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麗儀激動得熱淚盈眶,邊抹眼淚,邊隨沈千雅進了清風閣小廳。
沈千雅命落泉看茶後,微笑地望着巧麗儀。
“妹妹,那盅蔘湯是我親自熬的,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一步,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歹人尋到了機會往裡面加料。不過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不然他可要生我氣。”巧麗儀急不擇言,只顧開脫,完全沒留意沈千雅略微冷漠的神情。
沈千雅儘量不讓自己露出不屑的表情來,依然保持微笑輕道:“林婉清,你是故意這麼笨,來讓我看你笑話的?”
巧麗儀顯然沒料到沈千雅會說出這種話來,當下愣住,根本不懂如何迴應。
沈千雅的目光隱約透着一絲憐憫,聲音更是低微,顯得有些無奈,“首先,我們都確認了蔘湯有毒。而你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一步,歹人沒有下手的機會,那麼毒從何來,你如何自圓其說?其次,你送來蔘湯要害我,還要我幫你向皇上美言,你這想法不是太可笑了嗎?”
“可是我沒有下毒害你呀,如果我要下毒,怎麼敢當着皇上的面送來給你喝咧!”巧麗儀邊說邊哭,攥着絲帕胡亂地抹如斷線珍珠般的淚珠,嘶聲道:“我林婉清再不濟,也沒有那樣的厚臉皮,害了人還來求人家。”
沈千雅斂了笑容,嚴肅地問:“那爲何蔘湯有毒?”她就不信德妃能隔空把毒藥放進蔘湯當中,找出德妃下毒的手段,纔是她讓巧麗儀進來單獨談話的目的。
巧麗儀自認爲如此低聲下氣來與沈千雅交待,理應被理解和接受,誰知道被位份低了好幾截的沈千雅如此氣勢凌人的質問,她只覺顏面掃地。激動得不止指手畫腳,更扯着嗓門尖叫:“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門道,還能讓德妃來笑話我?我早就找皇后幫我整治她了!別心爲你得寵就能飛到天上去,好歹本麗儀位份比你高,今日我低聲氣來求你,可你如此羞辱於我,他日出事小心周圍都是石頭,看砸不死你!”
巧麗儀罵完一通,氣急匆匆地離開後,慕容明珠明修儀突然出現在沈千雅面前,“巧麗儀所言,本修儀全聽見了,如果你要公道,本修儀可爲你做證。”
沈千雅微微一愣,淡笑道:“明修儀有心了。修儀甚少出門,好像消瘦不少,恕臣妾多嘴,可是身體抱恙或是有什麼心事?”沈千雅可防着明修儀,怎會因她一句話而借題發揮,配合德妃整治林婉清。
明修儀的確清瘦不少,但眼神清朗、目若秋霜,“稍染風寒,一直胸口翳悶,怕會傳染,所以一直休養不出。不料今日侍女來報說巧麗儀一直跪在你閣外,我服過藥後,想來無礙,纔敢過來看看你。”
聲音雖然依然清清淡淡,但其中隱含的關心不言而喻。
沈千雅卻不領情,言語間還是那樣帶着疏離感,“生個小病,雖然錯過了開春桃花一夜盛放的美景,但起碼落得清閒。不錯。”
明修儀摒退貼身侍女,不請自坐,勸慰道:“妹妹此言差矣,誰不想健健康康。況且今歲太后犯難,聽說皇上也是病後初愈,而妹妹是皇上心尖那塊肉,更應該好好保護自己。”
沈千雅語帶自嘲地說:“謝明修儀關心,不過皇上的心上人
另有其人,並非我連千雅。”把這話說出來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雖說這只是她的懷疑,但藏着這樣一個疑問憋在心中不能說不能問,日積累月到底會教人發瘋,如今衝動之下在明修儀面前說了出來。她也不後悔。
因爲慕容雁雪是明修儀同父異母的妹妹。
明修儀臉色微變,這是她有生以來,離開父母最長的日子。尋常人家女兒出嫁,逢年過節也是能回孃家省親,可這皇城深宮、多事之秋,想見父母一面實在難。沈千雅隨便一句話,再一次勾引起她的思親之情。
明修儀輕輕嘆了口氣,“常言道:珍惜眼前人。你冰雪聰明,何必跟一個作古的人較勁呢。”
沈千雅心下一沉,明修儀說得在理,傅凌旭與慕容雁雪的關係再也簡單不過了,即使愛慕也是少年時的懵懂情懷,她何苦糾纏不休,勞心傷神……但是,她怎麼能忍受每個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都是爲了慕容雁雪這張臉!
就是這張臉,害她差點被人強爆了。雖說黑衣人對她有恩,但也不是這樣索取報酬的吧。
沈千雅對那夜所發生的事情還耿耿於懷。
“無論指使者是通過巧麗儀的手間接來害你,或是直接危害於你,都是以傷害你爲最終目的。有時候並不是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明修儀說到此處,嘆了一口氣。因她對剛纔沈千雅情緒失控的事並不知情,況且從沈千雅表面看上,最多隻是有些不開心而已,所以她繼續指出今日此事,認爲沈千雅不能罷休。
沈千雅安靜地聽完,斂目沉思:並不能確定明修儀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是想套出她對德妃和巧麗儀的挑釁持何種打算還是想與她結盟共同對付別人?“依明修儀之言,臣妾該如何是好?”
