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竹田慶國有些遲疑的說道:“最難的是解毒之藥,女王陛下體內毒性兇險,在下藥篋裡常備的解蛇毒藥怕不濟事。

我苦思了一個方子,除了常用清熱解毒的白芷、生地、生大黃等,還需2月畫眉跳,5月兩面針,8月球蟬衣,10月假花生藤4味。這些怕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採集,需要五洲四海,慢慢尋訪。”

摩加羅魚王說道:“給我2個時辰,我窮搜東海給你尋來。”

竹田慶國吞吞吐吐的說道:“女王陛下體內毒性太過猛烈,非天子血做藥引不可,別的藥物總能辦到,可這一味。。。”

崇文略一沉吟,說道:“這個我來尋便是。。。有了這些就能配製出藥物麼?”

竹田慶國堅定的說道:“我配製的藥物,就算不能徹底抑制內毒,至少不用靠噬人緩解毒性,食牛羊即可。”

崇文看着摩加羅魚王,說道:“我龍王島每日供奉一隻羊,每5日供奉一頭牛,如何?”

摩加羅說道:“好,我這就去尋找藥材,你又從何處尋來天子之血?”忽然一拍腦門,魚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神武天子血脈,你的血就是天子之血!”

崇文沒有答話,只是衝竹田慶國微微點了點頭。

竹田慶國大驚,慌忙拜伏於地,說道:“是是是。。。崇文陛下,請恕在下過去無禮,臣實在是不知陛下身份。可是陛下萬金之軀,如何能,如何能。。。”

崇文把他扶起來,沉聲說道:“不要說我有愧於婆蘇吉陛下,有求於摩加羅魚王陛下,就算是不相干之人,難道就見死不救麼?你去取器皿來。”

竹田慶國哪敢動手,只是搖頭不允,摩加羅魚王忽然說道:“你們在琉球遇到的,不是妖風妖火,那是東海四寶之一,名喚紫螺盂。你們自然是應付不得,可是在我眼中,那實在算不得什麼,只要你們救得婆蘇吉,琉球包在我身上。”

崇文磕磕絆絆的問道:“那個那個。。。又是何等。。。寶物?”

摩加羅魚王說道:“東海有螺神,名喚紫螺君,那是你沒有見過的巨螺,螺口足有鍋蓋大小。這紫螺君不幸爲人所擒,漁人用鐵鉤勾出螺肉,將螺殼淘洗乾淨晾乾,置於鍛爐之中,和金銅五金一起,在烈火中煅燒七七四十九日,製成紫螺盂。

持此寶者,只要在紫螺盂中放滿清水,將敵我雙方船隻縮小製成模型,置於水上,就可在斗室之中看到雙方船隻動向。如若己方戰況不利,只要向敵船吹氣,就可形成狂風,或者在盂中引燃敵船,就可形成大火,將敵軍船隊焚燒乾淨。”

崇文長嘆一聲,說道:“如此寶物,就算我有堅船利炮,也難以破解啊。”

摩加羅魚王冷笑一聲,說道:“對於你們,那當然是無上至寶,可我是大海之王,紫螺君也是我的臣妾,他的亡靈焉能困住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救婆蘇吉性命,我助你們平琉球,公平交易,兩不吃虧。”

崇文對竹田慶國說道:“摩加羅陛下的話你聽到了,憑我等之力,無論如何救不出大里城的商團兄弟,難道坐視他們滅亡麼?何況我已經被趕下龍椅,不過一介海商,哪有那麼尊貴,一些血算的什麼。”

好說歹說,總算說服了竹田慶國取血製藥,摩迦羅魚王也放心的出海尋藥。

崇文和摩加羅魚王並肩而出,命來財牛退下,放開進出洞窟的道路,摩加羅再不多言,縱身躍入大海,瞬間消失不見。

崇文嘆息良久,回到洞窟,竹田慶國已經在大殿中開始配藥,罈罈罐罐擺了一地。一個粗陶藥釜之中煎着幾味藥材,底下木炭燒的通紅,濃重的藥味道瀰漫大殿。

竹田慶國從崇文手臂上取了一小碗血,一邊不迭聲的請罪,一邊給他包紮刀口。一口一個聖血,口中稱臣,讓崇文哭笑不得,他現在習慣了大海的粗獷,廷臣那一套實在膩歪。

總算取了一碗天子血,竹田慶國將血傾入一個竹箱之中,竹箱上有一個搖柄。靜置了半個時辰,竹田慶國開始搖動搖柄,竹箱中轟隆隆響個不停。

崇文好奇的問道:“這又是做什麼?”

