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熙元年七月。
晉王率兵攻打柔然大捷,一舉擊殺了誘殺瑞王的柔然將軍,報仇雪恨。柔然俯首稱臣,成爲傅氏皇朝的附屬國。
建熙元年八月,晉王班師回朝。因柔然一役,聲勢大震,百姓夾道歡迎。
因晉王此次出征,所領軍隊並無擾民,更命令士兵爲邊戍百姓打井蓋房,多有福祉,士子皆做詩歌頌晉王之威德。
當日,太后於永樂宮設宴爲晉王接風洗塵,大腹便便的方皇后亦有出席。
卻是無任何異動,其樂融融。
是夜,晉王冒險潛入坤寧宮。
“鋒郞。”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出現在面前,方皇后激動不已。
“我已經把淑皇貴太妃在廬州的勢力連根拔起。”晉王讓方皇后坐下,陰沉的厲眸掃過她的孕肚,卻看不出喜怒。
“這是好事。”可爲何你愁眉不展?
“太過順利了。”晉王總覺不妥,卻又尋不出是哪裡不妥。
縱然方皇后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爲了將來着想,她還是剋制下來了,安靜地聆聽。
“你替我在宮中辦一件事情。”晉王如鷹般銳利的眸子閃着殺氣,還有一絲疼痛一縱即逝。
“你說。”別說一件事,就是一千萬件事,她也會替他去辦。
“你幫我查清楚,當年到底是誰害死本王母妃。”
“難道不是太后設計陷害?”
原來大家都相信這個謠言。
晉王眼中閃過一抹狠辣,“我也很希望是她。”這樣他就不必手下留情。
方皇后迅速分析了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太后,二是淑皇貴太妃。”
從太皇太后維護方皇后的行爲可以看出,她與晉王同路。斷不會害他母妃?或許太皇太后對當年的秘事略知一二。
方皇后心思飛轉,迅速地作出分析。
晉王眼眶倏地紅了,卻不願意被人看見,不着痕跡地轉身背對着方皇后,冷冷地說:“你若是保住胎兒,想辦法讓連千雅與你同住。”
方皇后尖聲追問,“爲什麼?”只要從他口中聽到連千雅的名字,她的情緒就會失控。
“我的暗樁說,她能闢蠱。”晉王睨了方皇后一眼,陰鷙的眸子盡是鄙夷。
原來是爲了她的安全。方皇后心中一暖,含情脈脈地笑了,“鋒郞,謝謝你。”她雙手托住腹部,妍麗的杏眸閃着母性的光輝。
由是晉王冷情,也不由得爲之一動,卻迅速地板起臉,“本王走了。”
“鋒郞,”方皇后連忙阻止他,“抱我……抱我們一下,好嗎?”
微顫的聲音是那麼卑微。
晉王身體僵了僵,並沒抱她,卻是飛快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旋即毫不留戀地消失在黑暗中。
晉王這次不像以往那般從城牆出入,而是潛進太皇太后寢宮,那兒有一條密道,直通城外。
出了密道,晉王的立刻騎着心腹送上的千里馬,直奔上林別苑。
有些事情,他相信,可以問個究竟了。
“凌鋒參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歲千千歲。”晉王行了個大禮,恭敬地看着太皇太后。
宮
燈淡淡,映着燈下青臉婦人。不過數月未見,竟是烏絲作白髮,老態龍鍾。
晉王不禁有些唏噓。
“鋒兒不必傷感,所謂時不與我。”太皇太后至今還是不肯正面承認,是她心術不正,手段不如靳太后,纔會導致今日的苦果。
晉王神情一凜,開門見山道:“太皇太后,孫兒深夜前來是想打聽一樁往事,求您明白告之。”
“你母妃的事吧?”太皇太后深望了晉王一眼,語氣力持鎮定,而稀鬆的眼皮卻顫抖着。
“是。”晉王驀地單膝跪下,虛望着冰雪花崗石地面的冷沉的眼眸帶着些難以抑制的渴望。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太皇太后霎時間紅了眼,似乎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經涌上心頭。
“孫兒知無不言。”晉王緩而有力地答道。
“你父皇可是你殺派人的?”太皇太后站了起來,走到晉王跟前,散渙的眼神變得異常銳利。
她的兒子,她正值壯年的兒子啊!
