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把談判使者們接到寺地町大營,已經快到午時。柴德美和富田氏詳講述了談判經過,最後把幕府下的戰書呈上,華文書寫,洋洋灑灑近千字,歷數東海商團和大內氏的罪惡,端的是一篇好文章。

崇文哈哈大笑,提筆在戰書空白處寫下3個大字:我來也!扔下筆,命親將喇叭虎送到枚方城。隨後擊鼓聚將,下令全軍飽餐戰飯,半個時辰之後出征。

午時末刻,大內氏和仴局聯軍1萬8千之衆水陸並進,開赴戰場。大軍左翼是5千大內水軍,由澱川新港出發,保護着全軍的糧彈輜重,沿澱川河北上。岸上是大內教祐親率4千陸師,沿着東岸的濱河大道行軍。

大軍右翼是仴局主力,從堺城出發。阿寶尾部6百騎兵哨爲先鋒,千8百穢多哨爲後繼,老7哨全火器軍在中央,樺山氏父子率領的4千九州軍殿後。

出發時兩軍相距約20裡,當晚會在澱川西岸一個叫寢屋川的村莊匯合紮營,明日對枚方和高槻兩城發起進攻。

大軍浩浩蕩蕩,如黑色的長龍一般涌出軍營,向北面進發。旌旗招展,戈甲森森,士氣高昂。傳令塘馬沿着行軍隊列往來奔馳,單馬拖曳的輕型炮車,雙馬拖曳的重型輜重車輕快前進。仴局舟師補充了大量仴馬,車輛很多,除了必要的警戒部隊,士卒行軍不用着甲,腳步輕快。

不過中軍旗鼓之下並不是龍王島大出海,而是紅頭領哨海里青。崇文、濃姬、總兵順和兩位使者還在寺地町大營密談,稍後纔會趕上大軍。

“你是說你看到他們在澱川河上搭建浮橋?”崇文沉吟着問道。

富田氏詳點頭說道:“是,幕府軍沿河兩岸紮營,澱川東岸是侍所軍,西岸是關東軍,以三座浮橋相聯。”

總兵順狐疑的看着富田氏詳問道:“以你看,西岸的關東軍大約有多少兵力?”

富田氏詳想了想,說道:“從營帳來看,規模龐大,總有2、3萬之衆。”

總兵順詫異的說道:“莫非是我們情報有誤,讓斯波義將那廝給騙了,關東軍沒走奈良道?”

崇文堅定的說道:“絕不會,真正的軍機怎麼可能讓富田大人一覽無餘?你們在枚方城沒有見到斯波義將吧,既然他的軍隊在高槻城,他爲何不出現在幕府將軍面前?所以,他根本就不在高槻,西岸大營必然是疑兵之計。

你看細川賴之下的戰書,是給我和大內義弘,他明明知道義弘大人已經投靠幕府,爲何還要給他下戰書?”

總兵順說道:“你的意思是,下戰書是迷惑我們,讓我們看到關東軍營帳也是迷惑我們。”

崇文笑道:“你不瞭解細川賴之,他這個人很喜歡耍些小聰明,格局不大。”停了一下,他問柴德美:“竹丸帶回來了麼?”

柴德美說道:“帶回來了,那孩子是個聾啞,可惜了。”

崇文哦了一聲,轉頭說道:“義政,把那孩子帶上來。”樺山義政答應一聲,不一刻,領着一個4、5歲的孩童來到堂上。

竹丸梳着總角髮式,一身破舊的作務小仴袍,赤足,顯然是貧苦人家的孩子。面有菜色,眉目卻頗爲清秀,一雙黑瞳,奕奕有神,不像是心智未開的聾啞童子。

這孩子頗爲乖巧,雖說堂上之人都不認得,卻知道跪拜行禮,神色恭謹。崇文站起身來,走到竹丸面前,默默打量了他一陣,竹丸伏在地下,一動不動。

崇文把他扶起來,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我知道你聽不見,可是我還是要跟你說。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只要我活着,就絕不會讓你挨餓受凍,不允許任何人欺侮你,嘲笑你,你可知曉麼?”