沈千雅眼神帶着絲無助地凝嚮明修儀,聰明人一聽此言就能明白是試探,偏偏教任何人也無法忽視她的無助感。明修儀也不例外,當她被這樣一種無害又真城的目光凝視着的時候,也難以免役,於是脫口而出:“因妹妹還需輔助皇上處理朝政,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沈千雅略感訝異,明修儀該是要挑拔她好勇鬥狠的心思纔對呀。當然,她並沒遺漏明修儀脣畔那抹有些怪異的淺笑,或許對方也是情不自禁。
是認爲她是個好人,所以臨時改變挑拔的主意或是想起亡妹動了惻隱之心?沈千雅無法確定。
沈千雅笑道:“確是靜觀其變的好。”
明修儀淡笑着頷首,不再作聲。
不到片刻,沈千雅又邀她去遊園,說着桃花與梅花的花期、花品與特性,不知不覺又到了午時。
忽然間,魚潛來傳皇帝口喻命寶貴人到御書房去。縱然心中萬般不願踏進象徵皇權的御書房中去,但沈千雅無法公然抗旨,只好領旨別過明修儀,隨魚潛前去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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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宮中
德妃薛涵秀正學着靳太后的模樣,把玩着一隻極品的和田白玉玉板指,可惜她越轉越煩躁。“冬雪,你確定真的把本宮無色無味的絞腹之藥擱到那盅蔘湯裡去了?”
冬雪答話時比平時多了分謹慎,“娘娘,奴婢當時是趁巧麗儀喝水的當口混入藥粉,絕對錯不了。”
冬青連忙道:“娘娘,有沒有可能是巧麗儀把湯熬壞了,又新熬了一盅過去……”
德妃不耐煩地打斷冬青的話,罵道:“說的什麼廢話,沒聽說嗎?連千雅是發現了蔘湯有異樣,返送到撫心殿去了!再說若是重熬了一盅,根本沒毒,林婉清的奴婢爲什麼痛倒在地?豬腦子。”
冬青立刻噤若寒蟬。
冬雪皺眉斟酌了一下,才說:“娘娘,會不會是寶貴人使詐,爲防蔘湯有毒,所以打發小冬子去試?”
德妃稍爲來了點精神,臉上露出了認同的表情,示意冬雪繼續往下說。
“奴婢以爲寶貴人此計巧妙,無論蔘湯有毒無毒,她是避開了被人毒害的可能。即使巧麗儀的奴婢喝下去後無事,小冬子機靈,隨便一句就能打發了去。”
德妃一聽,瞪大了眼,冷聲質疑:“若非使詐,而是洞悉蔘湯有毒呢?”因爲蔘湯確實有毒。
冬雪微微一震,憂心道:“若是如此,怕娘娘行事維艱。”
一直縮着脖子的冬青連忙插嘴,“娘娘,要不咱們與那個寶貴人好好相處,因爲皇上……”
“啪”清脆的一聲響,打散了冬青求和的言辭,她捂着臉跪下,“奴婢不敢了。”
德妃咬牙切齒怒斥:“那賤人,搶了本宮的青梅竹馬的男人,還搶了本宮橫行霸道的無上權力,本宮能饒了她嗎?若不是她,方芷晴那面皇媚王的下流坯子敢對本宮擺譜?”
冬青猛地一個哆嗦,頓時伏到地上去,一動不敢動。
德妃又憤憤不平地罵道:“林婉清那惷貨,湯都端到連千雅面前了,還哄不了她喝,簡直垃圾一個!”
德妃一往無前,不除連千雅誓不罷休,冬雪只好說:“若是如娘娘所推測那樣,怕是要重新摸一下寶貴人的底子,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該是懂藥理吧。”德妃深深地呼了口氣,烏黑閃亮的眼珠兒轉一了圈,忽然笑道:“冬雪,快給本宮通知大哥,查一下武平候府到底還有什麼人在京城。”
冬雪不無擔憂,囁嚅道:“娘娘,大少爺與連小侯爺是八拜之交,奴婢擔心他不會助你對付寶貴人。”
“那你就告訴他,不幫本宮,本宮就從城樓跳下去。”德妃一彎脣,笑靨如花,豔如海棠。
冬雪微愣,不忘接過德妃扔給她的玉笛,隨德妃一起去了皇城最高、也最接近民間的城樓。
“吹吧。”德妃半躺在冬青搬來的小貴妃椅上,神態愜意,不若先前暴燥。
午後微風散開一圈圈漣源,春雨彷彿醉了,如絲又如煙,像個含羞帶澀的少女。明明想瞅一眼心上人,也想讓心上人瞧見自己豔若桃李的美貌,偏偏遮上一層面紗。
明亮抒情、悠揚悅耳的笛聲,就在此情此景中傳盪開來。
行雲流水的音韻,出神入化的技藝彷彿與天地融爲一體,一瞬之間就能主宰聽曲人的情緒。它悅君喜,它悲君傷,它愁君悶。
它只不過是人爲吹奏出的音樂,卻能把聽曲人帶進另一片不曾到過的塵世中去,先是歡快、爾後悽楚,曲曲折折地訴說着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情到深處,沈千雅也落下了一滴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