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大部分第二艦隊海賊都是第一次踏上龍王島,一切都十分好奇。

讓龍王島籍海賊驚喜的是,島主府已經給他們在中城子建好了宅邸。兩進大院,按各哨各隊各甲排列,門牌上都釘着姓名。自有島上管事把門牌鎖匙發到軍中,再由幕府統一發到各哨各隊,再到個人。

這就是戰時挽臂向前,平時比鄰而居。

一隊一甲只要有一個識字,大多能帶着同袍找到家門,若是一隊都沒有識字的,也有城中理民吏指點。

打開宅門,十分齊整闊大,只是空無一物,島上只管分配宅邸,房中陳設細軟就不管了,各人自己置辦。這些賊出身都有龍王島櫃坊契股,僅僅在仴國大把投資下去,將來這些海賊都會是財主。

仴局要盈利,起碼也是一年以後,現在大家手頭並無積蓄。不過澱川之戰之後,龍王島已經大筆得勝款發下來,軍中又管的嚴,大部分還沒有胡亂花在仴國。回到島上,島主府又各人發了2百兩安家銀,添置傢俱陳設不成問題。

這些宅邸平日都有人掃灑,只是門牌鎖匙發到各人手裡,就要自己打掃了。這些傢伙天生賊性,回到龍王城,定是日日到西城子青樓酒肆胡混,哪個肯收拾院落的,用不了半個月,這些青磚白瓦大院就會長滿雜草,蛇狐出沒。

好在用不了多久,大批仴女就會入住這些宅邸,那時候龍王島戰士已經出征琉球,宅邸就是這些仴女照料,將來就都是龍王島家室。相親?想得美,大出海已經給了機會了,在仴國的時候可以自己挑,到了龍王島就由不得自己了,攤上誰是誰。

經歷了殘酷戰爭的他們,海賊們驚恐的發現,街道上每一個人都對他們帶着笑臉,認識不認識的都打着招呼,讓他們十分不適。

只有在西城子,那個酒池肉林,美色如雲,骰聲似海的世界,他們才找到自己的靈魂。讓這些殺人如麻的傢伙適應和平的生活,怕是要過些日子。不過街上到處都是吉良貞家的執法隊,再想象仴國那樣爲所欲爲是不可能了,第一天就抓了60餘個滋事的傢伙,聽說關到南山的黑洞裡,過的暗無天日,誰還敢恃酒逞兇。

崇文不管這些海賊是去青樓胡混,還是精心佈置自己未來的家,他要享受這一天快樂的日子。和妍春吃了午餐,他抱着小丫頭到了書法,和舷上飛白傑處理公私文牘。

午後的陽光灑到書房之中,樓下一層正堂歡聲雷動,酒意正盛,妍春哼着歌兒在大書案上爬來爬去。崇文一邊翻閱龍王城賬簿,一邊口授書信,白傑的筆落在羅紋紙上,沙沙作響。

崇文親自召見了大炮炥麾下4個斥候,炮打燈,海里蹦,快槳忠,陳二潑,安排他們到琉球下書。將書信交給他們以後,又反覆叮囑了他們幾件要事,讓他們牢記在心,這才讓他們退下,準備出發。

書房平靜下來,好一派太平風光啊。。。可惜崇文的心並不平靜,他腦中所想,口中所言,全是殺伐征戰,爲龍王島生存絞盡腦汁。龍王島的幸福是短暫的,所有人的安寧都是短暫的,只有兩天,後天他們就將再次出征。

崇文不想打攪任何人的安寧,所以他要想盡一切辦法,讓這些安寧生活在龍王島的傢伙活下去,最好一個都不死。雖然很難,但他還是決心試一試,因爲這是他的龍王島,他真正的家,他有責任保護它。

公事處理完畢,他站起身來,抱着妍春向窗外觀看,青山、溪流、大海、崛起的城市,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再無焦慮和不安。

他沉聲喝了一聲:“來財牛何在?”

門外忠實的親兵隊長沉聲應道:“在!”

崇文喝道:“請掌醫護竹田慶國前來見我。”

“喏!”

不一刻,黑塔巨人領着矮小的仴族醫官來到書房,那畫面太過喜感。

崇文命掌書記舷上飛白傑把妍春抱到後堂,書房只剩下三個人,龍王島大出海客氣的請仴醫坐下,隨意的問道:“慶國先生以爲,龍王島如何?”

竹田慶國家學淵源,華語帶着一口南京口語,聽崇文發問,由衷的說道:“都說有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我以爲那已經不可能了,沒想到在這東海一隅,見到了上古聖賢之國,龍王島了不起,主公了不起啊。”

崇文微笑着說道:“你只是我的屬員,不是家臣,你是自由之身,不必看我臉色。若先生看我不上,大可隨時離去,誰也不能強迫你什麼,龍王島最恨以勢壓人的權貴,自己也絕不會那麼做。”

竹田慶國躬身施禮,說道:“竹田一門願爲龍王島赴湯蹈火。”

崇文正色說道:“說得好!我要辦一件大事,此事關乎龍王島安危,很多人的性命,非先生相助不可,但非常、非常兇險。我不是你的主君,無權命你去送死,現在我正式徵詢先生,你可願隨我前往?”

