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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微微一笑,說道:“當然不是,他是和細川賴豐談條件去了。如果幕府軍明日撤退,我們的大軍進城,大內義弘就喪失了最後的機會,他怎麼能不做最後一搏吶?

我猜他會對細川賴豐說,白日幕府軍戰敗,那是因爲在廣闊原野合戰,我們的大炮鳥銃讓幕府軍無處可避,可是有長壕依託就不一樣了。

他要和幕府化敵爲友,放幕府軍進入長壕,兩軍合兵一處,據守堺城。我們急切之間攻不下,高槻城的斯波義將率領2萬關東軍拊我之背,如此幕府軍就能反敗爲勝,條件是,幕府任命他爲堺城代。細川賴豐敗局已定,如今有了這麼個機會,想必不會拒絕。”

來財牛惱怒的嘿了一聲,罵道:“這奸賊,我們拼死救了他,他又出賣了我們。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世上怎麼會有這等妖孽,比東海鰵人還惡。”

親衛老均十大聲說道:“他現在兵都打沒了,就算幕府軍打敗了我們,又如何肯將堺城給他?若是幕府背約,他又能如何?”

崇文淡淡說道:“誰說他沒有兵,他在周訪還有2萬大軍,他以爲是因爲海道阻隔,過不來而已。如今我們替他把幕府水軍幹掉了,瀨戶內海再無阻擋西國大軍的力量,如果幕府不把堺城給他,他就會把幕府的疲憊之兵打的落花流水。”

來財牛忽然問道:“那鎌倉公方吶?他不是起兵擁立關東那位麼?”

崇文冷冷說道:“角根滿謙乳臭未乾,輕舉妄動,一戰而敗,已經完蛋了,大內義弘又不是忠臣義士,哪會管他的死活。他要的是堺城,鎌倉公方不過是他的工具,如果角根義滿肯給他堺,他還擁立角根滿謙做什麼。”

另一個親衛喇叭虎問道:“既然那老混蛋鐵心了恩將仇報,爲什麼不殺我們吶?”

崇文說道:“因爲他不在四天王寺,絕海老和尚也沒想到我親自冒險進城,一時不知如何處置,只得先把我們穩住,等大內義弘回來再說。”

堂上一片鴉雀無聲,崇文的一番話,讓這些樸直的海上漢子終於知道了什麼是亂世梟雄,一個個不寒而慄。入孃的,如今仴局和大內義弘是敵非友,這不是羊入虎口麼,還入孃的是自己送上門來。

有些人四下踅摸,想找趁手的傢伙,死也拉上幾個狗賊禿。

也有些人卻注意到,樺山義政已經如廁很久了,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回來。

來財牛嘆息道:“入孃的,真是生死麪前無道德啊,我們算落到奸人手裡了。”

崇文卻搖頭說道:“可是在金錢利益面前,還是要講信義。如果人人都是夏桀商紂,魑魅魍魎,那成了入孃的什麼世界?大內義弘聰明過人,差的就是心胸和見識,他註定是成不了事的。哪個英豪人物會追隨這種人,他的家臣中必有不滿之人。”

來財牛遲疑的說道:“大出海的意思是。。。有人會救我們?”

崇文笑道:“那是自然,因爲他的家臣中有人知道,無論大內義弘如何召喚,他的兒子大內持世都不會來堺城。所以,即便大內義弘和幕府軍化敵爲友,打退了我們仴局舟師,最終他也會被幕府吞掉。和幕府軍聯合就是引狼入室,取死之道,他們會跟着主公犯傻麼?

現在周訪軍正和仴局合兵一處,圍攻九州探題澀川滿賴,征服全九州。大內義弘早已失去了軍心,只有他自己矇在鼓裡,他的家督之位註定是保不住的,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話音未落,突然一片大亂,樺山義政帶着大批大內武士衝進庭中。一衆武士殺氣騰騰,或張弓搭箭,或手持利刃,把30多個僧兵圍在一起,喝令他們棄械跪地。

突生變故,衆親衛目瞪口呆。崇文哈哈大笑,長身而起,大步走到迴廊上,連鞘拔出腰間短刀握在手中,大聲說道:“濃姬殿下,我來歸還舊物,你不會嫌晚吧。”

一衆武士身後,轉出三個華服麗人。左右兩個侍女提着燈籠頭前照亮,正是讓崇文回味無窮的浴室雙姝,中間的國色天香卻是崇文日思夜想的大內濃。

濃姬巧笑嫣然,美眸中全是火熱的光芒,輕啓朱脣說道:“我知道你會來的。”

崇文緩緩走下回廊,拉住濃姬的手,把那把最普通不過,又最珍貴不過的解首刀插在她腰間,輕聲說道:“我也知道你會來的。”

濃姬吐氣如蘭,輕聲問道:“爲何?”

