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這一天的久米島外海,一直在緊張的忙碌,金山衛號除了補給食水,還要把兩隊輕型火炮重新吊裝到甲板上,很不容易。更遠處,一條條小船,把上千黑瘦的八重山戰士運到海賊船上,準備送回他們的故鄉。

崇文在上甲板見了用緒和信保兄妹,很是滿意,因爲他們看起來舉止得體,並不野蠻,而且通華語,能夠對話交流。八重山距離琉球不遠,貿易交流,使節往還,都是以華語溝通,以大康制錢爲支付手段。

用緒和信保同意立古乙姥爲八重山女王,發誓忠於王室,忠於古乙姥的子孫。崇文心中歡喜,當即以龍王島櫃坊名義,給了八重山王室8千兩銀子的貸款。

這些錢不是交到他們手上,銀子對於蠻島沒有意義,他們緊缺的是物資。崇文打發財長在久米島和琉球採購布匹、糧食、種子、鐵料、船隻等等,幫助八重山族儘快恢復元氣。

崇文不擔心八重山還不上錢,這蠻族正當海路要衝,琉局要在石恆、西表、多良間、與那國嶼建立4個市舶局,八重山每年光買水錢就不知道要分多少。而且,石恆牛很是有名,整個商團都缺少優質牛,將來那也是大生意。

稍微機靈點,蠻島就會變成金山,這點小錢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些蠻酋現在還沒意識到,八重山即將走上騰飛之路,對這些物資感激涕零,恨不得認龍王島大出海爲親爹。

崇文好生撫慰,卻不向真乙姥那個方向看。

那祝女正當妙齡,面色微黑,五官精緻如畫,尤其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夜空中的寶石,在長長睫毛下熠熠生輝。身材小巧,長髮垂髻,彆着一根金簪,細長的脖頸上掛着一串海珠,身穿細花蕉布長裙,裙下露出一雙纖纖跣足。

俏立船頭的真乙姥,如同巨舶上的一股清泉,沁人心脾。

如果說濃姬的美,是優雅聰慧的美,那麼真乙姥的美就是天真自然的美。也許是因爲她身份尊貴,儘管身爲降虜,卻沒有被搜繳虐待的痕跡。

在這黑玫瑰身後,是密密麻麻的黝黑戰士,這些傢伙赤着上身,周身上下只有一條白蕉布裹裙,跣足,大部分掛着野豬牙頸飾,也許這是一種身份象徵。只是這些傢伙戰敗,被琉球人俘虜,一個個赤手空拳,目光呆滯。

八重山新王古乙姥,不到30歲的樣子,姿色一般,舉止卻大方,言辭直率。她死了丈夫,卻成了八重山女王,崇文也不知道該道喜還是入孃的弔喪。

女王卻十分爽利,八重山蠻人風俗樸直,不善作僞。她說道:“遠彌計赤蜂是爲八重山族戰死,他的靈魂在大海對面的龍宮,會保佑我們的,我不悲傷。

他生前就是琉局契東,他說只要入了琉局,八重山就再也不會有饑荒和貧苦。既然繼承了他的王位,我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心意,你們也要保證我們的衣食。”

崇文心中暗笑,衣食如何當面討要,這人實在是迂直的可以,面上卻笑容可掬,和風細雨的說道:“你們只要是琉局契東,自然有你們的生計,如何會缺衣食。”

古乙姥點點頭,說道:“你很好,我妹妹願意侍奉你,她難道不美麼?爲何你看都不看她一眼?”

崇文搖頭道:“你妹妹很美,但我大康是禮儀之邦,盯着女人看是無禮的舉動。”

古乙姥這才釋然道:“你好好愛她吧,還有這些勇士,都是你的奴隸了,他們會爲你而死。”

崇文還是搖頭,說道:“我不要奴隸,如果他們願意投奔我,那就是我的異姓兄弟,同生共死,你懂得麼?”

古乙姥愣愣看着崇文,說道:“不懂,他們是自願爲你的奴隸。”

崇文擡頭看了看大海,擡手指着不遠處的琉局艦隊,說道:“你知道他們爲何而戰?”

古乙姥咯咯笑道:“當然是爲了搶琉球人的財物,和他們的女人了?”

