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對琉球以南海域,崇文並不瞭解,劉家針路對大康沿海和芶麗海路很詳盡,東海深處和南洋海路卻不甚了了。只有安南航線比較清晰,這條海路上蹲着五旗幫這頭猛虎,崇文暫時不想招惹他們。

已到二更時分,艙內的燈火下,崇文仔細查看安南東側的那條航線,有一條漳州到澎湖,再到東番打狗港的航線。漳州到澎湖約8更海程,從澎湖巡檢司到東番大島南部的打狗港,大約5更海程,就是說從漳州到東番順風不到2日。

從東番再往東北,就是八重山和宮古,繼續向東北就是琉球,可惜沒有針路。東番大島以南,只粗粗標着一個紅頭嶼,對那片海域的白蒲延九嶼,沒有針路。

民間針路,大多零散,劉氏針路薄算是齊全,只是浙東劉氏大多活躍在近海洋麪,深遠海域很少涉足,自然也沒有記載。

崇文嘆息一聲,收了針路薄,站起身在艙裡來回踱了幾步,纔來到外套,對來財牛說道:“走,我們去查哨。”

黑塔巨人答應一聲,掛上佩刀,給崇文披上一件斗篷,才走出舶長艙,來到艉樓迴廊上。

崇文向甲板上看,竹篾帆蓬早已收起,三根桅杆直插雲霄,一盤盤纜索盤在繫纜樁上,顯得甲板更加寬敞。一門門子母銃指向大海,被鐵鏈牢牢縛在鐵樁,隨時可以進入戰鬥狀態。

船燈昏暗,主桅下默默跪着一圈蠻人,卻看不清桅杆上鬥。隱隱覺得上鬥有人,一般夜間上鬥無人值守,定是那位大阿母在黑暗中做法。往下看,船艏樓,舯甲板,左右兩舷有親衛值守,都佩着兵刃火銃,戒備森嚴。

崇文沒往桅杆下湊和,徑直上了艉樓露臺,檢查了各個炮位和哨位,又順着木梯下到各個艙室,直庫、水櫃、炮甲板、子藥艙、錨艙、前招艙、櫓槳艙等等。

最後來到大膳艙,崇文命親衛召集阿班朱難馱、炮長沈鬍子、火長總兵順、財長張五、醫官竹田國賴、掌書記白傑、加上他自己和親衛隊長來財牛,共同議事。

崇文淡淡說道:“阿杰跟你們說了,我們明日就啓程。萬里海路非同小可,待會兒回去跟弟兄們交待一下,都入孃的給家裡寫封書信,該交待的事情交待一下,不認字的說給阿杰,讓他給你們代寫。”

沈鬍子說道:“雖說給他們找了仴國老婆,可是面還沒有見過,寫些什麼吶?”

崇文喝道:“他們寫什麼,我怎麼知道。你們現在不是入孃的光棍海賊了,你們在龍王島櫃坊、工坊,在仴局和琉局都有契股,將來的花紅絕不是小數目,萬一死在海上,這些財產留給何人,總要有些交待。茶山監正把他們的家眷送到龍王島,這些人來了又吃什麼喝什麼?

同生死者即兄弟,既然是兄弟,就不僅要爲他們着想,也要爲他們的家人想,是這麼個道理不?”

沈鬍子點頭說道:“大出海想的周詳。”

崇文說道:“特意找你們來,是跟你們交待一下。雖說唐營逼迫過甚,着實可惡,可是海上同行,還是要一心協力,你們要約束部下,不可把氣撒到陳華、阮明他們頭上。”

諸將一齊應諾,舷上飛卻心中暗笑,你剛剛還給人家阮明臉色看,現在又說這些話,怎麼都是你。

張五忽然說道:“此去崑崙山,總有一個月航程,可是船上又多了那些野豬牙蠻子,食水只能支持半個月,下一個補給點在哪裡?指望石恆島怕是不行,那些八重山蠻子自己還不夠吃。東番打狗港市舶局草創,四周都是馬卡道蠻人,萬一補給不暢,可是大麻煩。”

崇文說道:“在三島北面的答陪港,有人接應,食水果蔬不必擔心。”

總兵順說道:“既然阿海你另有所用,總要找幾個靠得住的人繪製針路,這可是咱們將來的飯碗。”

崇文想了想,說道:“老兄弟裡面,識文斷字的不多,你要誰就是誰吧。”

總兵順用商量的口氣說道:“我看那個吉良貞家樸直忠義,又有學問,不是海上粗漢可比,此人如何?”

