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賤人!”太后並沒有消停,還是緊咬不放。
“太后是長輩,嘴又長在太后身上,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靳宜薇不以爲然地慢步走到太后跟前,噙着一抹孤高的笑,低聲道:“怎麼太后孃家就沒出中興功臣呢?看來高香燒得不夠多……”她凝眉想了想,“這樣吧,待濤兒大婚後擇個良辰吉日,孤爲太后孃家重新修建一座大祠廟,並興建官塾,免費供孩童讀書習字,好爲太后積福積德。”
掌控一切的笑意在脣邊盪開。
“你……”這是諷刺她孃家無人,就連這件她跟皇帝提了兩年卻還未辦成的事,都得靳宜薇發話才能落實!氣急攻心的太后全身都在發抖,揚起的手想摑靳宜薇,卻久久沒有落下。
實力懸殊,即便身份高了一截又如何,太后狠狠的剜了靳宜薇一眼,快步離開。走到殿門,太后忽地回身冷笑:“妖孽,就等連家那狐媚女子來收你!”
靳宜薇望着怒氣衝衝而來,七竅生煙而返的太后,心中本來還是有一絲愧疚。只不過她自以爲聰明地扯上連千雅來行挑撥離間之事,靳宜薇就不高興了。
轉身時,目光掠過御案前,連元錫還候在那兒,靳宜薇面色纔有所緩和。“連侯爺。”她命人取來紫菁華蓉膏,交給連元錫,“昨個兒千雅給人帶進府衙之事,的確是孤所爲。”
連元錫恭敬地接過紫菁華蓉膏,拜謝鳳恩。當下也明白,既然靳宜薇這樣說,代表瘋馬撞擊侯府馬車的事,另有指使。這到底是衝着侯府去的,還是衝着傅凌旭,一時之間,連元錫也難定究竟。
微微嘆息一聲,靳宜薇才又說:“孤對千雅的確有所鍾愛,不過前路漫漫,侯爺還需悉心教導。”
“微臣謝娘娘厚愛,微臣一定會管教好子女,以報天恩。”連元錫思付靳宜薇這句看似簡單,實則暗含大意的話,大概明白了,沈千雅是不可能在傅凌旭登基前與他成親,那代表日後,再也沒機會能與選定的男子行大婚之禮……連元錫心中多少有點遺憾,卻沒有表露出來。
“魚潛丟的御賜金牌,早上已有人拾呈至護城將軍府。雖然沒招惹什麼大事兒,不過按律也得廷杖三十。至於旭兒嘛,不罰也是不行,侯爺以爲該如何罰纔好杜悠悠之口?”
連元錫突然有種領悟,難道這就是定國公靳良齊所謂的盈則招損,以赦天妒?因爲月圓則缺,日在中天必落。
他猜想靳良齊大概是通過損瀉近親、下人之法,包括自己也是處於隱居狀態,來保持此月不滿、此日不中。
以求靳家長盛不衰。
有了這想法,連元錫嘴上的話就很好說了:“娘娘,寧王也是玩心未泯,罰他禁足,大概就是最難受的事情了。”
靳宜薇一聽,顯得很高興,恰逢傅長澤回來,連忙迎上去。
帝后雙雙回到御案前,她才進言:“皇上,魚潛雖然犯了不敬之罪,但一直對寧王、對皇上忠心耿耿,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那就罰個二十罷。”話才說出來,傅長澤就驚覺不妥。魚潛那小身板,十杖都難熬,莫說二十。
他只好等靳宜薇或者連元錫,
哪怕是董浩求個情,也就免了魚潛那頓皮肉之苦。
“謝皇上恩典。”
莫說傅長澤,就是董浩,也愣在當場。他欲語還休,微溼了兩眼,低垂着頭不敢有異。
傅長澤扯扯嘴角,訕笑兩聲,卻是說不出話來,掃了連元錫一眼,見他也是有些意外的表情,也就更服了靳宜薇幫理不幫親的風範。
“寧王日漸不像話,也請皇上降旨,罰他禁足直到濤兒大婚。一可免生事端,招人話柄;二可讓他收收玩心。”
“準旨。”傅長澤並沒細想,立刻允了。
“請皇上派御前侍衛監候。”
傅長澤又是一訝,似乎琢磨不透靳宜薇之意,片刻才道:“……董浩,照皇后意思擬旨。”
“連愛卿,朕聽說因爲寧王頑劣,以致令媛受了牽連,朕深不安。”歇了會兒,傅長澤又提起這事來,神情有愧疚也有擔心。
連元錫惶恐拜謝,君臣來往幾句,傅長澤又賜了滋補藥物,玉如意一副。
連元錫謝恩回府。
再說沈千雅,清晨便起來,搬了兩張小竹椅坐到古樟樹下。
秋日融融,陽光透過薄雲,灑在三四百年的古樟樹上,樹影斑斑駁駁,生機盎然。
沈千雅伸出小手,玩耍着手上斑駁的光影。眉目顧盼間神采奕奕,心情似乎並沒被昨天所發生的事情所影響。
舜華昨日回府後,吃過湯藥用過飯食,睡了整整一晚,人似乎也好了起來,梳洗後尋着了沈千雅,立刻就給跪了下去。
沈千雅垂眸,柔和的目光望向舜華,不扶也不語。
“小姐……”
“嗯?”
