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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川賴之這個老狐狸在幹什麼,現學現賣麼?”崇文看着澱川河上的幾條碗口粗的鐵鏈,不由得笑出聲來。

14日晨,崇文率領聯軍進抵澱川河東岸一個叫香裡丘的土丘,此處距離枚方城7裡,澱川河在西面6裡處,向東5、6裡處就是生駒山。崇文縱馬躍上香裡丘,面前一片開闊,整個戰場出現在面前。

幕府軍出城迎戰,夾河而陣,由澱川河上的三座浮橋相勾連。

河東岸是侍所軍旗號,看陣勢近3萬人,河西岸是關東軍旗號,也有1萬人上下,總兵力4萬人。不管哪裡出現危急,援兵都可以通過河上的橋樑及時支援,而有鐵索防線,大內水軍難以毀掉浮橋,分斷幕府軍。

4萬大軍無邊無際,陣列從高槻城跨過澱川河,一直向東越過枚方城,最後到生駒山腳下,綿延15裡,看起來陣勢十分壯觀,其實並不厚重,戰線太長了。在幕府軍陣列前,有一道厚達5尺的長壘,這是一道土壘,高及人胸,俯身即可藏身其後。

這道土壘可以提供相當的掩護,因爲仴局的子母銃和碗口銃彈道平直,打在胸牆上無用,如果擡高炮口,從頭頂上掠過,很難傷人。

如果聯軍的炮火難以發揮,被迫強攻長壘,那兵力的劣勢暴露無疑,離失敗就不遠了。看來仴人一點都不傻,把大炮炥的主意發揚光大,整出這麼個奇葩出來。

崇文注意到,這道長壘有缺口,估計那就是步兵出擊的通道。

這個陣勢最大的弱點,還是河上的浮橋,如果大內水軍破壞了浮橋,不僅可以分割幕府軍東西兩部的聯繫,將之斬爲兩段。還可以出幕府軍兩部之後,從幕府軍後部發起進攻,如此這條長壘就毫無用處。

既然富田氏祥能看出這一層,幕府諸將並不比他傻,自然也明白,他們學了大內義弘鐵索封港,這回來了個鐵索橫江。鐵索後面就是江防,幕府軍在江上打樁,每道鐵索後面建了5個三層箭樓,箭樓下是一條條輕舟,舟上站滿了持長短兵的武士。

一旦大內水軍試圖衝破封鎖,幕府水軍就會在箭樓掩護下與敵接戰,這是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

聯軍這邊,中央是大內水軍,由大內氏水軍大將縫殿介、越中守白井房胤指揮。船隊漫江而來,綿延4、5裡,戰船在前,輜重船在後,不過此時被幕府軍江防所阻,前進不得,如同一條死蛇飄在江上,隨時可能遭到高槻城方向關東軍進攻。

水軍左翼是4千大內陸師,位於澱川西岸,他們對面就是高槻城下的1萬關東軍,這一部由大內教佑親自率領,任務是保護水軍。

在澱川東岸,是老7哨仴局舟師,4千餘人一直綿延到香裡丘。從香裡丘一直到生駒山,是樺山氏父子率領的4千九州海賊。聯軍左翼蝟集在河岸上,兵力只有關東軍一半,只能被動挨打。右翼陣列則和幕府軍相當,9千人分佈在12里長的戰線上,看起來非常薄弱。

只是幕府軍畏懼仴局炮火,不敢輕易發起進攻。

在聯軍主陣前方1裡外,是彈左衛門率領的千8百穢多衆,阿寶尾率領的6百騎兵在穢多哨兩翼。這支步騎混合的小部隊是大軍前鋒,監視着長壘後的幕府軍,掩護身後的聯軍主力展開。他們同樣有炮火掩護,幕府軍也不敢輕易攻打他們。

香裡丘,1丈8尺滾海龍王旗下,聯軍諸將簇擁着仴局大掌櫃,默默看着對面的地陣,心中都泛出一絲寒意。

舷上飛白傑罵道:“入孃的,細川賴之這是要幹什麼,要當縮頭烏龜麼?”

哨長撈蜆陳看着敵壘,不住搖頭說道:“一天時間弄出這道長牆子,屬地老鼠的不成。”

徐海笑道:“手握4萬大軍,就等着我們揍他,倒也有趣。”

崇文搖頭說道:“不,他一點都不傻,他以爲只要守住這裡,斯波義將就會攻克堺城,端了我們老窩,我們就不戰自潰了。”

徐海大笑道:“做夢吧。”

大內教祐卻皺着眉頭,憂慮的說道:“這個烏龜殼不好打,大出海殿下,我們怎麼辦?”

崇文扭頭看着海里青,問道:“你是軍師,你說怎麼打?”

海里青看遠處幕府軍的陣勢,說道:“他們的弱點就在江上,猛攻他們的浮橋是上策。”

崇文大笑道:“正是,不過只是打他的江防可不夠。”他轉過身,掃視衆人一圈,沉聲說道:“諸將聽令!”

諸將齊聲應道:“是!”