朱難馱遲疑的說道:“那傢伙可是仴人,把針路交到他手上,就是把弟兄們的性命交到仴人手裡了。”

舷上飛一指竹田國賴,笑道:“弟兄們的性命也在國賴兄身上,你若是擔心仴人不可靠,不要他給你療傷治病也無妨。”

朱難馱撓撓頭,說道:“國賴是竹田家的人,算是半個康人,那入孃的吉良貞家,可是跟咱們打死打生的。”

崇文說道:“貞家掌軍紀,忠於職守,乾的很好,他是我們同生死的兄弟,不信任他還信任誰。”

他轉過頭對來財牛說道:“一會兒你派人到豐見城,召貞家來,再讓他帶2、3個會識字算數的,一併上船,到羅盤艙聽用,他在幕府的原職嘛,就讓撈蜆陳接任。”

來財牛頷首應諾,總兵順咧着嘴嘿嘿笑起來。

竹田國賴說道:“南洋是卑溼之地,瘴癘肆虐,最易得瘧寒之疾,軍中可藥物不足。”

崇文皺着眉頭說道:“我們是軍隊,不是藥鋪,照方抓藥那一套怕是行不通。最好配製一些成藥,就如同那海螵蛸一般,需要什麼藥材,看能不能在琉球採購。”

竹田國賴說道:“治療瘧疾的藥物,大約是蜀漆、龍骨、雲母等等,這些藥材產自大康,琉球未必有。琉球可能有的,應該是青蒿、砒石、毛茸等等,要馬上採購,在下才好配製。”

崇文對財長說道:“老張,馬上安排人去唐營購置。”

張五爲難的說道:“現在可是三更天了,哪個藥鋪開門營業。”

崇文淡淡說道:“讓範剝皮帶我一甲親衛,和你一起上岸。你忘了,我們是阿媽賊,我們要做生意,還管他黑天白日,去找阮明,讓他帶路。”

張五站起身,躬身應道:“喏。”轉身出去辦事去了。

衆人又商議了一陣,來財牛低聲問道:“既然那些八重山人由喇叭虎整訓,是不是就算親衛隊,以後就歸我指揮?”

崇文想了想,說道:“既然他們是真乙姥的人,我們最好不要插手,整訓完畢之後,單獨成立一隊,平時充當真乙姥的隨從,戰時由我親自指揮。”

來財牛點點頭,說道:“明白了。”

沉吟片刻,崇文又說道:“我看這些蠻人短小精悍,體健敏捷,最適合貼身近戰,你們要想想辦法,把他們訓練成兇悍的刀盾兵,貼身保衛真乙姥。”

來財牛說道:“喇叭虎是邊軍悍卒出身,刀法戰陣都很出衆。只是我們的步兵善使雁翎刀、仴刀,和長槍大戟相互配合,威力很大。和藤牌卻不相當,兵刃太長大了,截首刀又過於短弱,不適合戰陣,船上怕是沒有和手的兵刃。”

崇文想了想,說道:“我們龍王島的騎刀有兩種,一種長刀3尺2寸,一種短刀只有2尺4寸,用於防身。我們商團騎兵還是大康那套,軟弓長箭,快馬輕刀,不喜短刀累贅,都撇在幕府糧臺。

你徵調吉良貞家的時候,順便去找一下石頭,讓他調撥50口藤牌,50柄短馬刀到船上,專門裝備八重山隊。”

來財牛躬身施禮道:“喏。”

幾個金山衛號首領商商量量,考慮到了海路上的各種情況,也商議了到達崑崙山以後要辦的事情。

很簡單,就是一定要探索到渤泥國、蘇祿國、闍婆國、滿剌加、占城、真臘、賓童龍、暹羅、勃固的航線,尤其是文老古國,聽說那是個遍地香料的羣島。還有就是龍涎嶼,那裡到處是龍涎香,等於遍地黃金啊。

一定要找到這些傳說中的財富之國,那時候的龍王島就是大海之王!

這些大海賊越商議興致越高,似乎不是遠離老家,深入不測之地,而是去撿拾漫山遍野的財寶。他們相信金山衛號,相信他們手中的大炮,更相信三婆娘孃的眷顧。

崇文卻沒有那麼興高采烈,他知道南洋的險惡,九死一生。他不怕死,可他還有未了的心事,他的兩個兒子還在虎穴之中,受盡了磨難,如果他死了,誰來拯救他們脫離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