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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巴志從容說道:“其壹,如果我一統琉球,會定都山南國首裡城,我會在首裡城和那霸浮島之間建一座大橋。你們只能在那霸浮島與琉球交易,不得進入琉球本島,更不得進入首裡城。”

崇文沉吟着說道:“那霸浮島我知道,在國場川河口,距離久米島也不遠,倒是一處貿易好所在。如此說來,殿下不允許我們在琉球買田置業,開辦工坊,開掘礦山了?那琉球還是閉關鎖國,如何繁榮興盛?”

尚巴志說道:“在下開海之心從未動搖,可是我也聽說了你們在仴國的所作所爲,不得不防。你們可以在琉球本島經商置業,但是你們必須要和琉球本土商人合股經營,我琉商要佔大股,這是你們進入本島的先決條件。”

崇文沒想到這尚巴志如此難纏,他沉思良久,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只能應允。我記得我說過,琉局要讓宮古島成爲琉球領土,此島當海路要衝,我們要租借宮古島建立貿易站,囤積貨物,也爲商團船隻提供食水補給。”

尚巴志想了想,說道:“此事我可以應允,但我要在宮古島設立官府,你們要服從官府法度,依法納稅,按時繳納租銀。”

崇文說道:“那是自然。”

尚巴志說道:“統一的琉球王府,會給琉球合法土商頒發貿易文牒,你們只能和擁有牌照的商人交易,任何私下交易都要嚴懲,此項也包括宮古。”

崇文微微一笑,這小傢伙胃口不小,他要把琉球大宗貿易完全控制在王室手裡,倒讓自己也學了一手。崇文說道:“既然如此,我琉局也會給遠航琉球的海商辦理牌照,琉球也只能和有牌照的海商交易。”

尚巴志點頭說道:“如此也算公平。”

崇文問道:“若是海商並不與琉球土商來往,而是在那霸和宮古自行交易,又該如何?”

尚巴志想了想,有些爲難,如此海商海賊必蜂擁而來,那霸和宮古看起來繁盛,可琉球又得了些什麼?蔡崇忽然說道:“對這種交易,琉球官府要課特別貿易稅。”

崇文哈哈大笑道:“竹溪先生果然是一點虧也不肯吃。”

舷上飛說道:“其實這種貿易不會太大,到琉球來的諸國商賈,大部分都是奔着大康貨物。你們是大康藩國,康貨都掌握在琉球王府和土商手裡,尋常海商,誰會不遠千里到琉球交易。”

蔡崇搖頭說道:“說實話,東海商團良莠不齊,我們並不信任你們發放的文牒。琉球雖然鄙陋,也不願成爲海賊和走私販子的淵藪,只能課以重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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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上飛滿臉不悅之色,崇文卻笑道:“竹溪先生實話實說,倒是個爽利的。”

尚巴志說道:“我的第叄個條件是,琉局不得加入琉球朝貢船隊,更不能打着琉球旗號私自朝貢。一旦王府發現你們有此行爲,所有協議立即終止,那霸和宮古也要收回。。。琉球船隊,必須掌握在琉球人自己手裡。”

崇文沉吟着說道:“一旦琉球與我琉局定約通商,那將是海量的貨物蜂擁而來,琉球海船還是太少,怕是支撐不起這等規模。”

尚巴志說道:“你們之所以能夠得到琉球的康貨,是因爲我們是大康恭順藩屬,若是船隊裡發現不法海商,甚至大康叛逆,南京震怒,那後果你們想不到麼?”

舷上飛有些焦躁,說道:“若琉球貿易的規模還不如仴國的走私貿易,海商們爲何要冒風濤到琉球來?大康藩國可不止一個,北有芶麗,南有交趾、暹羅,你們逼迫過甚,那萬國津樑就別想了。”

蔡崇微微一笑,說道:“琉球位於東海之中,地理之優越不是芶麗、交趾可比,所以我們要商談合作,讓琉球船隊儘快壯大起來嘛。”

舷上飛兩手一攤,說道:“琉球不產大木,鐵料也有限,更沒有銀子購買,空有大康的造船技藝,又有何用?再往深裡說,就算是你們有船,你們有銀子採買仴貨、南洋貨麼?短期壯大?那是妄想。不如讓我們加入琉球船隊,大家小心些,總能瞞過南京。”

蔡崇說道:“即使能瞞過大康,也不是臣子應該做的,和你們來往已屬不義,再明目張膽欺瞞宗主之國,這算什麼?你們要想獲得大批康貨,只有給琉球王府貸款百萬白銀!”

