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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開始有毗舍耶船隻靠岸,試圖支援海灘上的戰鬥。

吉良貞家湊到崇文身邊,低聲問道:“大出海,我們上吧,八重山隊傷亡不小。”

崇文冷酷的說道:“不行,你想把海上的毗舍耶人嚇跑麼?”

喇叭虎砍倒一個小黑人,抹了一把噴濺到臉上的血,向四周觀察。昏黃的火光中,雙方刀槍並舉,相互追逐廝殺,戰況慘烈。八重山各甲大部分都維持着戰陣,毗舍耶人卻被衝的分散開來,難以相互支援。

喇叭虎目光如電,混戰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最大一股毗舍耶人。

爲首的小黑人十分悍勇,此人比一般毗舍耶人略高壯,也僅及喇叭虎脖頸,但是這廝手臂卻出奇的長,刺着一副好紋青,揮舞起來如同兩條怪蟒翻身一般。

花胳臂左手飛槍揮舞,將一干刀盾手隔在一側,右手仴刀十分凌厲,片刻之間,就見他砍倒了2個八重山悍卒。

在此人身邊,還聚集着7、8個毗舍耶戰士,和他一起並肩奮戰。正是這夥人的頑強悍勇,鼓舞着毗舍耶人拼死戰鬥,照這樣下去,還真可能最後拖垮八重山人。

喇叭虎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大讚道:“相好的,就是你了!”

八重山隊不停的呼喝,但是和毗舍耶人的喊殺聲不同,他們更多的是甲長和組長在提醒同伴,注意各自的位置,注意相互的保護和支援。八重山隊人數只有敵人的三分之一,實戰經驗又不足,之所以佔據了上風,就是因爲粗疏的戰陣訓練。

喇叭虎也一直在觀察戰場,戰局膠着之中他心念一閃,這個花胳膊大約是個要緊人物,殺了這傢伙,這股毗舍耶人大約就崩潰了。這一股海寇和其他同伴距離過遠,難以得到支援,此時不干他娘,還等什麼時候!

他大刀向花胳膊一指,大聲喝令身邊的一甲刀盾手,立即向那個方向進攻。

戰陣滾滾向前,砍瓜切菜一般,沒有一合之敵,3組刀盾兵遮擋的幾乎沒有縫隙。若是哪個倒黴的敵人不幸在盾陣攻擊範圍之內,白刃一閃,立刻就會丟掉性命。

距離不過數十步,片刻之間就衝破阻攔,戰到花胳膊左近。花胳臂正殺的興起,刀槍並舉,喊聲連連,身旁2組盾陣都無法近身,而且出現了傷亡。

眼睛一瞥,又有3組盾陣殺過來了,他絲毫不懼,和6、7個飛槍手站成一排,挺槍應戰,鐵槍頭一齊指向盾陣。

突然,黑暗的盾陣中一聲大喝,一片白光呼嘯飛來。花胳膊下意識的一縮頭,一把短馬刀擦着他的腦袋飛到黑暗中。鋒利的刀刃劃開了他的髮髻,割掉了他的耳朵,金屬恐怖的尖嘯還在他腦袋裡迴響,一條龐大的黑影已經向他猛撲過來。

披散的長髮和流淌的鮮血飛揚,遮擋了花胳膊的視線,他無暇擦拭,左手飛槍急挺,不是爲了殺敵,而是爲了阻一阻來敵的勢頭。

花胳膊是廝殺的老手,知道此時不能後退,一退必被敵所乘,先干擾敵人一下,再站穩腳跟,伺機反擊才能活命。

誰知來敵勇猛異常,藤牌一揮已經將他的飛槍磕到一邊,欺近身來。3、4條飛槍同時向他攢刺,來敵大喝一聲,雙手持藤牌亂揮,將來襲飛槍撞的七扭八歪,藤牌同時脫手。

來敵正是龍王島猛將喇叭虎!這傢伙藝高人膽大,鐵了心要殺花胳膊,誰也攔不住。

此時他雖然兩手空空,但已迫近到花胳膊5步之內。花胳膊身形踉蹌,左眼被鮮血和毛髮遮擋,左手的飛槍也被隔到外側,幾無作用。但是他的右眼還看得見,右手的仴刀依然迅捷,恍惚之間,對面一條黑影高高躍起,一道匹練挾着風雷之勢,直奔他的頭顱。

藤牌和短騎刀不是喇叭虎慣用的武器,他喜歡的是5尺野太刀,重8斤6兩,威猛無儔。

野太刀太長,他習慣從背後拔刀,尤其是跳起拔刀,雙手握刀,順勢從上而下劈斬,勢若雷霆。這是經過樺山義政指點的絕技,刀下不知道斬過多少猛將悍卒,豈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蠻夷能抵擋。

