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如此往復一旬,沈千雅和傅凌旭的感情,好得直讓人覺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境界,儼然就是寧王正妃的婦唱夫隨的風光。
連元錫眼瞅着過兩天便是瑞王大婚之喜,纔給沈千雅下了禁足令。
何金石、尤剛二人自那晚棠棣出現後,老實巴交數着時辰過日子,時不時被傅凌旭捉弄一番,也不曉得他們心中是個什麼滋味。等到了這天,監候任務也已完成,遂回皇城覆命。
瑞王的婚事,在歷經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告期之繁鎖禮數後,終於到了親迎之大禮。
迎親隊伍浩浩浩蕩蕩,行進在張燈結綵的京師長街上。鑼鼓聲喧天,新郎相貌堂堂,騎着一匹黑亮的驚帆寶馬,一身金絲銀繡、玄騰虎嘯的喜服、煞是威風祥麟。
到了喜氣洋洋的護城大將軍府,神采飛揚的瑞王規規矩矩地按照禮部官員的指示,費了半時辰才迎來新娘子,拜別丈人。
祥雲錦鏽紅綢,新人各執一端。三步一拜皇城,十步一拜青天,足四十九步,新娘才由那多福多子的誥命夫人親扶上八乘嵌玉鑲珠的大紅花轎。
喜慶悠揚的奏樂聲復又高昂激越,炮丈聲震天。小老百姓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即激動又安分地站在間隔地段,圍觀這多年難得一見的盛事。宮人沿路分發宮廷御製的喜糖、喜餅,寓意普天同慶。
由於尚未立儲,這皇帝的長皇子大婚,按本朝禮儀,需入皇城覲見太后、皇帝、皇后及皇貴妃。再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之大婚禮數。皇帝心花怒放,各種賞賜自是裝了幾馬車。待午時一到,再轉戰宗廟,行三跪九叩之大禮,復回瑞王府,禮方成。
沈千雅雖未能隨親迎之隊出入,但站在閣樓上的她把瑞王傅凌濤迎王妃進府之禮,盡收眼底。瑞王與戴着綴滿珠玉的流蘇鳳冠的新娘子,一起執着皇帝御賜的明黃喜綢,錯開半個身位慢步前行。
那條令人眩目的喜綢就像月老的紅線,把兩人生生世世地牽引。
瑞王虎背熊腰,高壯威猛,而新娘子跟沈千雅一般地高,只不過胖了些兒,穿着那華貴而厚重的喜服,折騰了一個上午卻是步履維艱。
一步一回顧,瑞王滿目憐惜,彼是真愛。
一顧一低眉,新娘羞澀盈臉,此是相知。
沈千雅心中好笑,當日在掬月臺,想必這宋家小姐也在場,傅凌濤當衆糾纏於她,曲終人散時,該是怎麼一副面孔去面對這心上人,解釋其中的來龍去脈?想想就覺有趣。只是心中更羨慕這對兒,想着某天,她的新郎也這般待她,也不要這般豪華,只是有那禮數,有那心意便成。
一拜天地,再拜爹孃……瑞王往日對她所行的卑劣之事,早被她拋諸腦後,及目所視皆是美好,令人心醉。
——禮成宴賓客,筵席九千桌。當道酬黎民,喜慶天下勃。大醉三千場,高呼恩長祚。
沈千雅只用了些許,忽而見鄰桌的傅凌旭使勁朝她眨眼。她便藉故起來
,循着他的身影,慢步走到佔地寬廣、香木茂盛的後花園去。
她猜想傅凌旭又耍小孩子心性,與她躲貓貓玩,也不惱煩。尋了片刻不見,索性步上一處假山,舉目探尋。
“雁雪!”