晉王挺直腰,誠懇地回視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地說:“再給孫兒一個膽子,也不敢傷害父皇分毫。”
說完,自嘲地揚起嘴角。
“哀家相信你。”太皇太后似乎他自嘲的笑容中醒起了什麼,驀然一驚,倒退好幾步,頹然地跌坐在椅上。
回首往事,悲痛、自責、悔恨……各種各樣的情緒一一鑽進太皇太后胸口,厚重的眼皮茸拉着,似有千斤重。
“當年,你父皇登基後,哀家唯恐靳家勢大壓主,進言牽制。恰好你父皇遇上靳家女兒,哀家認爲是個好機會,接她入宮封個上位,再要你父皇刻意寵她縱容她,待時機成熟,倒打一粑,巫她以永不能翻身的大罪……”
“以便打擊靳家,最好能乘機瓦解靳家的勢力。誰料你父皇像患了失心瘋一樣,愛上那個潑婦。”
“後來朝局發生了些變數,靳良齊那個奸詐之徒,竟然縱容屬下放棄抵抗,導致我朝被外族破關而入!武將以靳家爲馬首,棄皇命於不顧,以致外族直搗黃龍。你父皇嚇得魂不附體,纔有靳太后挺孕肚上馬退敵的佳話。”
“她的做法也是絕了,合該她今日主宰天下。是哀家錯了……鋒兒,若你想奪位,非殺她不可。但你可得體面,絕不能羞辱於她。”
晉王靜靜地聽着,面不改色。
靳太后長嘆一聲,才說起晉王的母妃來,“鋒兒,你母妃,是哀家間接害死的,與你父皇無由。另一個幫兇就是公孫毓婷,你這趟出兵邊戍,可有清洗她的勢力?”
晉王雖然大感意外,但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卻裝做不信地眯起了陰冷的眸子,“果真與靳太后無關?”
“這潑婦做人滴水不漏,天之嬌女,怎會做那種連累親兒的下作之事。”
“是哀家當年被公孫毓婷暗語挑拔,纔會慫恿你父皇毒害親兒。後來被靳家逼得沒辦法,你耿直的母妃就成了代罪羔羊。鋒兒,哀家對不起你。”
落得今日這種悲慘下場,白頭人送黑頭人,被囚別苑失去自由,可謂是她疚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啊!
太皇太后悔恨交加,一想及這些往事,每每難以抑制心中的悲痛,以淚
洗面。
晉王平靜地說:“太皇太后,你沒錯。父皇也沒錯。”神情一絲不苟,一點恨意也沒有流露出來。
“你說什麼?你不怪哀家害死你母妃?你說真的?”太皇太后不敢置信,顫危危地蹲下凝視一直跪着的晉王。
這件事可是折磨了她整整十年啊。
“真的。”晉王眸底深處那抹奇詭的幽光一閃而逝,露出難得一見像是釋然的笑意。又帶着分親暱,恭敬地說:“孫兒還要感謝你讓父皇把孫兒培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不是失了母妃庇護,任人欺凌、吃喝等死的無用之徒。
太皇太后聞言,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卻不再讓涕淚橫流。正所謂老懷安慰。
而當年央求正武帝好好培養晉王,是她這二十年來唯一一個正確的決定。
不出一會兒,她就收拾好了儀容,隱隱重現皇族風範。
晉王不敢久留,莊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告辭。臨走時,太皇太后對他說:“鋒兒,等將來你有了權力,陪哀家去看看你父皇吧。”
“孫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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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白玉蘭迎風招展,嬌顏喜人,後宮林蔭小道香氣撲鼻。
方皇后紆尊降貴,親自到清平閣請來沈千雅一起在幽深的小徑上散步。
閒庭漫步方知這皇城有多大,有多美。
寒暄數句,方皇后探了沈千雅一眼,見她臉似白蓮,冰清玉潔,試探地問:“寶貴人,能否幫本宮求情,饒過紫蘇一命?”
秋後處斬,方皇后怕來不及求晉王救她,畢竟現在已經七月了。
“娘娘別尋臣妾開心了,太后不是發了話此事免談,娘娘怎的還要臣妾去碰壁。”沈千雅四兩拔千斤,語氣還有些委屈來着。
方皇后一聽,心裡犯了急,忙說:“紫蘇她是無辜的,是本宮妒心太重。你就幫幫忙吧,只要活着就好。你甚至可以進言將她流放到蠻荒之地。”
沈千雅微笑着,“容臣妾琢磨琢磨”。因她已知紫蘇當日給她的解藥,其實是皇帝命其轉交。那麼紫蘇的去路,皇帝大概已經心中有數。
她不好干預吧?沈千雅想着,已有了決定。
偏偏方皇后不依不撓地爲紫蘇求情:“本宮一定會報答你,只求她不死。她是個孤兒,那年冬天本宮隨孃親到寶剎上香回府途中碰見她。那麼小一個孩子倒在雪地上,本宮不忍心,將她救起才活到現在。”
與落泉遠遠地跟在後面的瑤玉,聽得兩目通紅,十分動容,卻不敢上前求情。
沈千雅突然停下腳步,明媚的美目若有所思:方皇后一再強調她會報答自己,難道是因爲晉王昨夜已經與她談妥了何時造反逼宮?
方皇后準備到時向晉王求情放皇帝一條生路還是怎的?
“娘娘,臣妾不敢保證什麼,只能是找皇上商量一下,若他願意幫忙,臣妾纔敢面見太后。”
“這樣子,你央皇上幫忙,到時讓棠將軍去劫獄,或者李代桃僵……”
“得了,救你一個紫蘇,還要臣妾送另外一個無辜的人去砍頭,娘娘可真算無遺策。”還真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沈千雅不禁有些生氣,寒了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