崇文微笑着說道:“因爲我知道你和你父親不同,你要的不是堺城,你要的是平海幕府,是全仴國,是一個新世界。”

衆親衛不可能知道,崇文早就和大內家的下一代達成了一致,大內氏將成爲仴國第一家族,條件是他們拋棄老父大內義弘。所以崇文根本就沒有危險,他進琾城,就和回平戶沒有區別,大內義弘所有陰險計謀註定是白費心思。

濃姬喝令武士將僧兵繳械,沒有捆綁,只是看押在後庭一處穀倉,那是大內家的馬廄所在。重新拿回了兵刃的崇文親衛歡天喜地,馬上就和大內武士稱兄道弟起來,讓仴國武士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都讀過聖賢書,可是這些天朝武士怎地如此粗鄙。

濃姬熟知大康海賊的做派,對他們最好的安撫就是酒色。她下令置酒,讓竹林苑的歌姬舞伎侑酒,死裡逃生的親衛們立即對這位濃姬大爲讚歎,幾乎當做主母看待。至於剛纔的些許不快,早就扔到九霄雲外。

濃姬拉着崇文來到一間起居室,一老一少兩個武士侍坐在濃姬身後,看相貌依稀有些相似。濃姬說道:“這位是富田氏詳,大內家筆頭家老,評定衆。另一位是富田大人長子,富田詳太,大內馬回衆。。。他們是詳次大人的父兄。”

崇文明白了,怪不得他們成爲了濃姬的親信,原來還有這一層淵源。兩個武士雙拳佇地,躬身向崇文施禮,齊聲說道:“請多關照。”

崇文心裡一熱,躬身回了一禮,沉聲說道:“詳二。。。因爲傷重不治,月初逝世於荊木山道成寺,九鬼家的朋友已經妥善安葬,請節哀順變。他向我們提供了詳細的城防情報,我們才能順利解堺城之圍,他完成了他的使命。”

富田詳太呼吸粗重起來,富田氏詳沉默了許久,才沙啞着聲音說道:“他救了那麼多堺人,也算求仁得仁,他沒有給富田家丟臉,我。。。不難過。”

崇文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二位應允。”

富田氏詳說道:“大出海殿下請講當面。”

崇文斟酌了一下,說道:“我與詳二是生死兄弟,我們志同道合,要建立一個公平之仴國。在他生前,我們曾經相約,死後在龍王島南山龍眼衆義祠相會。如今詳二兄弟靈柩暫厝道成寺,將來我希望他葬在龍王島,和衆兄弟的英靈在一起,請氏詳大人同意。”

富田氏詳說道:“能和龍王島英雄相交,是每一個男兒的幸事,既然是詳二遺願,我豈能阻攔,我同意了。”

崇文躬身施了一禮,說道:“龍王島永遠不會忘記生死兄弟,富田大人有任何心願,都可以向我們說,每一個龍王島兄弟都會豁出命去替你完成。”

富田氏詳沉吟良久,說道:“富田家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實現詳次遺願,結束戰亂,建立平海幕府,造福全仴士民。”

崇文堅定的說道:“這也是我東海商團的願望。”

濃姬微微一笑,說道:“我記得你還向我承諾過很多。”

崇文說道:“我從來沒有忘記,爲籌三郎贈刀之恩,我要讓他當上平海將軍。我還答應過你,要給你一個更加繁盛的堺城,我這回就是爲了兌現承諾而來。”

濃姬臉上一紅,牀第之間的瘋話也當真不成。她輕咳了一聲,故意板起臉說道:“不僅如此,你還向兄長承諾過幕府執事的職位。”

崇文笑道:“那是自然,而且我要讓持世大人成爲真正的幕府執事,不是細川、斯波、佐佐木那樣的幕府執事。”

富田氏詳詫異的問道:“哦,他們是什麼樣的執事吶?”

崇文不屑的說道:“上有將軍威壓,下有權臣掣肘,能做的什麼事?如此執事,不是天下中庸唯胡公,就是挾持天子曹阿蠻。不不不,我要持世成爲真正的幕府執事,讓他實現心中的抱負,青史留名。”

濃姬笑道:“所以你要替他把那些礙事的老狐狸、老毒蛇們踢到一邊。”

崇文正色說道:“正是,仴國從此再無超過一國之地的權臣,也無驕橫跋扈的將軍。今後的室町幕府,將軍就有如天皇,位尊權輕,真正施政的是執事大人。只有這樣,持世才能放心大膽的推行新政,開海興國,我們仴國通商總局才能賺到白花花的銀子。”

富田氏詳點點頭,忽然問道:“還有一個問題,主公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