪裡有要直接看人家的。”
傅凌旭跳下寶座,欺近方芷晴驚奇地嚷嚷:“哎,方芷晴,你臉比猴子屁股還紅,想不到近着看你也挺好看的嘛。”
方芷晴猛咽一口口水,她怎麼感覺傅凌旭色迷迷的呢,呼吸不覺急促起來,勉強笑道:“皇上……,那個連千雅……連千雅好像很傷心,她才封了個貴人,是最卑微的位份。”
方芷晴試圖轉移傅凌旭的注意力。
“啊!”傅凌旭果然被繞出去了,“爲什麼?你欺負她?”
“本宮沒欺負連千雅,她可是皇上你的小心肝,本宮寶貝着呢。”方芷晴見傅凌旭眉頭一皺,顯然不高興了,可她高興着呢,胡扯起來簡直如流水般順暢。
傅凌旭將信將疑,又問:“那爲什麼卑微?”
氣氛已不若先前令人窘迫,方芷晴忍不住抱怨道:“還不是因爲她先前惹下許多事……”
“嗯?”傅凌旭怒瞪方芷晴。
方芷晴潛意識中對傅凌旭的懼意又添了一分,連忙“這不本宮也在太后跟前美言了,纔沒有落個“常在”。”
傅凌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方芷晴趁機建議:“皇上今個兒可要好好安慰寶貴人才是。”
傅凌旭倏地拍了下手掌,“這句中聽!”便飛似地走了。
方芷晴暗鬆口氣,可是她的圓房計劃再度落空,只能他日再設法成事。反正哄傅凌旭去清平閣,她也不吃虧,相反……
呵呵!
方芷晴笑得好不陰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