花胳膊的仴刀,屬於打刀範疇,雖然異常鋒利,卻不足三尺,取其輕便迅捷。電光火石之間,沉重的太刀已經到眼前了,花胳膊哪有閒暇細想,只得揮刀抵擋。

轟然一聲,金鐵交錚,尖銳的刺響讓周圍的人牙磣酸倒。花胳膊應聲而裂,血肉橫飛,四周毗舍耶人嚇的魂飛魄散,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這一刀之威猛,簡直可以和崇文陣斬細川賴之那一刀相提並論。

花胳膊身無寸甲,胯下無腳力,手中無利刃,如何能抵擋這驚天一擊。他的仴刀被一斬兩段,刀頭部分飛到黑暗之中,野太刀連一部分斷刃一齊砍進花胳膊頭顱。

可憐花胳膊連腦袋帶胸腔被砍成兩半,5尺野太刀嵌在胸骨上,怎麼也拔不出來,就算是拔出來,喇叭虎趁手的兵刃也廢了。

喇叭虎搖頭嘆息道:“可惜了這把好刀,入孃的,當年枚方市上18兩白銀吶!”

這一刀匪夷所思,不僅毗舍耶人嚇破了膽,連八重山人也驚的魂飛天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簡直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威猛的刀法,一時間都舉着藤牌楞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毗舍耶人已驚潰,正尖叫着向海灘上逃竄,就算是集體愣神,也不至於送了小命。喇叭虎卻惱了,喝道:“入孃的,放屁崩了傻狍子麼,還不快去追!”

八重山人能夠聽懂簡單口令,這麼複雜的華語卻不是他們能夠理解的,喇叭虎撿起一杆飛槍,扯斷飛索,調轉槍頭,用槍桿狠狠抽打藤牌,敲的砰砰作響,指着毗舍耶人潰逃的方向,大聲呼喝。

八重山戰士這才明白過來,在各甲長喝令下向海灘發起追擊。只是這些傢伙現在已經深知盾陣的好處,死活不肯解散隊形,結果一個逃敵也沒有追上。

毗舍耶人身材不高,跑起來像鳥雀羣飛一般,倏忽之間飛奔到海邊。

海上的形勢卻已大變,大批船隻已經靠岸,耀眼的船燈之中,不知多少毗舍耶人潮水般涌向灘塗,吶喊着衝上來,細小的鐵鋒寒光閃閃,如同浪花飛濺。

喇叭虎撕心裂肺的叫喊起來:“後退,後退!入孃的快跑!”

八重山人只聽得懂4個華語口令,集合、解散、前進、後退,他們知道撤退的命令,但是對戰陣的迷信,讓他們還是3人一組,緩緩後撤,沒有一個撒腿就跑。

眼看着八重山人就要被人潮追上淹沒,崇文大喝一聲,拔出大刀就要跳出防線接應。身旁來財牛卻一把按住他,沉聲說道:“大出海,主將不可輕動。”

崇文正要發怒,身後已經衝出一隊猛士,跨過壕溝衝了上去,刀槍並舉,喊殺震天。

他看清楚了,是舷上飛,是沈鬍子、朱難馱,是範剝皮、樑十二、樑十三、耳聾京、林老貨等一干有罪的龍王島海賊,足有6、70人。

這些傢伙被關在底艙數日,精神和身體都糟糕透頂,扛不住的死了4個。島上近1個月的休養,這些堅韌的傢伙又恢復了巔峰狀態,但是崇文就是不聞不問,似乎把這些龍精虎猛的傢伙都忘了。

把數十頭猛虎圈起來,時間長了,怕是還要出人命。這些傢伙哀求來財牛和竹田國賴,哀求吉良貞家,甚至永良比金,哀求任何一個過路的熟人,求他們給崇文帶話,哪怕殺了他們,也比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強啊。

終於,毗舍耶人來了,所有人手都派出去作戰,再也無人拘禁他們。這些傢伙一商量,與其這樣,還不如死在戰陣上,抄起木棍石頭就往村外跑去。

正好喇叭虎帶着八重山隊上前,舷上飛一把拉住喇叭虎的袍袖,懇求他帶這些倒黴蛋上陣。喇叭虎看這些傢伙實在可憐,心一橫,命人給他們發了兵刃,把他們和野豬牙一起帶了上去,安置在後陣。

喇叭虎不敢跟崇文提起,悄悄告訴了來財牛,被來財牛一頓痛罵。

也只是叱罵而已,來財牛還能怎樣,他沒有崇文那麼冷酷的心,只是讓舷上飛等服從軍令而已。關鍵時刻,來財牛一聲招呼,這些憋瘋了的野獸二話不說就衝了上去,把崇文氣的破口大罵。

來財牛沉聲說道:“罪在我一人,就算你要懲處,也要等我們活着回來再說。”說着,他已經從背後抽出30斤大斧,跳出壕溝,衝向海灘。

身後的崇文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他只能跳着腳,直娘賊直娘賊的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