竹田慶國恭敬的說道:“陛下。。。”

崇文擡手製止了他,沉聲說道:“這世上知道我身世的人只有4個人,加上你只有5人,連我的女兒妍春都沒有姓氏,你知道這是爲何?”

竹田慶國顫聲說道:“臣不知。”

崇文說道:“如今大康是僞帝當國,若知道我的身世,必舉天下而來,非置我於死地不可,你可知那將是多大的血雨腥風,就算是仴國,也可能捲入殘酷的戰爭。所以,你一定要嚴守機密,爲了我,爲了東海商團,也是爲了你自己的性命。如今世上只有龍王島大出海,沒有大康崇文天子,你可曉得麼?”

竹田慶國低聲應道:“臣遵旨。”

崇文這才示意仴醫繼續說說這個好玩的箱子,竹田慶國繼續說道:“並非所有聖血都能夠入藥,只有一部分可以作爲解毒藥用。這竹箱之中是一個高速轉輪,搖動搖把轉輪轉動,可以把血分成血清和血紅,能夠解毒的是血清部分。”

崇文點頭道:“原來如此,這血清是內服還是外敷之用?”

竹田慶國一邊搖着搖把,一邊說道:“若想血清起藥效,既不能內服,也不能外敷,要注射入血管之中。”

崇文奇道:“注射?”

竹田慶國說道:“就是用孔針刺入皮下血管,將血清融於患者血液之中,加以新合藥物輔助,方能止住劇毒內侵。”

崇文罵道:“入孃的,她沒了膽,永遠止不住內毒,豈不是讓我一輩子給他輸血合藥,什麼時候是個頭!”

竹田慶國說道:“所以要用天子之血,常人血液所制的血清,自然要日日注入患者體內鎮毒。聖天子四柱純陽,百邪不侵,最是化毒良藥,只有王之血,可以抑制王之毒。只要按時服藥,每月注射一次血清,最多兩年就可根治,只是天子之血,怕是世上最難得到的東西。。。”

崇文臉上全是痛苦之色,絕望的喊道:“2年?2年?!她不是吃人怪,變成入孃的吸血鬼不成!”

竹田慶國安慰崇文道:“天子血清十分厲害,並不需要許多,以今日的血量,可以製成3劑。鎮在海水之下保存,足夠女王陛下3月之用,如此看來,也用不了許多。”

崇文手臂一伸,說道:“索性一次給她制完,總好過鈍刀子殺人。”

竹田慶國慌忙道:“失血過多,怕是。。。怕是兇險。”

兩人談談說說,不覺時光飛逝,不知何時,竹田慶國從竹箱中取出一個雪白瓷鉢,鉢中之血果然分成清紅兩層。仴醫將上層血清傾入一個個錐形瓷瓶,珍而重之的擺在藥架上,這纔去查看藥釜中的藥材,不時聞一聞,嘗一嘗,攪拌一下。

崇文在大殿上來回踱步,忽然問道:“若是摩加羅找不來這4味本草,這靈藥是不是就合不成了?”

竹田慶國爲難的說道:“婆蘇吉陛下的病可非同小可。。。”

忽然,大殿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誰說我找不來?”

