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總兵順也臉色有些發白,顫聲說道:“若是那琉球如此厲害,龍王島航線恐怕要入孃的繞路了。”

崇文搖頭道:“從宮古島到德之島,千里海路,沒有食水補給,沒有避風澳口,那就是鬼門關,不知道多少商船要葬身海底。東海商團絕不能繞開琉球國,就算是遇到咒海妖人,我們也要打通這段航線,何況也未必是實情。”

他轉過頭面向張璉,說道:“飛龍王,你們進佔宮古、八重山諸島以後,千萬不要冒進琉球。等我把仴事料理清楚,我率其餘琉局契東一體南下,兵合一處,再想辦法打通三山。”

張璉說道:“大出海放心,我曉得輕重。”

崇文這才轉向總兵順,說道:“後來如何了?”

總兵順說道:“岸上也有琉球伏兵,我們不敢上岸,在船上苦熬到天黑,這才悄悄揚帆向北,灰溜溜的逃出仴國。看看身邊,只剩下20餘條仴船,海路上又遇到10餘條僥倖逃脫的船隻,回到龍王島的時候,只剩下8百人不到。

回來的有一半是坊津水軍衆,因爲一直跟着滾海龍王旗,損失算小的。其餘仴國海賊心中不忿,在西港碼頭上和樺山資久吵鬧,日夜不休。惹的黃謙火起,下令城上開了幾炮,這纔算踏實下來。

樺山家把搞來的大島綢、皮毛和糖霜分了一半給其他海賊,這才陸續散去。我不知道大出海的去向,就只能守在龍王島,好在如今的龍王島建的不錯,房舍頗爲舒適,東港的船廠炮廠也建起來了,有了仴國的物資,龍王島就缺人口了。

黃謙跟我說,二出海駕着膏血鳥船回過龍王島,說起你們在福江島的事情,阿關要立即回鎮海衛搬兵,不然大出海有危險。但是帶着妍春跨越2千餘里大海實在危險,就把女公子送到龍王島,好生安置下來。

我和黃謙一商量,覺得沒那麼嚴重,誤會總歸是誤會,早晚說的清楚。柴掌家沉穩厚道,阿海耿直烈性,都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有他們在,大出海無論如何不會有危險。

就這樣等到二月,阿海回到龍王島,我們才知道大出海居然說服了那麼多人,成立了東海商團,那永濟僞帝再想對付我們就沒那麼容易了。

其實琉球古宇利島之戰讓我有些灰心,我不怕蠻人兇悍,我怕的是那怪風怪浪,人力如何能抗。聽說了大出海在平戶做出如此大事,也許你有辦法,這就跟着阿海來了。”

崇文苦思良久,心中還是不得其法,只得說道:“我老師誠意伯王公曾經跟我說過,萬物相生相剋,絕無不可剋制之事,只是我一時想不到。此事先放一放,先把琉球三山的底細打探清楚再說。你在花世界好好歇歇身子骨,等我有了主意再商量。”

總兵順說道:“也只好如此。有個事我多一句嘴,我路過坊津,樺山資久聽說了東海商團的事情,想入團又怕咱們不納,團會是怎麼想的。”

崇文和張璉互相看了一眼,還是張璉說道:“兒子都送給大出海了,我們還能不納麼,總要給大出海幾分顏面。還有那個九鬼隆良,都是爲新航線拼過命出過力的,商團不能不近人情。

還是那句話,尊團會,守團規,那就是好兄弟,我管他是仴人還是島夷。打了敗仗也無妨,只要商團覺得有利可圖,櫃坊就會給他貸款,舟師就會支持他船隊,團裡也有的是老出海領航,總能贏回來。”

崇文笑道:“張大掌櫃說的再明白不過,不過既然義政回坊津了,樺山資久再笨也應該明白商團是什麼了。若我所料不錯,過幾天他就會跟着義政到平戶總堂來拜山,不過我可能見不到樺山資久了,老張,你們幾個見一見他吧。”

張璉詫異的問道:“你要去哪裡?”

崇文看着堂外的仴國晴空,悠悠說道:“山口城。”

張璉詫異的說道:“你已經跟大內家撕破臉,這麼送上門去太危險。”

崇文堅定的說道:“咱們海上人家,乾的就是殺頭的營生,哪天不危險。入孃的,富貴險中求,要把仴國這盤棋下好,山口城非去不可,我意已決,老張你不必再勸了。”

堂上一時沉寂了,龍王島大出海一身是膽,獨闖龍潭也不是一次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幹出左右仴國的大事業。

良久,張璉終於問道:“那個。。。那個前輩這次帶來多少青銅大銃?”