“對不起。”舜華字眼未出,淚眼先熱。
沈千雅這幾天,先是看了紀泰的淚,不知是真是假;也整天見着傅凌旭的淚,不知是真是假,但現在舜華這眼淚,她相信是真的。
舜華知道沈千雅的身份,實則上是慕容雁雪,可冥冥中又有股怪異的感覺。覺着這人的變化也太大,又歸究到驚水致性情有變的因由去,並不能猜到靈魂穿越時空這事上。
心心念念慕容雁雪好歹是個官家小姐,平日裡何曾吃過入連府以來的苦頭;特別是昨天,舜華自己極餓,進了監牢心中一怒,氣急攻心暈了過去。得救後發現沈千雅異常堅強,並且爲她擔憂,舜華心中正是愧疚萬分,以致熱淚盈框。
這點小心思,沈千雅豈會猜不出來。“坐吧。”她準備了兩個竹椅,自已佔了一張,另一張其實就是留給舜華的。
“舜華不敢。”感情再好,還是不能失了主僕之分。
“沒有外人,坐吧。”沈千雅微笑着搖了搖頭,再勸了句。
“奴婢遵命。”舜華不敢惹沈千雅生氣,順意坐下,卻是暗裡調側了坐椅,不敢與她同排。
沈千雅撿了片綠葉放在自己手心上把玩,以前從來沒作過的事情,這生拈來一顧,只覺別有番情趣。
шшш.тTkan.¢〇
“小姐……”舜華擔憂地蹙眉,不解沈千雅何以一點都不介意昨日之事,那額頭的傷還痛着呢。
只是這點小痛對於自小獨立,頑
強生活的沈千雅來說,並不算什麼。“想問什麼?”
“小姐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不如遠離這塵囂的人世吧?”舜華的心也是軟了。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沈千雅倒是感謝昨日算計她的人。尋常年代,別說侯府小姐,就是富家小姐官府也是不敢輕易得罪。而這個朝代,從上而下,極守禮法,間接證明皇權開明有道。
既然有道,該不枉此生纔是。
沈千雅又撿了幾塊葉子,放在手上玩兒。
“爹昨天沒找我,可能是給我時間,自己細細思量。如今我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昨夜,沈千雅仔細回想白天發生的事情,才驀然醒起在寺廟走廊遇見的婦人便是慕容夫人。
“這塊,是慕容夫人,這塊是朱護衛。是朱護衛帶頭談論爹過往的英雄事蹟,傷及亡魂。昨日申時朱護衛就給爹逐離侯府,估計慕容夫人在寺廟與我不是巧遇,而是收買朱護衛使然。”她在地上擺着小葉子,心中默唸,卻是不說與舜華聽。
“舜華,我身上的什麼胎記不?”沈千雅緩緩直起腰,貼到舜華耳邊問,也是學舜華雙手護臉的動作,防止被人窺視讀脣。
舜華心中一凜,忙耳語:“小姐,你右肩蝴蝶骨上紋有一朵梅花,有真花一半的大。”
原來如此,慕容夫人命丫環以酒潑溼她的衣裳,目的就是爲了查看這梅花印記。“舜華,拜託你守住這個秘密,永遠不要說出去。”
“小姐放心,事關欺君大罪,舜華明白。”
再說這梅花印記總不能是慕容雁雪自己紋的,慕容夫人也沒閒情爲這個眼中釘紋這玩意,那究竟是誰的傑作?
沈千雅默默地思考。
方丈似識得慕容雁雪,當時爲何阻止了慕容阮氏查證她身份的企圖。她那時是遠遠瞥見方丈過來了,纔有膽子不顧發飆的慕容夫人,自行離開。
但方丈與慕容夫人的對話,她是盡入耳竅。
第二個疑惑就是方丈到底是誰的人?或許無關哪方,只是爲證疑惑,纔出言相探?
至於那個,便是她連想起都覺得嫌惡的傅凌鋒,可能纔是傅凌旭潛在的最大敵人,而不是那個手握兵權的昱王。
想起傅凌旭,沈千雅是沒轍了。重重地嘆了口氣,順便把胸臆間的鬱悶也吐了出來。
“舜華,我不想當蟬,再不濟也要當螳螂,可是螳螂比蟬悲哀……”沈千雅突然注視着舜華,眸含秋霜。
“小姐天資聰穎,當是黃雀之驕。”一直情緒低落的舜華神色一振,忙附和,雖然她看不懂沈千雅在地上擺的兩片葉子是什麼意思。
沈千雅彎脣一笑,又在地上擺着葉子。
下面零散地擺了幾列,最上頭卻放了一片最大且最綠的葉子——
那是傅凌旭。
沈千雅對他始終懷抱希望,不然大可趁機與傅凌鋒聯手,以謀後事。這是昨晚閃過腦海的想法,雖然她不可能這樣做。
舜華似乎看懂了什麼,撿來幾乎一樣的一片,置在上頭那片的旁邊,呈相依之勢。
舜華輕說:“帝、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