竹丸顯然聽不見,但是他能看到崇文目光中的溫柔,感受到了對方的善意。笑意漸漸瀰漫在他臉上,那不是成年人的笑,那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歡樂,眼眸中充滿了喜悅。這一刻,似乎滿堂都充滿了童稚的光輝,崇文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他抱起竹丸,走到濃姬面前,濃姬臉上掛着和煦的笑容,很自然的張開雙臂,崇文把孩子交給她。濃姬把竹丸放在自己腿上,毫不在意沾泥的小腳踩髒了錦繡華服,她溫柔的說道:“可憐的孩子,你是佛祖帶給我們的麼?”

沒有回答,但那孩子沒有對陌生的恐懼,只有對溫暖懷抱的依戀。

這一刻,柴德美忽然知道了這個孩子是誰,不由得長嘆一聲。

崇文單膝點地,看着濃姬說道:“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他,如果我死在戰場上,你就收養他吧,把他養大成人。”

濃姬說道:“你放心,從此以後,竹丸就是我的骨肉。”

崇文站起身回到主位上,不再提孩子的事情,他正色說道:“明美兄,你還不能回平戶,我走以後,我希望你留在這裡,保護濃姬和琾城。還有富田大人,你也留下,只有你們在她身邊,我才能放心出征。”

柴德美拱手,富田氏詳鞠躬行武士禮,一齊說道:“是,謹遵鈞命。”

崇文說道:“敵人很強大,我必須全力出擊,所以我沒有多餘的人手留給你們,除了富田大人的30餘家臣,就是阿牛麾下的倆隊親兵。

這些好漢並不是和敵人拼命的,如果我戰敗陣亡,他們會保護你們衝出堺城,到龍王島去,那裡纔是我們真正的家。只要家還在,就有希望,你們還能夠捲土重來。活着,活下去,拼盡全力活下去,不要在這裡和敵人拼命,那是愚人的做法。”

濃姬抱着竹丸,微笑着插話道:“你不會失敗。”

崇文搖頭說道:“敵強我弱,我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這不是沒有信心,是以防萬一。”

柴德美說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麼。”

崇文點點頭,聰明人不用把話說的太透,只有柴德美的機變能對付濃姬剛烈的性子。

他轉頭看向濃姬,說道:“除了猛士阿牛,我還給你留了一個人,這個人比阿牛更爲重要。因爲危險不僅來自外部的敵人,還有堺城內部的隱患。

堺城有3萬戶百姓,20餘萬人口,戰亂時期,人心駁雜,靠不到百人的武力很難壓服全城。尤其是會和所十人衆,居心叵測的人不止連山琮二郎一個。所以要靠情報,這一個月,龍王島在堺城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眼線網,監視着城中所有不安定的傢伙。

這個情報網的統領,就是我龍王島老兄弟下村良四,現在我把他交個你,有了他,城中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你的眼睛,你才能及時撲滅內亂的苗頭。”

濃姬鎮定的說道:“下村是我信任的人,也是富田大人信任的人,有他們在,我有信心把堺城安全的還給你。”

崇文搖搖頭,說道:“不,你要把堺城安全的交給三郎,讓他在這裡開始經營大海的征程。如果我不死,我的下一個戰場就不在這裡了。”

濃姬微笑着說道:“是啊,京都的戰場也許更加險惡。”

崇文長出了一口氣,終於說道:“好了,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堺城就交給你們了,希望兩天以後,你們得到的是我的捷報。”他和總兵順一起向三人躬身施禮,三人也鄭重向兩個即將出徵的戰士施禮,只有竹丸不知所措的看着崇文。

崇文站起身來,大喝一聲:“入孃的,義政在哪裡!跟我走!我們去幹他娘!”

“喏!”庭中近百親衛爆喝一聲,震的樑上塵土撲簌簌落下,崇文摸了摸竹丸的小腦袋,大笑着走出大堂。

“商團萬勝!萬勝!”背後傳來柴德美聲嘶力竭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