誰料耳邊忽而傳來一聲男子既驚且喜的呼喊,沈千雅驀地愣住,一顆心突突的跳着。顯然意識到來人便是昱王傅凌宇,傳說中牽扯着朝廷大勢的關鍵人物。
“雁雪,他們果然欺我,你吉人自有天相,怎會輕易離我而去。”來人相貌不凡,儀表堂堂,似是被失而復得的狂喜所佔據,完全忽略了沈千雅的反應。
沈千雅才一晃心神,那男子就已逼近,毫不忌諱地扯過她的柔荑,想要攬入懷中。
“請你自重!”這昱王莫非與雁雪有不同尋常的關係?即使心中驚慌,沈千雅還沒忘記掙扎,她已經是皇后指給寧王的人了,絕對不能與其它男人有越禮之舉。
此鏗鏘之言,頓時如一盆冰水,迎面潑向傅凌宇,失而復得的狂喜瞬間被澆滅。他早就瞧見了站在連元錫身邊的溫婉嫺雅的沈千雅。這位連府小姐,因着先行一步回京刺探慕容雁雪消息的下屬的回報,他在路上就沒少聽說她的事蹟。
傅凌宇鄰近一看,分明與雁雪長得一模一樣,怎個就請他自重了!難道是有難言之隱?“雁雪,是不是那姚氏逼你就犯,你抵死不從,出此金蟬逃売之策?現今我已回京,馬踏敵城,肩扛戰功,足以酬皇。可爲你一生的依靠,可爲你遮風擋雨,掃平荊棘,從此無憂無慮。”說到最後,呢喃似的低言,彷彿多年的守候,即將實現般醉心與滿足。
“對不起,小女子姓連,是武平候幼女。”沈千雅心中震驚,原來雁雪便是爲了這昱王,才堅決拒絕嫁入瑞王府爲側妃,也是由此多生事端,招致命殞。只是她不是雁雪,亦不能代替雁雪再續這未了之緣,因爲她……無論於公於私,她心裡只能有寧王,別無他法。
雁雪,原諒我,負了你。
“你說什麼?”傅凌宇難以置信,毫不遲疑地扯下沈千雅的面紗,以睹芳容。“雁雪,分明是我的雁雪,奈何不認?”他眼框倏地紅了,聲音嘶啞,黑腫的眼圈不難說明,他相思成災難以成眠。
“公子認錯人了。”沈千雅本不是心腸冷硬之人,聽得此催心之言,那眼眸瞬間盈滿秋水。
“是不是他們逼你,要脅你替他們做事?”傅凌宇不斷地搖頭,絕不願承認沈千雅所言,“是我不對,拋下你許久,可是沒有戰功,我難以立足,更遑論去求父皇把你指給我爲正妃。我千辛萬苦掙得這戰功想與你長相廝守,奈何你不認我?”他越說越悲痛,越說越後悔,悲愴地低吼。
早知今日,當時出征,就該帶着她一起。
“公子真的認錯人了,小女子連千雅……”沈千雅的心也揪成一團,淚珠撲籟而下。
“你騙我,你騙我……”傅凌宇連連後退,不敢相信,忽然之間,他眼中迸出精悍的銳光,像柄利刃凌厲地刺向沈
千雅——“難道是連元錫爲了得到雁雪這絕色之顏,暗使的卑鄙手段害了我的雁雪?你戴的人皮面具?”
沈千雅因被突然間變得猙獰可怖的傅凌宇嚇得心驚,根本沒法立刻對這一連串的問話作出回答,此刻的傅凌宇,像頭兇狠的野獸般恐怖,她喉嚨酸澀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搖頭否認。
退開還沒兩步,一隻如鐵鉗般的大手,以閃電之勢扼制住沈千雅咽喉,“說,你究竟是誰?”冷硬的語氣,再不帶一絲感情。
“武平侯幼女連千雅……”沈千雅瞬間呼吸困難,口齒含糊不清。
“騙人!騙人!”傅凌宇忿怒,深厚的怨恨從狹長的眼眸迸射出來,“再不說真話,本王要你命喪當場!”
“連……千……雅……”沈千雅艱難地移動目光,“旭……旭兒……救我……”
“什麼旭兒!你在叫誰!”竟然叫得這般親密?傅凌宇鐵鉗瞬間收緊,暴跳如雷。
沈千雅小臉漸漸變青,再強大的閉氣功力也禁不住傅凌宇的鉗制,她快要支撐不住了。可是意識卻那麼清晰,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沒事的,“旭……”
“放開!放開!你這壞蛋!”藏了很久貓貓的傅凌旭不見沈千雅尋來,疑惑地爬上假山搜尋就發現沈千雅受制,立刻十萬火急地趕來,“放開我妹妹!”
“旭弟……你!”傅凌宇對這混亂的關係,似乎難以接受,血氣倏地上竄直衝腦門。他身形晃了晃,左手上的力度也就微鬆了些。
沈千雅趁機大口大口地吸着賴以生存的空氣。不過須臾,脖子上那惱人的鉗制又再次收緊。
“難道連元錫設這個局,就是爲了讓你迷惑旭弟,令我兄弟反目?”傅凌宇顛聲狂笑,繼而愴然淚下,“旭弟,你忘了嗎?難道你真的忘記雁雪了嗎?”
慕容雁雪!傅凌旭倏地全身僵硬,忽而跪倒在地,似陷入無法抗拒而又痛苦不堪的回憶旋渦中去,渾身顫粟。
“女人,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本王清清楚楚交待前因後果。你究竟是誰?爲何長得與我雁雪一模一樣!”傅凌宇稍微放鬆了手上的力度,五指卻依然扼制沈千雅的咽喉。
原來她的猜測沒錯,傅凌旭果然是與慕容雁雪有所淵源。沈千雅微喘着氣,耐何淚眼朦朧不清。她努力地想把眼淚眨出眼框,想要看清楚傅凌旭此時此刻的狀況,可是她做不到,淚流成河。“你們三兄弟,都是無恥之徒,專行欺凌弱女之事,愧爲皇族!”
一咬牙,沈千雅異常倔強地瞪着傅凌宇,絲毫不示弱。
三兄弟?傅凌宇左手更鬆了些,原來早有人在他之前,使些非禮的手段來查探此詭異之事了?他在心裡冷笑,果真是兄弟同心,操碎了心!
“旭兒,救我。”稍爲順了些氣,沈千雅充滿期盼的目光連忙探向傅凌旭,期望那個讓她託負終生的男人,能夠衝破魔障,站起來。
不止沈千雅眼有期許。就連傅凌宇也是屏住了氣息,精深的目光注視着傅凌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