崇文哭笑不得的說道:“我們不僅沒有搶琉球人的東西和人口,還給了他們百萬兩白銀的貸款,相當於。。。相當於山一樣的糧食和鐵。”

古乙姥不解的問道:“那又是爲了什麼?你們不像傻子啊。”

崇文正色說道:“我們不是傻子,我們以爲,人本無高低貴賤,我們是爲公平而戰,琉球人既然誠心和我們訂約通商,那就是我們的兄弟之邦,我們有責任幫助他們富足興旺。

但是,誰拿我們當奴隸看待,我們就幹翻他們。我們也絕不會以他人爲奴,如果你要他們做我的奴隸,那我不能要,你把他們帶走吧。”

古乙姥臉色一變,說道:“在我們八重山,拒絕別人的贈送是很不禮貌的。”

崇文冷冷說道:“在我東海商團,掠人爲奴是最大的罪惡,世上只要有奴隸,就沒有生意,只有戰爭。”

信保和用緒都慌亂起來,不知道爲何,好好的氣氛忽然冷下來,眼看就要爆發衝突。蠻人雖然樸直,可並不傻,自己剛剛脫離樊籠,還在這大海賊刀口之下,如何得罪的起。

蠻酋雖然懂得這道理,可並不是言辭便給之人,信保和用緒面面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

真乙姥忽然說道:“他們是自願追隨我的勇士,已經不算是八重山族人了,姊姊,是也不是?”

這是崇文第一次聽到真乙姥的聲音,想不到這麼個清清純純的小女人,聲音竟然有一種磁性,不似一般女人聲音尖細,卻十分好聽。

古乙姥想了想,說道:“還真是的,既然他們是追隨你的,自然是你來處置。”這女人有錯就認,倒不懂強詞奪理。

真乙姥乾脆的說道:“他們是我的護衛,不是我的奴隸,也不是任何人的奴隸。”這一刻,崇文覺得眼前一亮,整個甲板都沐浴在光明之中。

真乙姥轉過身看着崇文,說道:“可是,我的護衛沒有武器,請大出海發給他們刀槍,他們才能保護我們。”八重山祝女目光清澈,如秋波掠過,聲音如磁石般優美。

舷上飛插嘴道:“暫時。。。”

崇文卻打斷了他,乾脆的說道:“阿杰,帶他們去直庫,命財長髮給他們截首刀和戎衣,命喇叭虎擔任八重山隊教習,明天開始操演戰陣。給他們安排單獨的艙室,哪個天殺的粗坯欺侮他們,就是跟我過不去。”

舷上飛睜大了眼睛,詫異的看着崇文,說道:“他們。。。”

崇文一揮手,說道:“我信任他們,去吧。”

舷上飛偷眼看了真乙姥一眼,恍然大悟道:“明白了,這就去辦。”

崇文又吩咐道:“阿牛,吩咐廚下準備酒食,我要在大膳艙宴請這些新朋友。”

來財牛躬身應道:“喏。”

小船是沒有膳艙的,大家隨意席地而食,金山衛號條件好的多,船艏樓專門有一層膳艙,可容納80餘人用餐。除了供水手輪班進食,還可以召集多人會議,這裡是船上最寬敞的艙室。

蠻子們已經穿上了商團戎衣,腰間別着短兵,牛皮刀鞘,手裡有了兵刃,整個人精神都不一樣了,眼睛都放着光。膳艙之內,60餘人或坐或立,從崇文的位置望過去,濟濟一堂,一片黑炭頭。

來財牛帶着幾個親衛站在崇文身後,真乙姥則乖巧的坐在崇文身邊,聞着少女的體香,崇文心中大樂,不知不覺脫略了行跡。他拿出了他珍藏的黑霧島酒,與蠻夷共飲,毫不心疼。

酒到酣處,真乙姥下場而舞,衆蠻鼓掌而和,手舞足蹈,開懷大笑。大膳艙變成了歡樂場,其中掌聲最巨,口哨最響的,就是崇文。這一刻,他似乎忘記了糾纏他的危機和煩惱,變成了一個衣冠楚楚的蠻子。

從此以後,海賊們從蠻子那裡也學到了一個習俗,以一齊鼓掌表示大衆心中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