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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血鳥船上一直盯着漁村中的動靜,漁村卻平靜的讓人心煩意亂,到底是不是惡石島,鮎魚仔到底在不在島上,總要有個準音信,不然船上只能傻等着。

終於一聲沉悶的銃響傳來,水手們頓時精神一震。崇文喝道:“總兵順、白傑,領一甲守住船。我領二甲持火銃,黃謙領三甲持弓弩,隨我殺進村裡,殺光妖賊!”早就等的不耐煩的水手們嗷嗷亂叫,跟着崇文一列列衝下跳板,亂七八糟的奔向漁村。

這些武裝水手是鎮海衛最精銳的軍漢,不僅善使各類長短兵器,箭法出衆,各個能夠操弄各類火銃火炮,而且久經戰陣,配合默契,奔跑起來看似亂糟糟的,實際已經調整好了每個戰位,兩甲戰士行進中成兩橫隊展開,前排持銃,後排持弓弩。

這是26歲的崇文帝平生第一次親自指揮戰鬥,所有學的兵法一齊涌進他的腦袋,又讓他毫不留情的扔到九霄雲外,只剩下兩個字:紀律。

他運氣相當好,這幾天海妖讓大康水手殺慘了,不自覺的就想找掩護,不敢暴露在村外的空曠海灘,一羣一羣麇集在漁村街道上,崇文大樂,正好發揚火力。距離街口60步,正是遠程武器威力最大的射程,他喝令停止前進,前排火銃單膝跪地瞄準,後排弓弩手搭箭,嚴陣以待。

遠遠看到李啓乾在樓上張牙舞爪的歡呼,看來他們三個暫時沒有危險,崇文觀察了一下漁村中的草屋木樓,決定給這些海妖一個驚喜。他叫過黃謙,低聲吩咐:“阿謙,回船上去,讓白傑帶一伍甲士過來,把那兩門碗口銃也推來,再帶40枚火磚。”黃謙心領神會,一溜煙的向回跑。

戰陣鴉雀無聲,一派殺氣,崇文卻背弓挎箭,左手很自然的按住腰刀柄,悠然在海灘上溜達。剛開始的緊張已經完全消散,因爲他已經看穿了海妖的心思,他們想埋伏在街巷裡,引誘水手們衝進街道以後,再從兩側小巷中突然殺出,近身撲擊撕咬。

海上兩場廝殺,讓這些海妖怕了水手們的強弓勁弩和火銃火炮,無論多嗜血的猛獸也撲不到身前,遠距離就被射殺。只有藉助村中地勢掩護,纔有迫近廝殺的可能,只要撲到水手身前,就能咬破他們的喉官,撕爛他們的胸腹。

不過在崇文看來,這實在是雕蟲小技,對付全副武裝的大康戰士還差的太遠,這又將是一場屠殺。

一隻猞猁突然從街頭衝出,飛快的上躥下跳,又伏下前身低吼着挑釁。崇文不動聲色的傳令:“由他去,亂動者斬。”戰陣紋絲不動。

一頭龐大的犀牛從獸羣中衝出,笨重的身體卻跑的飛快,低着頭,上顎的硬角直對着戰陣正面。崇文高舉左手:“一甲不動,二甲弩手放箭!”

5只弩箭在40步的距離上攢射這頭犀牛,除了一支箭射穿耳朵飛的不知去向,其餘四支弩箭全部釘在犀牛身上。弩是神機弩,箭是沒羽箭,這弩小巧又威力巨大,射程150步。沒羽箭是專門的破甲箭,大宋勇將何灌曾經用這種箭一箭射穿兩名鐵甲戰士,何等厲害。

即便犀牛皮糙肉厚,在40步距離上也經受不住這等神器。兩支箭深深沒入上頸,一支箭從犀角上方正中面門,竟然射穿頭骨直透入腦,最兇惡的一箭從眼睛裡射入,箭尾只剩下寸餘暴露在眼眶。那犀牛哀鳴都沒發出一聲,就四蹄軟倒在地,臥在血泊中抽搐。

這一陣箭雨太過駭人,嚇得那猞猁尖叫着扭頭就跑,羣獸膽寒,前面的吼叫着向後擁擠,後排的咆哮顯得焦躁恐懼。弩手們看都不看獵物一眼,紛紛腳踏弩背上弦,又搭上一支箭,片刻之間戰陣就恢復了原樣。

搬運銃車耽誤了一些工夫,把這沉傢伙的鐵鏈解開,從艉樓露臺上吊下來,再從直庫搬取子藥搭在銃車上,小心翼翼的推上跳板,後拽前推,緩緩落到棧橋上,這才能飛快的推着跑,6個人用了一盞茶工夫,才把兩銃車推到陣前。

好在海妖經受火藥的洗禮還太少,並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他們只顧着和水手們玩遊戲,試圖把他們引入街巷,這足夠水手給海妖們準備一件大禮物。

銃車拖到後陣,炮手們拽出鐵鏈,塞上大鐵釘,掄起大錘釘在地上。片刻之後,銃車固定好,如同4只鐵臂拉住銃車,防止後坐力使銃車滑動翻倒。銃手們飛快的裝好火藥炮子,封口鐵彈壓實,火繩塞進火門。

一切準備就緒,崇文喝令戰陣向左右兩側一分,黑鼓鼓的銃口正對着街頭,妖獸正在擁擠嚎叫,哪知道大禍就要臨頭了。崇文大喝一聲:“點火!”一聲巨響,炮子衝口而出,橫掃面前一切阻擋,兇殘的撕碎一切骨頭內臟,濃煙起處,街口再無活物,只剩下一堆斷肢碎肉。