眼前一花,雄偉的摩加羅已經站在二人面前,依然是裹裙搭帕,身上沒有一滴水珠,魚王手一抖,手上出現一疊紙包,紙繩提在手上。

竹田慶國躬身拜領,打開紙包觀察,正是仲春畫眉跳,仲夏兩面針,仲球蟬衣,仲冬假花生藤,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由衷的讚道:“神王陛下果然了得。”

摩加羅魚王也長吁一聲,沉聲說道:“合用就好啊,拜託先生了。”

竹田慶國來回奔忙,崇文和摩加羅只能負手觀看,什麼也幫不上。

不知過了多久,仴醫終於在藥鼎之中煉成了數枚丹藥,藥色微青,異香撲鼻。仴醫伺候虛弱的婆蘇吉女王服了丹藥,開始注射血清。用一根羊腸扣在錐形瓶底,以孔針刺入皮下,見有血溢出,纔將孔針和羊腸相連。如此,錐形瓶中的血清會通過羊腸,緩緩滴入婆蘇吉血液之中,至於能不能抑制住體內劇毒反噬,誰也心裡無底。

竹田慶國和幾個女侍照料婆蘇吉女王,崇文和摩加羅心中緊張不安,在大殿之中來回踱步。地宮寶器長明,看不到日月星辰流轉,不知時辰幾何,滴液聲聲入耳,讓崇文沒來由的心煩意亂。

摩加羅魚王嘆道:“你們總是盡力了,不能說心不誠,若婆蘇吉不幸。。。我也不會找你們尋仇,總之是天命如此。你們,讓我看到了人類的力量,也讓我看到了人類的勇氣,我不願爲了意氣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我會和你們共處惡石島,兩不相擾。”

崇文拱手說道:“感激不盡。”

摩加羅魚王來回走了兩步,緩緩說道:“不過,我也不會助你們平定琉球,我不欠你們的,沒有理由幫助你們。”

崇文慨然說道:“即使沒有陛下相助,我們後日也要啓航,若救不得商團同道,和他們同死大海就是。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苦,不管怎樣,總要良心平安。”

竹田慶國走下平臺,低聲對二人說道:“血清已經注射完了,結果如何,明日便知。”他將丹藥和血清裝在錦盒之中,一併呈給摩迦羅魚王,說道:“丹藥5日一服,血清每月注射一次,不過要鎮在清涼水中,不然血清變質,注射也是無用。”

崇文說道:“辛苦先生了,我們就在這裡等,等到女王陛下醒來爲止。”

摩加羅魚王捧着錦盒,沉聲說道:“你們走吧,我不想她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是大夫,我希望她第一眼看見的是。。。我。”

崇文沉默半響,說道:“我答應的牛羊,龍王島會按時投到洞口,陛下但可放心。無論如何,我都希望後天見到陛下,我在東港炮船上相候。對於我來說,凡同生死者,即爲兄弟,我希望和陛下結爲永遠的兄弟之族。”

摩加羅魚王沒有回答,轉身緩緩走上平臺,坐在婆蘇吉巨大的金榻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獨眼之中,愛憐無限。

崇文拍拍竹田慶國的肩膀,兩人悄悄轉過身,向大殿外走去。青玉宮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上,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竹田慶國取出火褶子狂吹,只有一點微光,兩人在黑暗巨大的洞窟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兩盞燈光在黑暗中亮起,飄飄悠悠向二人游來,像浮在空中一般。到得近前纔看清楚,原來是兩個蛇神口銜明珠,伏到二人身側,似乎是要爲二人引路。

崇文和竹田慶國互相看了一眼,各自跨上了一條蛇神,兩蛇神馱着二人攀援而上,沿着他們進來的老路遊動前行,快如奔馬一般,不一刻來到洞窟入口。

洞窟之外已是黑沉沉的夜,兩蛇神沿着巖壁攀援而上,將二人放在南山平坦之處,又無聲的遊走了。

崇文擡頭觀看,正是繁星滿天,明月高懸中天,大海濤聲陣陣,清涼的秋風迎面而來,讓他感覺恍如隔世,片刻之前的雄偉地宮如同在夢中一般。竹田慶國指了指不遠處,那裡有燈光閃動,是貳號炮臺,更遠處龍首峰衆義祠方向,有營火和隱隱人聲,那是龍王島軍民在連夜挖掘仴國陣亡將士墓穴。

崇文沉聲說道:“走吧。” 二人迎着黑暗中的燈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