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保養一新的鳥船繞島一週,轉舵向東尋找黑潮,嶄新的滾海龍王旗迎風飄揚。岸上兩門碗口銃一齊轟鳴,爲即將遠航的夥伴送行,船上也開炮答禮,向留在島上的夥伴致意。。

濃姬和花子主僕站在艉樓迴廊上,默默向龍王島方向眺望。

崇文站在他們身後,沉聲說道:“你們最好不要靠近神艙,在大康,女人登船不太吉利。”

濃姬看着大海,輕聲說:“在仴國也是一樣,不過我不同,在船上你們不必拿我當女人。”她優雅的轉過身,黑亮的眼睛看着崇文,繼續說道:“請給我一把刀,我一樣能夠殺敵。”

崇文點點頭,解下腰間解首刀遞給濃姬,說道:“女人不適合長大兵刃,用這個吧,到了你都要拿刀上陣的地步,說明我們都死光了,拿這把刀殺出去,能跑多遠跑多遠。”

濃姬接過解首刀,橫在面前拔出一半,雪亮的刀鋒映在她眸子裡,崇文一瞬間感到了這個女人身上奪人的英氣。這是大康的軍用刀具,出自南京太平橋西軍器局,鋼口很好,質量上乘。濃姬滿意的點點頭,利索的回刀入鞘,插在腰間帛帶上,只露出一截刀柄。

她擡起頭,流波掃過崇文,平靜的說道:“我不會逃跑,如果力戰不敵,我就用此刀刺喉自盡,我是武士,不是海賊。”

一陣海風襲來,崇文眼睛眯了一下,一時有些後悔給了她武器,儘管只是尺許長的一把短刀,一樣可以結束這個美麗的生命。

南仴國海的冬季風向不定,阿班白傑熟練的操縱帆桅,以利於風向,火長總兵順穩穩的把着舵,鳥船向東航行。大約行駛了兩更海程,遠遠看到了黑色海流,真的逆風向朝東北方向奔流,與周圍的海水激撞,形成層層疊疊的輕浪。

因爲黑潮水暖,與周圍海水有一定溫度差,黑潮上空有輕薄霧霾。

他們終於找到了黑潮,上甲板沒有歡呼,這是怕惹惱龍王興風作浪,只是艙裡傳出的骰子聲更加歡快了。

鳥船轉舵癸丑位,進入主黑潮海流,燎手們互相喊叫着調整壹貳桅方向,兩帆之間形成壓力差,也可以產生逆風向前的動力,加上順流行駛,航速居然還不慢。唯一的小煩惱,是霧霾有些遮擋視線,黑潮水域也經常下雨。

大家對這一帶海域不熟悉,需要按照針路薄對照參照物確定航向是否正確,視線不好總是不美。不過這點麻煩算不了什麼,這裡屬於遠海,觸礁的可能微乎其微。

到了晚上,鮎魚仔忽然找到崇文,低聲說道:“大出海,不對勁,我發現船上的金子少了。”

崇文一愣,要說船上有賊,打死他也不信,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何況那是大家的金子,寶山人人有份,天下哪有自己偷自己的道理。

他低聲問道:“除了你,誰還有直庫的鑰匙?”

鮎魚仔說道:“只有我一把鑰匙,其他人誰都沒有。”

崇文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這裡不用伺候,今晚你辛苦一下,躲起來盯着直庫,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鮎魚仔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打算。”

崇文又囑咐了一句:“此事誰都別說,沒的寒了弟兄們的心。”

鮎魚仔機靈的說道:“放心吧,我沒那麼傻。”

船繼續向東北方向航行,一路看到不少荒島和海礁,和劉氏針路薄對照,航向沒有錯誤,船上的氣氛越發輕鬆,水手們有條不紊的操船前進。

晌午時分,鮎魚仔打着哈欠把崇文拉出羅盤艙,在迴廊上低聲說道:“邪門了,昨夜我暗中盯了直庫一宿,眼睛都不敢眨,絕對沒有人進去過,我以爲不可能丟金子,天亮以後就睡了一覺。剛剛起來我去直庫又點了一遍,入孃的又丟了金子,看來船上鬧鬼!大出海,咱們回航吧,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恐怕海上有兇險。”

崇文想了想,心一橫,說道:“入孃的,要是碰到些怪事就嚇的不敢出海,那還做個球的水手。我們接着走,我就不信我們大炮在手,有哪個邪魔歪道敢擋咱們的路。”

在黑潮中航行5日,一路倒是海波不興,只是總丟金子,讓鮎魚仔很是煩惱。雖然船上有3萬兩黃金,丟的200兩都不到,實在是九牛一毛,可是讓新鮮出爐的財長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入孃的,金子也會長腿自己跑麼?