說到大炮,總兵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興奮的說道:“要說那老白皮貝尼託真是個能人,如今咱們龍王城頭已經有了千斤大炮,子母銃也有了2斤半大彈,稱得上是固若金湯。

這次我帶回去2萬斤銅料,那傢伙2個月就鑄出10餘門子母銃,長身管重炮2門。這回要與仴人見仗,我帶來1斤子母銃16門,2斤半子母銃8門,千斤大炮2門。咱們的船隊有了很猛的火力,橫掃仴國海面啊。

除此之外,龍王島有了鐵,老貝尼託已經制出了兩批鳥銃。一種是單兵鳥銃,藥4錢5釐,子6錢,射程80步;另一種是雙人銃,島上叫斑鳩角銃,藥8錢,子1兩2錢,射程2百步,真正是野戰利器。如今島上明澗旁已經建造了水力鏜牀5門,鏜牀制槍管,省人省力,絕無報廢。這次我帶來鳥銃80杆,斑鳩角銃35杆,可以把咱們手上的火門槍都換了。”

張璉大喝一聲:“別急,那大銃我琉局全買了!”

崇文笑道:“你胃口倒真不小,大銃都給了你,我仴局讓幕府打的丟盔棄甲,你跟奄美土人做生意去?”

張璉不滿的說道:“你把仴國打平又如何,航線打不開,你船貨從哪裡來?”

崇文皺着眉頭說道:“就算銅料足夠,月產也就10幾門大銃,還是人手太少,龍王島就那麼幾個人,終究是不成的。”

張璉笑道:“無妨,我拿人跟你換,這總行。”

崇文擺手說道:“我龍王島不做人口生意,我們也不要奴隸之輩,我寧可要銅鐵。”

張璉說道:“銅、鐵錠我都預備好了,都是上好是仴銅閩鐵,隨時裝船啓運龍王島,就看你肯賣多少了。”

崇文想了想,說道:“你徵琉球,以海戰爲主,需要重炮;仴局看來是以陸戰爲主,需要輕便速射大銃。2門千斤重炮都給你,龍王島要是還有,就再給你2門。龍王島還有3門碗口銃,也一併賣給琉局,2斤半子母大銃給你2門,我留下6門。

不過吶,千斤重炮和2斤半子母大銃不是一般火炮,每門你還要加我萬斤鐵。總共是9萬斤銅,15萬斤鐵。你看如何?”

張璉嘆息一聲,說道:“知道你是個不肯吃虧的,這銅鐵我都認了,明日就啓運龍王島。只是我琉局大小60餘條海船,4千好漢,只有9門大銃,要打一個百萬人口之國,這火力終究是弱了。”

崇文叫道:“噯,可不是9門,福江島上還有5門碗口銃,這火力不弱了。我也才10幾門小炮了,幕府軍不比琉球兵邪乎?”

崇文的計劃並不是打倒幕府,瓜分仴地,他並不想要一個貧苦的仴國。

長久以來,來自大康帝國的陰影始終壓在他心頭,沒有人能夠和南京對抗,也不會有人能夠逃脫她的碾壓。流連平戶街頭的這些日子,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土地可以把人聚攏起來,形成一個帝國,那麼金錢也可以。

他要的是一個強大的東海商團,足以和大康水師對抗的東海商團,如同一個海上帝國,凝聚這個海上帝國的力量不是土地,而是金錢。貧窮的仴國只會削弱商團的利潤,促使商團分裂,他不能接受。

但是武力強大的仴國將不受商團控制,那也不可接受。在他心中,未來的仴國將是一個富饒的貿易基地,爲東海商團源源不斷的提供利潤,但絕不能成爲軍事強國,更不能成爲一個海上強國。

阻止仴國成爲強國的手段,就是不讓她出現強人。

但是仴國的傳統體制,又讓她一定會出現佔據廣大土地和人口的強人。所以,仴國權貴是東海商團天然的敵人,最好的辦法一舉消滅他們,重新分配66令制國的政治權力。。。如果不能消滅,就只能分裂他們。

所以,山口城之行就是必須的,大內家是不可能消滅的,只能分裂。

長門國、周訪國,是大內家的起家根本,是最忠誠於大內氏的領國。山口城,又是這兩國的政治經濟中心,它的實際控制者是大內義弘的嫡長子大內持世,正式官位是刑部少輔,從五位下。就是說他實際上掌握着大內家大半的實力,崇文怎麼能不見他。

3月初,東海商團的兩位團老要遠行了。琉局大掌櫃張璉要先到寧波外海雙嶼,再航行東番打狗港,與船隊主力匯合,向琉球國進發。仴局大掌櫃大出海,則要去山口城會見大內持世。

張璉走的意氣風發,先在舟師堂領了船旗,這意味着他有了調集舟師,招募水手,開拓龍王島航線的全權。尤其是還帶着14門青銅大銃,和40萬兩白銀,平戶的琉局契東10餘家匯合了30餘艘海船,1千餘名武裝水手隨行,稱得上威風凜凜。

碼頭上歡送的人羣人山人海,不僅僅是因爲龍王島航線的巨大利潤,更因爲這是海盜們主動進攻一個百萬人口的大國。在海賊的歷史上,他們從來都是被追殺的對象,在那些荒涼險惡的海隅東躲西藏,和官兵豪強捉迷藏。現在,他們團結起來了,不再懼怕大陸上的強者。

入孃的,粗莽的水手們說不上爲什麼,就是痛快,就是想把胸中鬱結了4千年的怒火宣泄出來。可以想象碼頭上的歡騰與咆哮是何等可怕,高貴而舒適的人們,我們來了!你們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

崇文卻走的悄無聲息,送走張璉的第二天,他悄悄的離開了平戶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