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大出海,船隊已經補給完畢,不能再拖了。現在西北風起,正是順風南下的好時機,深秋風向不定,若風向再變就不好了,明日無論如何要啓航。”這是阮明第二次催促了,他話說的委婉,態度卻堅決,就是要崇文趕緊走。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舶長艙裡燈火通明。

對阮明這個人,崇文打心裡不喜,這就是林家的一條狗,和海賊不是一路人。但是要開拓麻逸航線,非此人領航不可,不得不隱忍。

崇文酒意未消,頭痛欲裂,這傢伙又來呱躁,惹得他心頭火起,拍着桌子大罵:“你個腌臢打脊的潑才!沒看到那麼多人要運走麼?要不把他們留在琉球,狠狠禍害你們?”

面對崇文的大發雷霆,阮明並不畏懼,在他心裡,這就是個仴寇而已。他不明白林老夫子爲何對此人如此恭敬,若不是林喜吩咐,他纔不會伺候一個海賊。

他冷冷說道:“從昨夜到現在,大出海早已安排妥當,難道非要看着岸上的人運完麼?怕是一個月也運不完。”

崇文更怒,大聲喝罵:“爺爺如何做,還要你個小姨養的賊廝鳥指點麼?!”

阮明抹去噴濺到臉上的唾沫星子,依然沉着的說道:“在下不敢指點大出海,只是再拖下去,怕是要趕上冬季風暴,有船沒人亡的危險。”

崇文歇斯底里的叫喊:“入孃的!正好有你個橫街倒巷的殺才陪葬!滾出去!”

見崇文不可理喻,阮明也發了倔脾氣,站在原地恨恨盯着崇文,一言不發。

掌書記舷上飛正在外套處理文函,聽到崇文在內裡亂髮脾氣,趕緊走進來,輕輕拉住阮明,低聲說道:“你這廝好不曉事理,大出海何等繁忙,從昨夜到現在都沒闔過眼,又醉了酒,你何苦觸他的黴頭,你先退下,我慢慢解勸他就是。”

舷上飛作好作歹,總算把阮明勸走了,回來給崇文倒了一杯水,笑呵呵的說道:“何必跟一個舵工過不去,反正明日也是要走的,知會他一聲又何妨。”

崇文正口渴,喝了一口水才說道:“就看不慣他這小人嘴臉,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犬。”

舷上飛笑道:“此人還有用,麻逸通商總局怕是要着落到他身上,大出海要是實在厭煩這傢伙,以後不見也罷,我打發他就是。”

崇文點點頭,岔開話題說道:“那幾個八重山蠻酋都送走了?”

舷上飛說道:“送走了。。。只是這些野豬牙剛剛上船,我們不曉得他們根底,現在就給他們兵刃,海上一旦鬧將起來,那可是個大麻煩。”

崇文笑道:“所以我讓喇叭虎操練他們,就是要讓他們懂得遵守軍令,就是這語言不通,喇叭虎怕是有苦頭要吃了。”

舷上飛說道:“無妨,有一個野豬牙是西表島古見地頭,名叫永良比金,這傢伙通華語,可以當通譯。”

崇文說道:“這就好。除了訓練,我還把他們的主子真乙姥攥在手裡,還怕他們翻了天不成。此去崑崙山7千里,沿途兇險,多幾個人手總是好的。”

舷上飛想了想,說道:“不如把他們打散到各甲之中,也好指揮。”

崇文搖頭說道:“他們言語不通,又奉真乙姥爲主,分散到各甲纔是麻煩。我只要籠絡住真乙姥,怕他作甚。。。嗯。”他忽然擡起頭,四下看了看,問道:“那小娘皮你安排到哪裡去了,怎地不見人?”

舷上飛尷尬的說道:“她是你的人,我如何敢安置,只是此女有些。。。怪異。”

崇文哦了一聲,問道:“如何怪異法?”

舷上飛忍不住笑起來,說道:“送走了信保、用緒和古乙姥女王,她就站在艉樓露臺上,呆呆看着船上的主桅,那些野豬牙圍着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後來,她竟然爬上桅杆,就呆在了上鬥,看那腿腳,比咱龍王島水手也不差。”

崇文也大笑起來,說道:“這又是爲何?她要改行當水手麼?”

舷上飛說道:“那永良比金說,這個真乙姥是八重山地位最高的祝女,被尊稱爲大阿母。大阿母應該居住在高山上,稱爲御嶽,咱的金山衛號,就是大阿母的御嶽。她這是登上御嶽頂峰,爲我們遠航祈福吶,到現在還沒下來。”

崇文嘿了一聲,感慨的說道:“着啊,蠻人也是人,也懂得是非善惡,你善待他,他就會回報你。雖說咱們不信那一套,可人家用心頗善,誰也不能打擾她,你跟船上那些殺才說,誰敢入孃的起鬨,軍法處置。”

舷上飛笑道:“他們哪裡敢招惹你的女人,何況桅杆下面跪了一圈野豬牙,誰也不願爲了點樂子和他們拼命,這些蠻子現在可有兵刃。”

崇文點點頭,說道:“那也要叮囑他們一句,船上沒了規矩還了得。”

舷上飛躬身應道:“喏。”

崇文換了個話題,問道:“豐見城那邊,俘虜甄別的怎麼樣了?那些打散了,滿山跑的傢伙怎麼辦?”

舷上飛說道:“軍師正在豐見城甄別俘虜,八重山、宮古這些人都好辦,難的是山南和山北那些傢伙。不過嘛,現在尚巴志已經派人接收三山諸城,他們要想過安生日子,自己就會搜捕那些餘孽,巴巴給我們送來,只是沒那麼快。”

崇文說道:“先把八重山這些蠻子送走吧,我們還能和他們同行一段。”

舷上飛搖頭說道:“怕是不行,雖說蠻子都上船了,可是那麼多物資,一時半刻可湊不齊,明天他們定是走不了。”

崇文沉吟着說道:“也罷,拖着這些傢伙,反倒是麻煩,你去通報全船和阮明,明日卯時二刻拔錨啓航。

至於汪應祖父子嘛,我就不見了,你去跟他們談,讓他們到平島稱王去吧。給他們點甜頭,讓阿謙幫着他們在島上立足,若他們恭順,兩年以後可入團,跟着我們去發財。”

舷上飛說道:“喏,我這就去辦這些事。”

看着舷上飛轉身退出舶長艙,崇文搓着雙手,雙眼放光的自言自語:“南洋啊,出黃金和香料的地方,入孃的,倒是有些期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