崇文指着對面幕府軍說道:“仴局全軍聽我鼓聲,立即前進,迫近敵壘。各火器隊在前,刀矛手在後,若敵發起進攻,就開火轟擊,攻擊前進,鼓聲止,則全軍停止前進。

全軍停止前進以後,後陣輜重車輛推到前列,聯結成一道車壘,與敵土壘對峙,我軍就依託車壘作戰。

無論幕府軍是否攻打車壘,我軍都要在車城之後起土山,高於敵胸壘即可,每哨至少起三座。既然他們起土壘,我們就比他們還要高,把大炮推到土山上轟擊他們,他們躲在烏龜殼裡也沒有用,還是要挨鐵子鐵彈。”

諸將面無表情,心中卻暗暗佩服,大出海片刻之間就有計策應對長壘,了不起。

崇文轉向大內教祐說道:“三郎,你們的左翼十分兇險,幕府軍隨時可能出長壘攻打你們,摧毀你的水軍。你們要立即在澱川河西岸構築車壘,以車城爲依託,保護江上的船隻。

我會派出2隊銃炮手支援你們,沒有我的將令,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不可向高槻城方向出擊。此戰要義就在西守東攻,你守住船隊就是勝利,懂得麼?”

大內教祐略一沉吟,說道:“在下防區太廣大,兩隊銃炮太少,我要三隊。”

崇文搖頭苦笑,這孩子跟商賈們混長了,什麼都要討價還價,這是入孃的戰場,戰機稍縱即逝,哪裡容得扯皮。他乾脆一口答應:“好,你們立即在澱川搭建浮橋,我會派沈南山、洪迪珍、王鋆,三隊銃炮支援你們。”

少年武將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贏得了一場重大勝利,他頷首爲禮,大聲應道:“是!”

崇文轉向大內水軍大將白井房胤說道:“白井大人,你要立即進攻他們的江防,燒燬他們的箭樓和舟船,斬斷鐵索。此戰成敗就在你們,如果你們毀掉他們的浮橋,將幕府軍斬爲兩段,我們就贏了。”

白井房胤苦笑着說道:“冒着箭雨和敵船,斬斷碗口粗的鐵鏈,而且是三道,怕是不易。”

崇文說道:“我會用炮火支援你,拜託了!”

白井房胤慨然說道:“爲了平海幕府,在下何惜一死。”

崇文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活着,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平海幕府的大艦隊。”

白井房胤躬身施禮,沒有答話。

崇文轉向諸將,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可以告訴你們,就在此時,二出海正在柏原山口痛擊關東軍,堺城和岸和田大營安如泰山。細川賴之想在這裡拖延時間,那是癡心妄想,大家不要急於進攻他的長壘,謹守各自戰位,一切聽我將令行事。”

諸將躬身施禮,一齊喝道:“是!”

崇文大手一揮:“去吧!”

全軍部署完畢,諸將信心滿滿,轉身離開土丘,各自回到自己的戰位。

大康永濟2年7月14日巳時初刻,枚方城下戰鼓如雷,1萬8千聯軍齊聲大呼:虎!三軍整裝向前,開始向長壘逼近。軍陣如山,刀槍如雨,滾海龍王旗如同大海波濤,無數戰靴踏動,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對面的長壘之後一片死寂,只有刀矛甲冑輕微碰撞,發出金屬冰冷的聲音。看來幕府軍打定主意,就是不主動出擊,等着聯軍來攻,和聯軍拼人命消耗。

澱川河中的水軍也開始拔碇向前,隨着白井房胤一聲令下,最外圍的一隊小早船發一聲喊,無數長槳一齊划動,戰船向幕府軍江防逼近,戰鬥首先在這裡爆發了。

聯軍輜重船隊駐泊於大內水軍後陣,外圍是一條條小早船,成百上千的海賊站在船頭,操弓持刃,虎視眈眈,保衛着這些聯軍至關重要的物資。

這裡本是一個水流舒緩的渡口,一條條跳板搭在河灘,形成臨時碼頭。碼頭上密密匝匝都是牲口車輛,綿延半里方圓,無數灰衣伕役穿梭期間,忙碌的裝卸物資。

半個時辰以前,一輛輛2斤半子母炮車、彈藥車、糧車、輜重車已經推到岸上,套上馱馬開赴戰場。現在,開始把大傢伙推出船艙,那是5百斤大發熕和子藥車。

黑衣炮手們喊着號子,指揮灰衣伕役拖着鐵鏈,小心的把車輪對準跳板,順着傾斜的跳板緩緩往下放。2寸厚的山毛櫸跳板被壓的吱吱呀呀,終於平安卸到岸上,引來一陣歡呼。

5門大發熕卸完,炮手們給炮車套上兩匹仴馬,吆喝一聲向北而去,接着就是更沉重的2千斤長身管重炮。

一個一身黑色戎衣的少年站在跳板上,滿頭大汗的對着一衆軍漢破口大罵:“入孃的,想折自家草料麼,誰給你們這些賊廝鳥打千秋幡!這是入孃的2千斤重炮,櫸木板子承的住!換天殺的榆木跳板,換兩條粗鐵鏈,再來一隊人,兩隊人分頭拖着屁股!”

不用說,正是仴局總賬房兼輜重隊長鮎魚仔。前方已經開戰,這些重炮是對付幕府軍防禦的利器,若是在這裡折損了,大出海非吃了他不可。前面戰鼓如雷,喊殺震天,煙塵大起,他卻根本顧不上,把這些大傢伙送到大出海手裡纔是他的頭等大事。

一衆仴局賬房和管事讓他支使的團團亂轉,5個親兵手按佩刀,殺氣騰騰的站在船頭岸首,誰敢違抗鮎魚仔隊長的將令,即刻斬殺。

好在到現在爲止,一切還算順利,子母銃和碗口銃都已經就位,正跟隨大軍前進,會爲聯軍步卒提供有力的支援。

這些重炮纔是重中之重,鮎魚仔絲毫不敢大意,親到船頭,指揮裝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