此言一出,崇文和舷上飛大眼瞪小眼,傻了。

這世上居然還有如此無恥之人!琉局幫他們一統琉球,攫取宮古,幫着他們開海通商,國家富強。還要借給他們百萬銀子,用海商的本錢壯大他們的船隊,採買貨物,再來賺海商的錢。。。這是拿琉局當肥羊宰麼?居然還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義正辭嚴。

見崇文和舷上飛一言不發,林喜緩緩說道:“琉球之繁榮,就是琉球總局之繁榮,我以爲竹溪所言並無不妥。”

崇文苦笑着說道:“若答應了殿下的條件,琉球必然繁榮,琉局卻未必繁榮。”

國相蔡崇問道:“大出海何出此言啊?”

崇文說道:“琉球現在貧弱,需要我們的銀子,需要我們的船隊,需要我們的大炮,需要我們的航線,而我們需要琉球大康藩屬的身份,合法獲取大康貨物。

一旦琉球有了銀子,有了船隊,有了大炮,還要我們做什麼?到那時琉球把我們一腳踢開,我們豈不是自己養了一頭猛虎,到頭來吞噬我們自己?我們爲何要這麼做?”

所有人都沉默了,堂上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崇文話說的直白,琉球現在需要琉局,一旦琉球富強了,還要琉局做什麼?到時候琉球必然掙脫枷鎖,取代東海商團在東海的貿易地位,對這些海商來說不啻於滅頂之災。

舷上飛扭過頭,低聲對崇文說道:“那麼,讓琉球土商組建商幫,加入東海商團如何?”

崇文冷冷一笑,略帶嘲諷的說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東海商團實際上是被大康遺棄之人,琉球是正經大康藩屬,天子忠臣,人家怎麼會和逆臣一個鍋裡吃飯。”

堂上又一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明白,雙方合作有巨大的好處,琉局將突破貨源的瓶頸,琉球也將走上持久繁榮。

這種合作甚至對整個東海都有巨大的影響,銅料和白銀會潮水一樣涌入大康,大康將擺脫錢貴物賤的局面,可以廢止一文不值的寶鈔了。而大康的鐵料、布料、藥材、絲綢、精瓷、茶葉等等涌入東海,也將大大改善蠻夷小邦的生活,東海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是將來的爭端,也會是無窮無盡的麻煩,隨着琉球船隊日益龐大,不可能只滿足大康一條航線,也不可能滿足於南洋和東海貨源被琉局控制。如果琉球向南北方向派出船隊,就等於侵犯了琉局把持的貿易航線,必然會和東海商團發生衝突。

一旦走上貿易的快車道,無論是航線還是貨源,都是生存根本,那時候就是生死之爭,誰都沒有退讓的餘地,除了戰爭,似乎沒有解決辦法,既然如此,商團爲何要扶持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

崇文對尚巴志有些刮目相看,這個年輕人的野心,絕不是一個蠻酋的見識,林喜老夫子苦心教出了一個好學生啊。老狐狸不僅要讓自己隱退崑崙山,還要孕育一個強大的琉球,死死扼住東海商團的咽喉,讓海商永遠不能成爲大康的威脅。

看來自己那天的話,終於讓老頭子開了竅,也產生了遏制東海商團的強烈願望。利用東海商團征服四海,再用琉球綁住東海商團,真是入孃的好算計。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東海商團就是一頭賺錢的怪物,誰阻擋這頭猛獸,最終都會被消滅。老頭子這個想法實在是危險,如果琉球成了絆腳石,就沒有了利用價值,他這是逼迫東海商團起殺心啊。

崇文終於開口說道:“商團非我一人之商團,乃是契東之商團,是東海海商之商團。貸款百萬白銀,這不是小數目,相當於琉球三山歲入的數十倍,大康歲入的五分之一,即使是買下琉球本島也足夠了。

你們的胃口實在太大,我只是琉局二掌櫃,連仴局大政都難以插手,我哪有權力把大家的銀子借給你們,那是多少人的血淚換來的。

你們要得到這筆貸款,必須要通過商團總堂櫃坊。你們大約不太懂得,這意味着只有團會五大團老一致同意,纔有可能發放這筆驚天貸款。我只是商團五團老之一,即使我同意發放這筆貸款,其他人不同意也是無用。

你們一味向我們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不允許我們這個,不允許我們那個,總堂團會只看到你們的野心,看不到你們合作的誠意。你們剛剛走上文明,就看不起我們,訛詐我們,讓我們如何信任你們?”

蔡崇問道:“大出海不必以言辭相激,直言便是,我們要如何做纔算有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