終於,帆頂上鬥看到了種子島,崇文下令轉舵戊辛位,鳥船向西進入大隅海峽。

漸漸的可以看到有漁船捕魚,三三兩兩,都是不能出遠海的小舢板,水手們看着這些海上蚱蜢一樣的小傢伙,紛紛湊趣的向仴人打招呼。仴人哪裡見過這等龐然大物,看見高揚的滾海龍王旗就躲的不見蹤影,以爲這又是哪路水軍衆出海做生意。

濃姬主僕一直扶着迴廊欄杆向前眺望,終於,濃姬指着海霧中若隱若現的一塊半島說道:“看,佐多岬。”言罷淚流滿面。

原來他們已經到了本州島的最南端,這裡就是仴國了。幾個月的苦難之後,濃姬終於又看到了故國的土地,自然激動萬分。

鳥船繞過佐多岬那幾塊巨大的礁石,沿着海角轉舵向西北方向航行,就見前方的薄霧中出現兩條小船。這兩條船不像一般漁人,不但不躲着鳥船,反倒慢慢向鳥船駛來。

這兩條船幹舷很低,船長總有3丈,兩側各有20只船槳,有一面竹帆,桅杆頂端有一面船旗。兩艘船奮力划槳,越來越近,可以看清船旗是一個黑圓圈,圓圈裡面是一個黑十字。濃姬看着來船說道:“丸十字旗,這是島津氏的警固衆,坊津水軍。”

劉關笑道:“入孃的,這麼快就來了麼?”

崇文平靜的下令:“讓弟兄們披甲,弓弩上弦,養浩二甲持銃,點燃火繩,上好子藥。阿乾三甲持弓弩,你去上甲板掌握住大發熕,對付這種小早船沒必要亂開炮。我帶一甲上露臺,必要的時候用子母銃給他一下就行了,別亂殺人。”

劉關大聲答應,跑到上甲板大呼小叫的準備作戰。崇文背上鹿皮撒袋和箭胡祿,鮎魚仔也背上了弓箭,來財牛揹着大斧站在崇文身後。崇文一邊帶着人往露臺上跑,一邊向下面喊:“徐海!到上面來,替我翻譯。”

花和尚徐海手裡抓着一把雁翎刀,沿着木梯奔到露臺上,也站在崇文身後。

水手們罵罵咧咧的跑出船艙,各守戰位,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坊津水軍也迫近到鳥船50步以外,停止划槳,攔着去路,兩條小早船隨着海波一起一伏的。

鳥船落下一半帆篷,降低了船速,繼續向前行駛。一條小早上站起一個矮壯的車軸漢子,一身紵麻作務,亂蓬蓬的鬚髮,手裡提着一個圓木筒,放到嘴邊衝鳥船一頓吼叫。

徐海壓低聲音,給崇文翻譯:“他說他是島津水軍,讓我們停船,他們要登船徵收帆別米。”

崇文笑着搖搖頭,說道:“你跟他說,我們是大康龍王島水師,大海上只有大康水師徵收蠻夷水腳,沒有交帆別錢的道理,讓他們滾一邊去。”

徐海大聲翻譯過去,那車軸漢子一頓暴跳如雷,兩艘小早船忽然樹起一排大楯,把靠側舷遮擋的嚴嚴實實。

那楯如此高大,仴人又身材矮小,隱在楯後只露出眼睛以上。這可能是小早標準作戰模式,他們也不想想,鳥船艉樓比小早船舷高出一丈,居高臨下,楯牆能防住什麼?

車軸漢子嘰哩哇啦的喊叫聲傳來,徐海翻譯:“他說如果我們再不落帆,就亂箭把我們射成刺蝟。”

上甲板早惹惱了龍王島二出海,劉關高聲喝令:“二甲壹伍!瞄準喊話那個憨大,開銃!”

五聲銃響不分先後,車軸漢子前面的木楯紙片一樣被撕成幾片,楯陣頓時出現一個大缺口,幾個海賊慘叫落水。木屑亂飛,在沒有甲冑的肉林中肆虐,附近幾個人被扎的嘶聲慘叫,在小船上亂滾。

鳥銃何等厲害,只有30步的距離,兩層鐵甲都擋不住,何況是半寸不到的楯牌,一次齊射就打的島津水軍人仰馬翻。那車軸漢子居然奇蹟般的活着,前面有個肉盾替他擋住了鉛子。有生以來他哪裡見過這麼兇狠的殺人利器,血噴濺的他一身一臉,嚇得他呆若木雞。

不過此人非常悍勇,儘管雙腿發軟,還是撕心裂肺的喊道:“放箭!”

仴弓都是單竹弓,沒有弓胎,弓力很弱,極限射程不過30步,這個距離基本已經沒有什麼殺傷力了。加上那一輪齊射實在震撼,一聲巨響,濃煙瀰漫,轉頭已經死傷一片。大楯都擋不住,讓水軍衆心驚肉跳,手臂發軟,箭矢自然又沒有力道又沒有準頭。除了七八支箭歪歪斜斜的釘在側舷船板,其他都落到海里。

劉關再次喝令:“貳伍,繼續打那條船,開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