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內疚不安的巧麗儀聞言臉色陡然大變,難以置信地指着沈千雅,“你……”
突然一道制止的目光狠狠地射向巧麗儀,她驚覺,渾身一震立刻閉嘴坐下。
這時皇帝已經下令宣明修儀覲見。
面對變幻難測的危難時,有些人方寸大亂,有些人愁容滿面,有些人臨危不懼。
沈千雅顯然是最後者。
在一陣輕輕的咳嗽聲中,明修儀終於進入清平閣,叩見帝駕。
明修儀臉色青白,素白的絲絹輕掩薄脣,一直咳個沒完。
該行禮的人都行完禮後,纔到位份最低的沈千雅嚮明修儀福了個禮。
明修儀深呼吸了口氣,極力壓抑着咳嗽,眼神流露着尊敬,不鹹不淡地問:“不知道皇上命臣妾前來所爲何事?”
傅凌旭皺了皺眉頭,“你好像病得很厲害?上次你爹才追着朕問你如何,說是宗人府還沒允許你接見親屬。”說完,疑惑地望向方皇后。
方皇后溫和地解釋:“皇上,前一陣子災區鬧瘟疫,所以宗人府纔沒安排。據本宮所知,明修儀會親的日期已定在三日之後。”
傅凌旭點了點頭,開口想詢問今日所生之事,突然側頭對方皇后說了句:“皇后賢明,母后說當皇后的最重要是大方得體、賢惠淑德,看來你當得不錯啊。”
方皇后微訝,沒料到皇帝竟然會贊她,而臉容更顯母儀在下的光輝了,“謝皇上誇獎。”眼角餘光暗暗往沈千雅瞥去。
剛好沈千雅也在看她,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沈千雅展顏一笑,也是大方得體。
“皇上,本宮看快入正題吧,不然誤了宗人府的大事可不好。”方皇后突然斂容,語氣嚴肅起來。
傅凌旭認同的點了點頭,挺秀的龍體卻側向站在他身邊的沈千雅,顯然有些緊張了。
方皇后睃了瑤玉一眼,示意瑤玉來問。
“明修儀,奴婢獲皇后授意,查問一事,請修儀配合。”瑤玉有禮地往前走了一步,但依然站在屬於奴婢的適當的距離上。
明修儀又咳了一聲,一旁的樑忱請示了方皇后,取出一瓶藥給她服下,咳嗽才緩了些兒。“臣妾知無不言。”她向皇帝及方皇后福禮。
“請問明修儀,傍晚你是否來過清平閣?”
“本修儀確實來過。”
“當時還有誰在?”
明修儀稍爲回憶才答:“巧麗儀、寶貴人與本修儀同在。”
瑤玉又問:“有無奴婢侍候?”聲音不急不躁,十分平穩。
沈千雅不禁睃了瑤玉一眼,似有賞識。
明修儀仔細回想了一下,“本修儀確定當時只有我們三人。”
“敢問明修儀,寶貴人當時可曾教唆巧麗儀如若被翻中牌子,就裝病欺君?”瑤玉問到重點了,衆人莫不屏神靜氣地傾聽。
生死榮衰全憑她一句話。巧麗儀更是緊張得再次站了起來,眼巴巴地瞅着明修儀。
明修儀顯得很迷茫,驚疑地反問:“什麼裝病欺君?絕無此事!”
如此表態,大局已定。
巧麗儀徹底傻掉了,但她似乎還不敢相信。想開
口與人對質,但她慘白的嘴脣一直哆嗦個沒完,根本說不出話來。
在皇帝還在努力的消化她們二人的對話時,方皇后總算看懂了這齣戲,“慕容明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一根筋的巧麗儀明顯是被算計了,多方算計,纔能有此死局。
只是沒人料到,沈千雅竟然會出此險着。
因爲如果同夥的明修儀反咬一口,站在巧麗儀那邊的話,沈千雅的罪名也會坐實。
但沈千雅從頭到尾處變不驚,神態自若,顯然是胸有成竹。
只有不明就裡的巧麗儀以爲和沈千雅不會害她,一股腦兒往死路上趕。
“恕臣妾愚鈍,不明白皇后所言。”明修儀有些惶恐地下拜。
方皇后卻沒理會她,只命瑤玉先行定案,再移交宗人府審理入宗。
直到最後,跌坐在地的巧麗儀被左欣扶起時,白紙似的嘴脣還哆嗦個沒完,呆滯的眼神依然透着難以置信的驚愕。
“不……不要……求求你們,我沒有欺君,沒有啊!連千雅,你害我!你害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很久後,這樣憤恨難平的尖叫才響起,據說嚇得兩旁大樹上歡啼的鳥兒全飛走了。
方皇后母儀天下的持重與端莊在這聲尖叫後垮掉了,她深知巧麗儀已經很難洗脫罪名,就差宗人府平恩侯親自定案。
欺君大罪,該是大義滅親還是懇求太后開恩?
