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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炥跳下大石,扯着來財牛回到林子裡,一邊笑道:“我會害你麼?你個大笨牛聽我吩咐就是,我保你回到高橋島被窩裡。”

來財牛低聲罵道:“好你個賊廝鳥,沒的拿人尋開心,找打不成。”

大炮炥笑道:“好好好,我可幹不過你,牛哥,牛爺,你坐下行不行?”

廝鬧了一會兒,大炮炥的親兵拿來肉乾清水,兩人靠在大樹下邊吃邊扯蛋,漸漸眼皮沉重,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來財牛一個激靈翻身而起,眼中餘光一瞟,不由得心中大駭。月光下影影綽綽,四周全是琉球士卒,青色蕉葛交領右衽袍服,船型方帽,背弓挎箭,腳下踩的是木屐。還有一些短袖無領苧布衣,白布中裙,欹髻繩發的宮古族戰士。

黑塔巨人背靠大樹,手伸向後背的斧柄,大炮炥笑吟吟的走出來,說道:“如何?我的人和琉球人一般無二,你也認不出來吧。”

來財牛這才明白,這都是大炮炥的部下斥候,喬裝改扮,準備夜襲敵營,徹底引爆與那原的琉球軍隊,讓他們自相殘殺。黑塔巨人手放下了,低聲罵道:“直娘賊,嚇了爺爺一跳,這玩笑也開得,要入孃的死人的!”

大炮炥走上來,低聲說道:“我打算兵分兩路,我帶一路人馬從東北方向穿過成田臺地,在山北營和宮古營之間製造事端。你帶一路人馬,繞過南風原,插到山南營和東川之間,伺機宰幾個山南國和中山國的猴子,但要選好退路,萬萬不能露了馬腳。”

來財牛也笑了,說道:“這等陰損的事情你這廝也做的出來。”

大炮炥說道:“大出海的離間計已經熟了七八分,我不過是最後點一把火而已,你要想讓尙巴志那小子乖乖撤兵,去久米島唐營見大出海,就入孃的幫我一把。”

來財牛想了想,說道:“反正爺爺早晚也要到東川走一遭,順手幫你個忙也無妨,可是我身形太過顯眼,不能露面,以免將來尙巴志起疑。”

大炮炥笑道:“等明日午後海嘯一起,那尙巴志褲子都要嚇尿了,他起疑又如何?不過依你便是。小的們明火持杖慣了,這月黑風高的活計我不太放心,你只管押住陣腳。此行不在多殺人,只要讓他們軍營起火,明日他們必有一場好廝殺。”

來財牛點點頭,說道:“你手下不是有人去過琉球軍營麼?讓他給老子帶路。”

大炮炥說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他轉過身喝道:“快槳忠、海里蹦何在?!”

黑暗中閃出兩條精悍身影,一齊叉手施禮,沉聲應道:“在!”

大炮炥厲聲吩咐道:“你們各領一甲斥候,隨來財牛行動,他肩負大事,一定要保護他的周全,他要死了,你們也死在東川吧!”

二將躬身應道:“喏!”

一切安排妥當,大炮炥向來財牛抱拳行禮,正色說道:“就此別過,明日我在東川下游接應你,一旦尙巴志要不利於你,你就衝出敵營,沿着東川向南跑。”

來財牛抱拳回禮,說道:“曉得了,你也珍重。”

大炮炥也道了一聲:“珍重!”

兩人再不多話,各自轉身,帶着一隊人馬悄悄消失在無邊山林之中。

來財牛帶着快槳忠、海里蹦兩甲人***潛行,身處敵營,不敢舉火,只得摸黑前進,好在月光皎潔,不至於找不到路。

兩甲人馬有康有仴,那些大康海賊不用說了,一向都是跟着大炮炥爲大軍前鋒,十分兇悍,就算是新招募的仴國斥候,也是慣走山海,悍不畏死的亡命徒。如今在龍王島安了家,都存了以死報效大出海的心思,一個個唯大炮炥馬首是瞻。

海里蹦和快槳忠,就是最早登陸琉球下書,傳播讖緯,引發琉球聯軍內訌的關鍵人物,深得大炮炥信任,對與那原的地形也是瞭如指掌,即使黑燈瞎火,也絕不會迷路。

一行人默默穿行在山林之間,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隊伍中迴盪

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隊伍漸漸走出山林,進入平原地區。來財牛揮手止住隊伍,向遠處眺望,面前就是黑沉沉的與那原,東面5裡外是一片高地,那裡有一片營火,看樣子得有4、5千人,那裡就是山南軍營。

再往東北方向約7、8裡就是東川了,渡過東川就是中山軍大營,營火從海濱一直綿延到大海,海上船燈甚盛,星星點點一直蔓延到天邊。

大里城在南風原以北,東川以西,來財牛向那個方向眺望良久,只是一片黑沉沉。想來城中防備琉球聯軍夜襲,不敢舉火暴露在明處,不過此時還沒有陷落,讓來財牛心安不少。

有大出海的籌謀,解圍大約就在這一兩天吧,琉局的弟兄們,堅持住,來財牛默唸了一陣。轉過身,揮手把快槳忠和海里蹦招到身邊,低聲說道:“我們先渡過東川,襲擊中山國兵營,若敵軍追擊,我們就向南風原方向跑,伺機襲擊山南國軍營,讓他們以爲是中山軍來了。”

