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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康水手可沒有崇文的涵養,連山琮五郎還沒下到小艇,龍王島衆就紛紛喝罵起來:“這蠻夷如此無禮,活的不耐煩了麼!”

二出海劉關罵的最兇,崇文卻指着岸上說道:“你看,他們並非全無防備。”

劉關看過去,果然岸上聚集了武士,總有4、5百人,按仴國的說法就是一備兵力。這些傢伙可不是窮苦的海賊衆,一個個身配長短仴刀,一排大楯豎在陣前,尤其是都有鐵盔甲冑,真正的皮鐵札甲,可不是竹木片。

劉關不吭聲了,真要打堺港,岸上這些傢伙雖然會給海賊們帶來些傷亡,但是在炮火掩護下,聯軍總能殺進琾城。可是千辛萬苦開了這條海路,在這裡大開殺戒以後生意還做不做了?只能先忍了這股鳥氣,找機會狠狠揍連山一頓。

崇文對連山倒並不反感,他讓鮎魚仔把九鬼隆良請來。樺山資久傷重,滿頭滿臉包的都是白布,暫時不能理事,崇文把車軸海賊小五郎請來,讓他代表樺山家與琾城商議通商的事情。如今地島水關已經撤了,大隅和熊野的特產沒理由不運到琾城販賣。

幾個人商議一陣,會和所的小艇又划過來了,連山微笑着說道:“讓大人久等了,會和所十人衆一致同意你們可以進港。”

崇文笑道:“這就對了嘛,你們疑我,如何讓我信任你們。”

連山說道:“不過會和所也有條件,你們只能在碼頭交易,不得進城。”

這可讓大康水手們氣炸了肺,爺爺們千辛萬苦,一路都是蠻荒和海賊,好容易到了有女人有美酒的地界,卻只能看不能碰,這不是作弄人麼?有性急的紛紛喝罵起來,脾氣暴躁的就要拔兵刃。

連山慌忙說道:“不是不能進城,只是不得攜帶兵刃,不得着甲,若與他人起了糾紛,要聽仲裁所處分。”

崇文問九鬼隆良和小五郎道:“你們之意如何?”

兩人都表示同意,山野海賊心中都有一個大城之夢,到了眼前不親眼看看琾城的繁華怎麼行,不帶兵刃就不帶吧,細川水軍都打敗了,琾城還敢捉人不成。

崇文說道:“如此我等同意你們的條件,頭前引水吧。”

連山轉頭要下船,崇文卻一把拉住他,說道:“讓艇上櫓手引水便是,我有一樁好生意,不知連山大人是否有意。”

連山眼睛一亮,問道:“是何生意?”

崇文說道:“如今水道已通,熊野山的麂子皮、野豬皮、熊皮,紀州的黑江塗漆器,都是冠絕仴國的好貨,東邊還產蜜橘和青梅。還有大隅國的龍門司燒,有秘製配方,論陶器之精美結實,絕對是仴國第一。坊津以北的薩摩國還產燒酒,非你們那些濁酒可比,又清又烈,實在讓人過飲不忘。”

連山喜道:“貨在哪裡?有多少?”

崇文一指九鬼和小五郎,笑道:“那你只能問他們了。”

琾城的引水員確實厲害,如此緊張的泊位,愣是把30多條船都塞進了港口。崇文賞了海賊200貫文錢,足夠海賊們在琾城暴爽一頓了,不過這錢可不是白給的,兩家要用皮貨、醃肉、燒酒、蔬果等等償付。

兩家和連山琮二郎在艙裡談生意,聯軍海賊衆沒什麼鳥事,拿了賞錢,興高采烈的跑到岸上耍去了。

過關卡的時候還是有些小糾紛,有些被搜出兵刃的海賊頗爲惱怒。不過花花世界就在眼前,腰裡還彆着不少錢,海賊衆心情大好,也犯不上跟幾個浪人過意不去,威脅幾句,繳了兵刃就過關了。

惡石島上獲救的幾個仴人也要告辭了,崇文卻沒有立即放他們走,把他們帶到艉樓露臺處,除了鮎魚仔和徐海在一旁伺候,其餘人等都趕了下去,露臺上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崇文說道:“龍王島不會忘記任何一個共過患難的兄弟,我知道你們都是普通仴民,家中並不富裕,有些還生計艱難,龍王島不會坐視不顧。”

他示意鮎魚仔提過一個布袋,打開一看,裡面都是黃金。崇文說道:“這裡有一些金子,你們每人都可以分到百兩,足以讓你們一家衣食無憂,你們拿着吧。”

幾個仴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一輩子銅錢都沒有過幾文,哪裡見過這麼多金子,一時間都傻了。鮎魚仔提着金袋子來到他們面前,笑呵呵的把金子塞到他們各自的手裡。幾個仴人長跪不起,感激的抖抖索索,不知道說什麼好。

崇文好言撫慰,一一把他們拉起來。然後說道:“不過我也有條件,我要你們各自在京都安家,幹些能幹的營生,也許將來需要你們幫一些小忙,你們能夠答應麼?”

