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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炮炥大聲咆哮之中,海賊騎兵直接貫穿敵陣,從北面衝了出來。身後的坡地上,山北軍從高處衝下來,試圖救援低處的同伴,等衝到坡下,海賊騎兵已經縱馬衝過敵陣,在遠處哈哈大笑,低處的戰陣已經是一片狼藉,橫倒豎臥,死傷滿地。

大炮炥一揮手,海賊騎兵們紛紛撥轉馬頭,打馬向高地另一側疾馳。跑到坡下的山北軍嚇的魂都要丟掉了,以爲海賊們要從另一側攻上坡頂,在隊長們的大聲喝令下,山北軍又翻身往坡頂上跑,氣喘吁吁登上坡頂往下看,騎兵們正圍着兩個山坡馳騁,漫天的塵沙之中,箭如飛蝗一般落到山北軍陣中。山北軍弓箭手的零星反擊如同隔靴搔癢,哪裡能射中飛馳的目標。

此時,山北軍的救星來了,大批援軍從東面趕來,旌旗招展,步履如山,不知來了多少步兵。大炮炥一帶馬繮,40多名彪悍的海賊立馬在高坡之下,冷冷看着煙塵中的山北軍陣。

押葫蘆忽然哈哈大笑道:“既然琉球蠻子敢來送死,不衝他一陣說不過去。”

大炮炥卻伸臂攔住了他,說道:“要愛惜馬力,等咱們的人到了再好好收拾他們。現在聽我號令,全軍分爲左右兩隊,左隊跟着我,右隊跟着押葫蘆,我們繞到他們兩翼,用弓箭招呼他們。”

斥候們殺的興起,戰馬按捺不住興奮,鬃毛飛揚,不停的刨着鐵蹄下的泥土。大炮炥微鬆馬繮,戰馬開始小跑起來,斥候們紛紛跟在他後面,向山北軍陣壓過去。

在各隊長喝令之下,山北軍停止前進,開始結陣防禦,長矛手和刀盾手混編,片刻之間,山北軍陣變成了一個大刺蝟,竹槍如林,輕盾保護住正面,弓箭手在後。

戰馬越來越快,距離軍陣80步,戰馬已經達到了最高速度,鐵蹄轟鳴,威勢驚人,震的山北軍人的心像擂鼓一樣。統帥這支軍隊的按司終於忍耐不住,高聲喝令放箭,箭雨沖天而起,直撲騎兵羣。

可惜這個距離太遠了,箭矢軟弱無力,毫無威脅。

大炮炥一聲唿哨,狂奔的騎兵羣忽然向兩邊一分,成一條橫隊展開,一排利箭帶着破空的尖嘯飛來。前排的長矛兵不知道多少慘叫着倒下,琉球步兵的輕盾太小,哪裡能護住全身,中箭的基本都是頭面脖頸被創,眼見不得活了。

騎兵羣沿着山北軍陣前橫向奔馳,漸漸變成兩條直線,兩隊騎兵不停的在飛馳的戰馬上放箭,殺的山北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琉球步弓不如海賊們的開元弓和角弓,這個距離對於他們來說太遠了,山北軍眼看着海賊們橫掠過他們的大陣,終於出現在他們薄弱的左右兩翼。

所有山北軍都心中一涼,因爲整個戰列是向前的,兩側幾乎毫無防禦,如果被這些騎着神獸的傢伙衝擊,戰陣立刻崩潰。一旦戰陣潰散,所有山北軍只有被追砍的命運,兩條腿是跑不過四條腿的。

也不知道這些傢伙交了什麼好運,除了鋒利的箭矢不斷射到陣中,海賊居然沒有從兩翼發起攻擊。左右兩隊騎兵呼嘯而過,一直到山北軍陣後,重新匯合到一起,結成大股。

山北軍戰陣緊密,想全軍轉向,正面海賊已經不可能了,只有被屠戮的命運。

海賊們立馬在山北軍陣後,連弓矢都不放了,只是指着這些獵物瘋狂大笑,前仰後合。

就在這時,東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着就是爆豆一般的火銃齊射之聲,濃煙從東面不遠處飄來,混雜着刺鼻的火藥味兒。

押葫蘆催馬湊到大炮炥面前,低聲說道:“軍師那邊已經動手了,我們要不要再幫他一把。”

大炮炥笑道:“我們幫他夠多了,入孃的,砍這些可憐蟲做什麼,留着力氣吧,是好漢子的,留着力氣去殺攀安知和達勃期那兩個賊廝鳥。”

他雙足用力,直起身站立在馬鞍上,向後面大聲下令:“行了,不要和這些憨大廝鬧了,我們走,到西面和一隻眼、馮擺盪他們去匯合!”

崇文把身邊的力量都派出去了,所有能救大里城的辦法都想到了,剩下的,只能看張璉他們的運氣了。他相信海里青、大炮炥、二出海他們,這些粗豪海賊無數次證明了他們的智勇,他也只能相信他們。

他自己要面對的戰爭,一點不比與那原那場戰爭輕鬆,他要對付的不僅是尚巴志,還有老狐狸林喜,林喜對他的支持都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他必須要去崑崙山。

可他不能去崑崙山,至少現在不能,他還有太多未了之事。

他能哄騙林喜一時,但不可能長久,一旦林喜發覺上當,琉球就不可能成爲萬國津樑,他所有的籌劃都將成爲泡影。

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南風原上刀光箭雨,而在久米島明倫堂,崇文一個人在庭中來回踱着步子。夜幕中星河燦爛如洗,崇文的心,卻如同壓着一塊大石頭一般,有些喘不過氣。

5更時分,崇文回到客房,開始口授信函,舷上飛筆錄。舷上飛越寫越驚異,幾封書信寫完,最後一封崇文決定自己親筆書寫,他飽蘸筆墨,在白紙上寫下:妍春我兒。。。

終於,崇文放下紙筆,把書信摺好封起,又在封皮上寫下:妍春親啓。

一切做完,他疲憊的揮了揮手,說道:“天亮以後送到金山衛號,派人送到龍王島、茶山、平戶和六波羅蜜寺。”

舷上飛糾結良久,忽然擡起頭問道:“一定要這樣麼?”

崇文看着窗外,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良久才說道:“我們是大海上的一條船,沒有東海,我們這條船還有生存的可能麼?”

舷上飛想了想,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商團就是我們的船,沒有東海商團就沒有我們龍王島?”

崇文冷笑一聲,說道:“什麼海外稱王,哪個海外王侯能夠善終?就像這個琉球,關起門來稱王?笑話。早晚有一天,會有我們這樣的人浮海而來,終結他們的世外桃源。

世上從來就沒有花果山,水簾洞,林老夫子讀書太多,殺人太少,他不懂。船,只有在風濤大海上才能生存。。。擱淺在海灘上,很快就會腐爛。”

舷上飛皺着眉頭說道:“可是,此計太過兇險,現在的大康,就是。。。入孃的龍潭虎穴。”

崇文微微一笑,說道:“三寸板內是娘房,三寸板外是閻王。從我們出海逃命的那一天,就註定了入孃的兇險日子。。。你怕了?”

舷上飛慨然說道:“追隨大出海,是我平生所願,死而無恨。”

崇文大笑起來,拍了拍舷上飛的肩膀,說道:“這就對了,睡會兒吧,養足了精神,天明瞭跟尚巴志那廝再戰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