竹田慶國毫不猶豫的說道:“只要不違背大義,在下誓死追隨大出海殿下。”

崇文點頭道:“如此就好,請備上藥篋,我們現在就去。”

竹田慶國躬身應道:“喏。”

崇文轉頭衝親兵隊長沉聲說道:“阿牛,備一條小舟,舟上備4百斤火藥。。。此事機密,只有我三人知曉,懂得麼?”

“喏!”

龍王城還沉浸在狂歡之中的時候,一條小舟悄然離開東港,沿着龍王島東海岸向南行駛。一個黑塔般的巨人搖動船櫓,船頭站着兩個儒袍漢子,高大者按劍立在船頭,矮小那個揹着藥篋。

小舟在明暗礁石之間小心的穿行,這裡是龍王島南部的危險海域,幾乎沒有人願意到這裡冒險。三個冒險家漸漸進入一條狹窄水道,兩側都是高聳的山岩,如同巍巍南山的一道直腸,若不是崇文熟悉這片水域,還真不容易發覺這個隱秘所在。

天空變成一線,高聳的山岩遮擋了日光,水道越來越暗,黑暗深處陰風陣陣,海腥魚腐撲面而來,讓人膽戰心驚。竹田慶國想點火照亮道路,順便爲自己壯壯膽,崇文壓住他的手,低聲說道:“小心,船上有火藥,燃火太危險。”

竹田慶國收起火鐮火絨,問道:“這是個什麼所在,怎的如此妖異?”

崇文微微一笑,說道:“這是一位故人的寶山,我龍王島和這位故人有些恩怨,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前來拜山。”

竹田慶國有些摸不着頭腦,難道這龍王島下還藏着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不成,聽崇文語氣悻悻,他不敢深問,心中卻警覺起來,一隻手握了握肋下刀柄。

水道越來越黑,漸漸對面看不清面目,一線天最終消失,小船緩緩進入一個高狹山洞,繼續向山腹深處前進。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船槳嘩啦啦的划水聲,和粗重的喘息,心在腔子裡砰砰的跳,震的耳鼓嗡嗡作響。

小舟在山腹中左轉右轉,感覺腳下船板輕輕一震,觸底了。

崇文摸着船舷,當先跳到水中,往遠處走了幾步,從懷裡摸出火褶子,晃着了四下觀看。這裡是水道盡頭,山泉從深山縫隙潺潺流出,就是在這裡匯入大海。小船擱淺在水下石壁上,一側有一條狹窄山道,通往山腹深處,山洞高狹,不知通向何方,更不知有何兇險。

藉着火褶子的微光,崇文轉頭對來財牛說道:“阿牛,現在我命你回去,在山洞入口處等我。若一個時辰我們還沒有出來,你就用舟中火藥炸燬山口,徹底封死這個山洞。”

來財牛沉聲說道:“恕難從命,我是親兵隊長,保護你是我的職責,豈能讓你深入險地,我卻苟且偷生。”

崇文厲聲喝道:“混賬!你也曾經在這裡苦捱過,你不知這裡的東西何等可怕?若他們流入世間,多少人會死於非命,你若不離開,如何炸燬山洞?”

來財牛沉聲說道:“我進去,你在外面等我。”

崇文堅定的道:“我進去,還有萬一的可能;你去,只有死路一條。”

竹田慶國忽然說道:“若遇險,在下必先死敵手,阿牛大人放心便是。”

沉默良久,來財牛終於說道:“大出海還有什麼要囑咐的?”

崇文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保護妍春。。。”

來財牛龐大的身體拜伏在小舟甲板上,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再不多言。

崇文和竹田慶國一齊用力,把小舟重新推入深水,來財牛掉過船頭,櫓篙撐住石壁,默默看着崇文二人,巨人的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

兩個人已經蹚水走到山岩上,崇文從摸出火把引燃,火光照亮了陰森高狹的山洞,崇文轉過身,向黑暗中的小舟揮了揮手,義無反顧的向山洞深處走去。

崇文高舉火把,當先而行,竹田慶國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後面。山路崎嶇,高低不平,兩人一時摸着巖壁向下行走,一時手足並用,奮力向上爬。

漸漸的,道路寬闊平順起來,潺潺水聲變成了點滴鳴響,兩側的山岩上開始出現變幻的石筍、石鐘乳,給這陰森可怖的洞窟增添了一絲美麗。

腥臭氣卻越發濃烈,忽然,崇文站住了腳步,光顧了腳下的仴醫差一點撞到崇文寬闊的後背上。崇文一手舉火把,一手張開,口中發出輕微的噓噓聲,示意前面有危險,停止前進。

竹田慶國走到崇文身側,只見搖曳的燈火下,一條手臂粗的大蛇盤成一團,頭部高昂,蛇信吞吐,攔在道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