二將對親兵之首的神勇敬畏已久,此時與來財牛並肩作戰,都很放心,見他吩咐下來,哪有異議,一齊躬身領命。

隊伍繼續向東出發,這裡是平原地帶,道路兩旁有水田和小村莊。只是遭了兵燹,青壯都被擄去服軍役,老弱婦孺向南逃跑,躲到佐敷城避難去了,所以隊伍悄悄路過小村,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過了村莊向東,有一片琉球松林,道路穿林而過,不遠處就是東川了。行到林地,來財牛止住隊伍,低聲說道:“快槳忠,你的一甲人馬埋伏在這裡,看到這樹了麼?就隱蔽在樹上。海里蹦一甲人馬渡河襲擊敵營足夠了,若有敵軍追來,就在這裡伏擊追兵,掩護海里蹦撤退。”

快槳忠躬身應道:“喏!”

來財牛再不多言,帶着海里蹦一甲人馬向前走了2裡,到了東川岸邊,敵營就在對岸。一行人小心翼翼接近河岸,沒有發現有伏路軍。中山軍全軍龜縮在川東岸,西岸毫無警戒,讓來財牛對尙巴志又看低了一分,大出海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一行到了川岸,此時秋季水盛,川流奔向10餘里外的大海。斥候們從背囊中取出牛尿脬,鼓起腮幫吹滿了氣,形成一個個氣球,圍在腰間就可浮在水上,划動手腳可前進渡河,這是龍王島水手的海上救生器物,用在渡河上更是輕便省力。

來財牛卻並未攜帶牛尿脬,他四處尋找渡河工具,海里蹦卻伸手攔住他,低聲說道:“你身形太顯眼,着了相就不好了,我帶弟兄們出擊就是,你在這裡接應我們。”

黑塔巨人沉吟片刻,沉聲說道:“如此也好,你要小心在意,敵營起火就撤退,不可戀戰,更不能有死傷,如果有了死傷,也不能落到尙巴志手裡。”

海里蹦點頭說道:“放心吧,我曉得輕重。”

來財牛目送10幾個斥候摸黑下了川,悄無聲息的向對岸鳧水而去,月光下一羣影影綽綽的黑點漸漸遠去,消失在黑暗的東川上。

來財牛所在的位置原來有一座木橋,已經被中山軍焚燬,他俯身在一個木樁之後,向對岸的營火張望。黑暗之中不好判斷距離,估摸着在北面2、3裡之外,一盞茶功夫就會發生戰鬥。

他有些擔心出現傷亡,心裡不停的埋怨大炮炥多此一舉。其實大出海的計策已經很好了,明日午後海嘯一起,尙巴志內憂聯軍襲擊,外懼商團武威,自己未必不能說服他撤兵。如果今晚的夜襲不成功,露出了馬腳,那一切前功盡棄。

這個大炮炥,莽撞的性子何時改一改啊。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對岸中山軍營方向一片大亂,隱隱傳來喊殺聲,海里蹦開始動手了。來財牛心裡一緊,目不轉睛的盯着遠處的中山軍營,藉着火光可以看到高大的望樓,和影影綽綽的柵城。

此時遠處火光劇烈的搖曳,黑暗中鑼鼓聲、腳步聲、兵刃撞擊聲、歇斯底里的哭罵聲、弓弦嗡嗡、羽箭嗖嗖,彙集成一大片混亂喧囂。這動靜可實在不小,不像是10幾個人造成的,倒真像一次規模不小的夜襲,來財牛心中暗贊,海里蹦乾的不壞,隊伍散的很開。

忽然,無數火點飛向中山軍的木柵和望樓,營柵燃燒起來。一處、兩處,三五處火起,一座望樓熊熊燃燒,像黑暗中一個巨大火炬。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轟然一聲,一段燃燒已久的柵牆倒塌了,一片鬼哭狼嚎在黑暗中瘮人心脾。

來財牛低聲默唸:“這就行了,撤吧,再戀戰就難脫身了。”

遠處可以看到,幾隊火把衝出柵牆,一路沿着川岸向南,一路奔向碼頭跳上船隻。似乎是琉局斥候正在撤退,中山軍發起了反擊,要水陸包抄敵人,將這些可惡的夜襲者殺個片甲不留。

火把距離殘破的橋樑越來越近,腳步聲雜沓,可以聽到琉球人在大喊着什麼。水上的火光也越來越近,後面還有更多的船隻涌來,黑暗中槳聲雜沓。來財牛暗叫不好,若敵船橫川,將截斷海里蹦一甲的退路,那就入孃的完蛋了。

來財牛把大弓抄在手中,無論如何要攔住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