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四人身形各異,皆持着兵刃,看着不似什麼良善之輩。爲首之人豹頭環眼,雙目盡顯兇殘之色,他揹着口金背大刀,更顯得他身材魁梧,熊腰虎背。他身後那人身材矮小,持着一把一尺多長的短劍,看到了平順鏢局的鏢旗,又端詳着那幾口鏢箱,露出了微笑,向那魁梧大漢說道:“大哥,是平順鏢局的貨,不會錯的。”他雖笑着,但眼神中流露出的狠毒陰鶩之意仍讓人不寒而慄。
平順鏢局守夜衆人見這四人來勢洶洶,早就有所警戒,聽了這話後更是嚴陣以待。戚嵩凝聲道:“大夥定着點!抄傢伙護鏢。”他抄起大關刀,與那大漢對視着。葉斌手按在劍柄上,將江婉月擋在身後。
那四人中另一人瘦高身材,用一對判官筆,把住了門,似是已將平順鏢局之人視作甕中之鱉。陳軒宇識得也記得那最後一人,便是在飄香院與自己有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過節的,薛公子的隨從趙辰。趙辰也看到了陳軒宇,又恨又喜,對那魁梧大漢說了幾句。
那大漢掃了眼陳軒宇縱聲笑道:“不錯,這一趟來得值,一箭雙鵰。”他又看到了秦思瑤,舔了舔嘴脣,“是一箭三雕纔對。”
陳軒宇向秦思瑤擠了擠眼,笑道:“恭喜啊,你也成了他們的獵物了。”他見識過她師父的武功,自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秦思瑤眉頭一皺,哼了一聲,不予作答,反而問道:“倒是你,和他們有什麼過結啊?”
“喲,這麼關心我?受寵若驚啊!”陳軒宇笑道,“只是和他們其中一人有點小摩擦。前些日子,在一間…一間酒樓,我教了教他怎麼做人。”
“就你這樣還能教別人做人呢?我看就是仗着武功比那人高點欺負人罷了。”秦思瑤半真半假地譏笑道,倒也算一語中的。
“你還說我呢,咱倆不是半斤八兩麼,都是他們眼中的雕。不然咱們湊個一對,比翼雙飛如何?”陳軒宇笑道。
秦思瑤臉一沉,正色道:“你要再說這輕薄話,我不再理你了。”
“是我的錯,”陳軒宇也覺得這話過了些,他側過臉,“你要不解氣的話,衝這邊也來一巴掌吧。”
秦思瑤擡起了手,又笑了。面前這與自己只是初識的,或是自己同門師兄弟的,臉皮厚得油鹽不進的青年,說了不少似真似假的輕佻話,惹得自己想生氣卻偏偏生不出氣,就算真的生了氣又被他逗得破“氣”爲笑。“好了,你下次注意就是。”
“哦,還有下次啊?”
秦思瑤沒了脾氣,轉而說道:“我看那幾人武功似是不弱,你不怕麼?”
“他們要是打不過我,我也就沒什麼好怕的;我要是打不過他們,怕也沒什麼用。”陳軒宇歪理邪說一套套的,“反正咱們這對比翼鳥,啊不對,咱們這兩隻雕,一公一母嗯,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來吃,先看看再說唄。”
那四人正如陳軒宇所料,先從平順鏢局入手,這支鏢是他們眼中最肥的一頭雕,整整四十萬兩白銀。那大漢假模假式地作揖,笑道:“見過戚三爺。平順鏢局的大名,這些年我們是久仰了,可惜無緣拜會。我們幾兄弟手頭緊得家裡揭不開鍋了,還請衆位爺們賞口飯吃。”
“好說。”戚嵩點點頭,喚人取了十兩銀子,遞給那大漢。他看這幾人並非泛泛之輩,怕不是十兩銀子就能打發的。他在鏢局行混跡了多年,深諳“三分靠本領,七分憑交情”這道理。鏢局中人攜着金銀財帛行走於江湖,自少不了被人惦記。縱是身懷絕藝的鏢師,若是三天兩頭地就與人分個勝負甚至決個生死,不出三年五載,怕是墳頭的草已有半人多高了。平順鏢局自打四年前嚴莊闖出了名號,這幾年裡已將數條鏢路上的綠林幫派打點得七七八八,除了偶爾遇上常德志這等跳樑小醜似的角色外,走鏢都是順順當當的。戚嵩不想,也不能讓鏢局的牌子砸在自己手上,更何況這一鏢數額之大,絕不容出半點差池。
而那大漢卻看也不看那十兩銀子,“我們哥幾個雖是沒名沒號的山野小盜,但也不是沒見過銀子。戚三爺這是打發叫花子打發慣了,將人瞧得忒小了吧。”
戚嵩仍不動氣,心平氣和地說道:“是在下的不是。在下是誠心想交幾位朋友,閣下有什麼吩咐請說就是。”
葉斌皺起了眉頭。他雖理解戚嵩老成持重的舉措,也懵懂地明白和氣生財的道理,他卻不贊同。他年少,而氣盛,他目睹了平順鏢局的名頭靠着一刀一槍拼殺而來,也自豪這自己前些日子也爲這榮光添上了一筆,雖說微不足道,卻更堅定了他的決心。但戚嵩畢竟是愛他關心他的長輩,他雖不滿,卻也不便說什麼。
那大漢笑道:“既然戚三爺發話,這個面子得給。戚三爺看得起我們,我們也不能不地道,這樣,四十萬兩銀子,咱們二一添作五,各取一半。”
戚嵩嘴角抽動,強忍着怒氣道:“沒得商量了?”