有一瞬間,戰場靜的能聽到自己心跳,時間似乎停滯了。這一銃之威讓前排海妖被一掃而空,後排海妖一個個耳中嗡嗡作響,鼻子裡充斥着硝煙嗆人的味道,口中發乾。他們以爲是天崩地裂,嚇的鬃毛炸起,抖做一團,動不了,也發不出聲。

濃煙中一個高亢的聲音響起:“大康!前進!”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兩排戰士如牆而進。向前20步,海風已經吹散了白煙,街內的海妖看到一排黑洞洞的銃口正對着他們。一陣陣急促的口令又起:“停止前進,二甲蹲下!舉銃,射擊!”雷鳴般的火銃射擊聲連成一片,分不清先後,然後就是慘叫連連。

這種火門槍的射程和精度都不夠,但是街道不過2丈寬窄,擠滿了驚恐的海妖,避無可避,被尖嘯的鐵子打的七零八落。

硝煙又一次遮蔽了戰場,堅決的口令聲壓住一切嘈雜:“三甲弓弩手,放箭!”一陣可怕的弓弦震動聲,嗡~,更慘烈的哀嚎響起。

口令:“三甲弓弩手都有,箭簇擡高1尺,射賊後隊!二甲銃手,棄銃拔刀,隨我殺賊啊!”火銃有攜行革帶,前排銃手把打空的火銃斜背在後背,拔出雁翎刀衝入漁村,鋼刀利刃把已經嚇傻的海妖砍倒在地,街道頓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尖叫聲起,驚恐的海妖紛紛變化,一羣海鳥沖天而起,逃離了鋼刀鐵簇的屠戮。兩側街巷中卻吼聲如雷,一羣羣猛虎從幽深的小巷中洶涌而來,直撲水手戰陣側翼。崇文大喝一聲:“火磚,燒他!弓弩手隨後放箭。”

火繩帶着火花哧哧作響,幾枚火磚凌空飛進小巷,幾團大火球在虎羣中爆燃,街巷狹窄,無處躲藏,眼看着大火燒到身上,老虎們亂竄亂跳,怒吼連連,好在隨後利箭射來,結束了他們烈火焚身的痛苦。

海妖身上的火引燃了低矮的海草房,街巷中火頭起來了,黑煙翻滾,向天空瀰漫。小巷深處的獸鳴更悽慘了,不知道多少海妖在巷子深處的火海里掙扎。

街道上殺的天昏地暗,酒樓上的三個好漢聚在窗口,也看的興高采烈。劉關藉着酒意推開二人,大喝一聲:“今日讓弟兄們看看劉氏箭法的絕技。”從背後撒袋中取出一口弓,彎弓搭箭,雙膀發力,弓弦拉到嘴角,銳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一隻海鷗。

手一鬆,透甲錐激射而出,好巧不巧,正好那海鷗驟然飛起,利箭倏忽從一側翅下掠過,鳥羽紛紛,卻沒有射中。林、李二人哈哈大笑,劉關罵道:“入孃的,票都沒有,連點擊都沒有,如何能射中!”

大康水軍常年在海上,使用竹胎弓較多,大梢弓,小梢弓,漕梢弓,漕壩弓等等,優點是溼氣侵襲不易開膠,缺點就是弓力弱。劉關膂力過人,善使120斤太平寨弓,只是海上保養不易,哪裡敢輕易拿出來用,今日用的這口漕梢弓還是軟了,箭速不快,射遠終究還是差些。

折了顏面的劉家二爺有些惱怒,他罵罵咧咧的收弓回囊,按住窗櫺一縱身跳到街上,掄起大刀就砍。林、李戲看的正入神,並沒有想到參戰,見劉禮不管不顧的殺下去,怕他落了單,只好跟着跳到街上,保護他的側背。

不遠處,崇文帶着兩甲戰士殺的勢如破竹,大街上到處都是亂竄的海妖。見後面又殺來三個凶神惡煞,哪裡還敢戀戰,讓劉關砍了幾個,其餘的紛紛化爲獾狐野兔,四散飛奔。

劉關帶血的大刀一指街對面的木樓,喝道:“倒要看看有甚入孃的古怪!”自己人就在左近,眼看就殺過來了,三人膽氣一壯,不再顧忌。

三個海賊刀砍腳踢,砸爛門板,氣勢洶洶闖進木樓。

樓內陰暗潮溼,瀰漫着濃烈腥臭,不是大海的味道。藉着大門外透進的陽光,可以看到這是一座神廟,供着一個人首魚身的大神,神主高近兩丈,大耳拳發,怒目圓睜,不似中土模樣,倒像個天竺神祇。

神主前是長長的供案,並無香火,卻擺着大魚骨,大龜甲,臉盆大小的海貝,水桶大小的海螺之屬。供案中央綁着一個女孩兒,白布堵嘴,正在無力掙扎,發出微弱的聲音。這女娃看樣子只有12、3歲,廟裡太暗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見穿着紺色交領小袖,白布襪。

劉關大刀向前一指,笑道:“啓乾你真是狗鼻子,跟眼見的一樣,看來妖人也有乾淨爽利的。”

李啓乾卻說道:“這女娃不大像海妖,身上沒有海腥氣,別亂殺人,問清楚再說。”

忽然廟中陰風陣陣,輕微的嘶嘶聲響起,空氣中瀰漫着令人不安的氣息。。。危險就在左近,就在黑暗中的什麼地方。饒是三個海賊膽大包天,此時也覺得後背發涼。

劉關高聲斷喝:“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