自從晉王把方廣賢做的好事告訴她後,雖然靳太后並沒因此降罪,但她心裡其實一直耿耿難安。
方皇后沒猜透爲何沈千雅首先就要對付巧麗儀,難道只是因爲她傻容易上鉤?
“寶貴人,你於心何忍?”
沈千雅聞言,拍開皇帝不老實的手,正色道:“皇后娘娘,有句話:害人終害己。”嫵媚的眼眸鋒芒若隱若現。
方皇后臉色陡變,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杏眼藏不住的狠厲,盯着沈千雅怒道:“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說完,鳳袍一甩,匆匆離開。
一直沉默不語的皇帝,面色不善地掃了底下一眼,閒雜人等果斷消失。
“真是驚險,還好寶貴人吉人天相。”明修儀也藉故離開,“皇上,若無他事,臣妾先回去歇息了。”
皇帝緩了緩面色,才道:“好,晚些朕命杜清給你診脈。”
“謝皇上厚愛。”
“謝明修儀大義。”沈千雅一直把明修儀送到閣外才止步。
宮燈照不到的樹蔭下,明修儀神情一變,剛纔淡漠病懨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清明,且有些冷清,“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沈千雅頷首,忽然問道:“你的病到底要不要服藥?”
明修儀一笑,“開始時,我以爲自己能好,誰知道咳成這樣。”
沈千雅也笑道:“我明白了。”
二人別過,各自的奴婢纔敢上前侍候各自的主子回宮。
在清平閣內的皇帝,只老實了一會兒,又頻頻探望,巴不得沈千雅立刻出現在他面前。
“雅兒,他們說你把德妃氣得快要瘋掉了,快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
回事。”沈千雅回來後,傅凌旭連忙牽她進了寢室,二人相對而坐,靠得很近。
看着傅凌旭稍顯狡猾且興奮的神情,沈千雅笑得淡然。
不過她並不急着說,而是等杜清把藥送來服下,順便請杜清去爲明修儀診脈後,才娓娓道來:
“首先,我想知道德妃與太后到底是何關係;另外,我得知方芷晴爲了籠絡你,收買了趙廣安排今夜林婉清侍寢;最後,我大膽地作出一個決定,聯合慕容明珠設了這個“巧麗儀裝腹痛躲避侍寢”這個局。”
“其中落泉負責把這件事透露給德妃。我料定巧麗儀不能守口如瓶,肯定要供我出來,介時德妃必定要來清平閣興師問罪。”
“所以我假裝睡覺引她進我寢室,她喚醒我時,我把手一擡,她就看到了我腕上的火鳳白玉鐲。”
“你知道她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說到此處,沈千雅笑着問傅凌旭,眼神還是那麼溫柔,那麼純潔,那麼動人。
傅凌旭黑眸微微眯了起來,虛望着地面,明暗不定。
沈千雅以爲他在思索,不在意地繼續說:“她說‘姨母的手鐲怎麼你手上’,我當時也被此話嚇呆了,可是她更加意外,意外得歇斯底里。”
說到此處,沈千雅還是有些後怕,根本沒想到薛涵秀居然是靳太后的外甥女。換言之,薛涵秀是靳國公的外孫女,傅凌旭的表妹!
多高貴無匹的身份!
突然間,傅凌旭冷不丁的將身後退,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懊惱地低吼:“我……朕……雅兒你怎麼學壞蛋用陰謀詭計害人?”
他似乎不能認同沈千雅的做法,更不能接受她成了謀害別人的主謀。微顯驚慌的眼神彷彿飄過往日他被歹人謀害的情景……
剎那間,空氣像是凝結了般,有一種疏離感自皇帝眼中生出。
沈千雅始料不及,卻是一點也不後悔,“她們想害我,我只不過是選擇了反擊,而不是坐而待斃。”她站起來,嘗試靠近他。
傅凌旭長腿一伸,避得遠遠的,幾乎靠在春花燦爛的屏風上。
沈千雅對他的表現顯得有些愕然,她原以爲會得到他的支持,他以前一直這樣做不是麼?“難道你想眼睜睜地看着我被她們害死?”
因爲錯愕,使得沈千雅口氣有點衝了。
傅凌旭似乎被沈千雅惡劣的態度激起了怒火,大聲質問:“都有誰要害死你,你要這麼狠心害人性命?”
那怨怪的眼神好像是沈千雅明明過得很好,卻不知足,偏要無事生非。
他毫不客氣的質問,疏離抗拒的眼神像支利箭,狠狠地刺在沈千雅心上。
有點痛。
“你大概不知道,巧麗儀的碧玉樹有毒;你可能也不清楚德妃已經對我下過兩次絞腹藥了;或許你已經忘記那晚遊湖,我差點上不了岸……是,我該死,竟然陷害純情可愛的巧麗儀,人家今晚可不能侍寢了。”
說話間沈千雅推了推身體僵硬的傅凌旭,“快去救她啊,你已得知一切,快去救人呀,春宵苦短呢。”
微喘着氣,臉色陰沉的傅凌旭倏地大叫:“你以爲朕不敢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