大漢攤了攤手道:“我們這些人,祖上不積德,這輩子想他媽吃好喝好,只能靠搶了。何況我也夠意思了,老婆本棺材本都給你們留了。”
一個烈性子的鏢師聽了這話再忍不住,怒喝一聲,上前一拳打向大漢。鏢師拳出有力,下盤甚穩,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而大漢比鏢師高出一頭有餘,居高臨下地長臂探出,拿住鏢師手腕。那鏢師也熟知拳理,手腕被刁住後當即轉臂斜打,欲反守爲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下他運足了力,對方臂膀卻似鋼澆鐵鑄般紋絲不動,令他尺寸難進。大漢怪笑一聲,揮出一拳,狠狠打在鏢師胸口。那鏢師慘叫一聲,腦袋耷拉下去,人事不省。大漢隨手一甩,將那百十多斤的鏢師丟了出去,這般膂力着實驚人。
那鏢師渾身抽搐着,口中吐着混雜着鮮血的白沫。戚嵩叫了兩人將那鏢師擡了回去,心中又驚又怒。他自問要打敗那鏢師並非難事,但若敗敵於一招之間又是如此乾淨利落卻非自己所能做到。戚嵩看着這下手狠毒的大漢,看着他背上的金背大刀,已想到這一行人的身份。“晉中五鬼,你是‘絕命太歲’趙虎。”
四年多年晉中五鬼其二人爲吳盛所殺,如今五鬼只餘三人。戚嵩心裡盤算着,他自恃這幾年武功大有進益,真要與趙虎兵刃相搏,未必不是敵手;己方人數大是佔優,除卻那些馬伕、趟子手之流,也還有有八名鏢師,葉斌與江婉月的功夫也該能與對方匹敵,此戰勝面頗大。
“不愧是戚三爺,但你們平順鏢局的功夫,唉,想不到這銀子賺得這般容易,真他媽掃興。”趙虎搖頭道,不屑之色溢於言表。
葉斌再也按捺不住,“刷”地一聲長劍出鞘,刺向趙虎。只見那矮小男子程萬鳴斜地殺出,手中短劍矯躍靈動,迅捷如風,連刺七劍,劍劍指向葉斌周身要害。葉斌畢竟臨敵經驗尚淺,未及防範,驚怒之下當即腳下收步,變進爲退,手中長劍揮擊擋下數劍,但仍是慢了半拍,腿上中了一劍,被劃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程萬鳴好整以暇地看着葉斌,緩緩將短劍擺在嘴邊,伸舌頭舔了舔劍上的鮮血,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平順鏢局的幾名鏢師原本已摩拳擦掌欲向守在門口的持判官筆的鐘無恨動手,但看到這一幕後,不禁背脊發涼,也都猶豫起來,不敢冒然出手。陳軒宇看了程萬鳴的舉動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雖談不上懼怕,卻也厭惡。他看到秦思瑤臉色發白,捂着嘴乾嘔了聲,憐惜地想去握握她的手,但不便,也不敢,只得輕鬆地笑道:“別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