一個看起來沉穩的仴人說道:“大出海殿下不要說幫忙的話,我們也是龍王島的人,大出海殿下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崇文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如此就好,你是叫新田良介吧,我記得你是識字的。”

新田良介說道:“在下是個紙商,粗通文墨,就是識幾個字而已。”

崇文摸出一個鹿皮信袋交給新田良介,說道:“我在京都有一位故交,多年未見了,十分想念,煩勞你替我把書信轉交,不知你能否辦到。”

新田良介雙手接過鹿皮袋,低頭看了看。那袋上寫着一行華字:大康鎮海衛鞍韂監製。字是認識,可他不知道這是大康軍用書信袋。新田良介擡起頭問道:“這書信要送到京都哪裡,交給誰人,在下一定送到。”

徐海湊到他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幾個字。新田良介吃了一驚,詫異的看着崇文,崇文微笑着說道:“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書信送到,我那位老友必有重謝。”

新田良介鄭重的說道:“此事就交給在下吧,在下絕不辜負殿下重託。”

崇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相信你。”他向鮎魚仔點點頭,海賊少年取出幾面小小的滾海龍王旗,交給新田良介等幾個人。崇文又說道:“這是咱們龍王島的船旗,以後有人會拿着同樣的旗幟找你們,那一定是自己人,你們要按他說的話去做。”

新田良介說道:“大出海殿下放心。”

崇文轉向其他人,說道:“你們都不識字,一切聽新田良介吩咐就是,你們要尊敬他,服從他,幫助他就是幫助我。永遠不要忘了,你們是龍王島衆,我們是生死兄弟。無論有什麼難處,只有找到這面船旗,就一定會得到幫助,明白麼?”

新田良介說道:“請大出海殿下收我們做家臣吧。”

崇文微微一笑,說道:“龍王島沒有臣下,龍王島也不允許任何人役使別人。爲龍王島效命,都必須是發自內心,我們不需要虛情假意的朋友。你們要永遠記住龍王島的誓言:同生死者,即兄弟。”

幾個仴人不由得淚流滿面,從此他們不再是被武士和地頭踩在腳下的平民,他們背後站着強大的龍王島,在那個地方,他們都有同樣的尊嚴。

崇文輕聲說道:“弟兄們,回家去吧,和親人團聚,儘快到京都安家。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京都見面的。”

幾個仴人涕泣而去,濃姬和花子又該如何。崇文在甲板上向新田良介等揮手告別,回頭看到濃姬站在艉樓外廊,海風吹拂着她輕柔的長髮,在粗蠻水手中如污中之蓮,越發顯出脫俗風采。如今就要分別了,不知道今生還能不能再相見,他心中不由得一痛。

正在猶豫要不要和濃姬說幾句話,碼頭上跑來一個仴人,不住衝船上喊着什麼。柴德美給崇文翻譯道:“他說他是琾城花江家的牙人,花江家是琾城三世老店,本錢雄厚,信譽卓著。他說他奉家主之命知會大康貨主一聲,無論船上有什麼海貨,他們花江家都全包了,價錢好商量。”

崇文有些頭疼,他對這些生意上的事情實在是不通的很,他扭頭問柴德美道:“明美,你以爲如何?”

柴德美笑道:“仴人鉅商沒有我不知道的,從沒聽說過這個花江氏。如果我所料不錯,我們到琾城主要不是售貨,而是採買,我們要採買的貨物可不是小數目,非鉅商大賈不能囤積。如這花江家,備齊我們的貨物也許是一月以後,我們等得,龍王島等得麼?”

崇文一想,老柴說的在理,他拍着柴德美的肩膀說道:“明美,這商事我實在是不擅長,和琾商打交道就由你出面吧。”

柴德美苦笑道:“我如何知道大出海的心意,差事辦的不妥總是不好。”

崇文笑道:“辦差了也比我辦的強,你也是龍王島的人,打仗殺人我不要你拼命,這商事你可不能推脫。”

柴德美也是爽快人,慨然答應道:“既然大出海信得過我,那就交給我便是。”

此時膏血鳥船泊位上不知道來了多少仴商,正在吵吵嚷嚷,激烈爭執,爲這船海貨的歸屬拉拉扯扯。柴德美並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這些仴商,他知道現在不是他開口的時候,人多嘴雜,什麼生意也談不成,只有等仴人爭出個眉目,纔是正經談生意的機會。

崇文正要趁機溜號,忽然被一片響動驚動了。往通城關卡那邊眺望,只見不遠處城關方向涌來一票僧人,總有3、40人,在一片青灰人潮中,土黃色的僧袍尤其顯眼。

這些僧人可與大康和尚不同,他們白巾包頭,手中握着丈許長的長柄巴形䉜刀,十分雄壯,擁着一個老僧,向鳥船涌來。

劉關詫異道:“入孃的,這仴僧如此兇惡,不會是來打劫的吧,讓弟兄們披甲吧。”

崇文笑道:“打劫未必,搶購倒是可能,看來這趟生意着實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