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8月最後一個夜晚,與那原上突然一片大亂,殺聲四起,火光沖天。驚恐的海賊以爲琉球人攻城來了,很是忙亂了一陣,等到後半夜才發現,是琉球人在內訌,自相殘殺。

海賊們即喜且憂,喜的是琉球人互相殺完了,大里城豈不是解圍了?憂的是,不管琉球人如何互相殺,最後還是要來殺自己。

一直到黎明之前,一騎快馬衝出黑暗,馬上一將高舉火把向城上喊話:“城裡的琉局弟兄聽着,我是龍王島大炮炥!團老大出海親率援軍而來,昨日已到琉球,你們忍得幾日,城圍立解!

琉球蠻子自己打起來了,你們可以出城打糧樵採,但不可落了單,也不要與琉球人衝突。午後將有一場颶母風,大家不必驚慌,小心躲避便是,別入孃的慌起來,自相踐踏,這個時候送了小命,實在是入孃的不值。”

在城頭那些鬼一樣的傢伙眼裡,此時的大炮炥簡直比親爹還親。張維哭喊起來:“大炮炥,你這個混蛋!我們一天也等不得哇,都快入孃的餓死了,快把我們弄出去!”

王伯宣大喊:“入孃的,你個賊廝鳥如何知道午後有颶母風?”

大炮炥哈哈大笑起來,大聲喊道:“要是運氣好,颶母風之後,就有糧食送進城來,哪一個今日餓死了,只能算那廝倒黴!”

城頭上頓時七嘴八舌嘈雜聲起,有哭喊的,有叩首的,有叫親爺爺的,有扯着脖子痛罵大出海救援來遲的,亂成了一鍋粥。

大炮炥纔不肯進城聽這些傢伙呱躁,他一撥戰馬,又消失到黑暗之中,留下一串得意的大笑。琉球內亂已起,此時的大炮炥意氣風發,不找人誇耀一頓實在是難過,他更擔心大里城的蠢貨最後時刻崩潰,適當安撫他們一下也是必要的。

反正所謂圍城也已經是形同虛設,大炮炥馬快刀疾,出入大里城幾乎全無阻礙。

午後的大海嘯嚇壞了城外的琉球軍,城內琉局海賊卻叫的鬼哭狼嚎,既然大炮炥那個混蛋說的颶母風不假,援兵將至想來也是真。

海嘯之後不久,海賊們看到東川大營的中山軍衆退潮一般涌上海船,龐大的船隊一條又一條離開了中城灣,向琉球外海駛去,港內只剩下不多的留守船隻,琉球人果然開始撤退了。

傍晚時分,親兵之首來財牛來到城下,身後是一隊雙繾獨輪車,車上居然是一袋袋糙米!前拉後推的都是琉球土人,車到城下,這些土人像受驚的兔子一般四散逃去,海賊們衝出城外,捧着黃燦燦的糧食放聲痛哭。

羅袍衝黑塔巨人破口大罵:“你個入孃的牛頭夯貨,仗了誰的勢,如何不給爺爺送些酒肉來,爺爺嘴裡淡出鳥來了!”

一夜狂歡,海賊們終於有了正經吃食,睡了一個不用擔心掉腦袋的踏實覺,絕處逢生,餓鬼還了魂。可惜,海賊們的好運到此爲止了,該來的早晚要來。

半夜時分,龍王島斥候海里蹦潛入大里城,向來財牛和張璉單獨通報了島上的局勢。

此時中山艦隊已經停靠在山南國南海岸,最遲明日,尚巴志就會登上久米島,與大出海會面。

在北面山北國,琉局第二艦隊已經在今歸仁城登陸,阿寶尾率領騎兵哨前出到仲泊地峽,估計明日就要佔領伊浦城。大軍如入無人之境,幾乎沒有遇到抵抗,阿寶尾半日行軍70裡,已經與大炮炥的斥候接觸。

張璉暗自盤算,伊浦城距離大里城只有80裡,看來三婆娘娘保佑,總算是撿了一條小命,可是打了大敗仗,讓琉局損失慘重,羞於見大出海啊。

海里蹦接着說道:“如今山北軍在石嶺,就是過去宮古軍營地,山南軍在石嶺西南4、5裡,一個叫宮嶺的高地。大炮炥連夜派我來,就是讓我提醒你們,中山軍退兵以後,要小心山南和山北兩軍狗急跳牆,強攻大里城。”

張璉強打精神,笑道:“山南遭了海嘯,山北丟了都城,仲宗根被攀安知火併了,他們最大的指望尚巴志也入孃的跑了,他們還敢來打我們?”

海里蹦說道:“山北軍應該明白,即使現在回師也過不得仲泊地峽,奪不回今歸仁城了。山南軍更是人心惶惶,他們的家已經被毀了,我們的大軍正一步步逼近。

他們都清楚,他們已經在絕境之中,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他們還有萬餘大軍。大炮炥說,如果他是攀安知和達勃期,只有合兵一處,孤注一擲攻克大里城,擒住你們這些人爲質,再和大出海議和。”

來財牛皺着眉頭說道:“他們真來這一手,大出海怕是也沒辦法,緩不應急啊。”

張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霍的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快入孃的去伊浦搬救兵啊,阿寶尾那個混蛋不是一哨騎兵麼?”

海里蹦不滿的看了張璉一眼,說道:“我龍王島絕不會見死不救,這個飛龍王可以放心。可是你想過沒有,阿寶尾只有6百騎兵,琉球人可是上萬,就算是來了也不過是陪你們送死罷了,飛龍王要是覺得這是理所應當,我無話可說。”

張璉也覺得情急之下有些過了,他有些歉意的說道:“海兄弟你別介意,老哥哥是着急昏了頭,城裡可是幾千條人命,敵強我弱,說不慌那是瞎話,總要想想辦法纔是。”

海里蹦點頭說道:“辦法總是要想的,大炮炥一面派人通報伊浦城的阿寶尾,讓他連夜南下。但是黑燈瞎火,人生地不熟又無嚮導,什麼時候能趕到大里也不好說。其實。。。距離大里城最近的,還有一支兵。”

張璉一拍大腿,喝道:“對了,尚巴志不是在具志川澳麼?離這裡也不遠。”

海里蹦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冷笑,說道:“尚巴志也不是傻子,他還沒有和大出海談妥,與我們敵友不明,他退兵賣個人情尚可,出兵救你們是別想了。

離大里城最近的,是久米島的大出海,金山衛號上有大出海120名親衛,還有炮手和水手,總共3百餘人。大出海把身邊最後這點兵力也派出來了,正在連夜往這裡趕來,現在他老人家孤身一人在唐營周旋,比大里城更兇險。”

張璉急道:“就這。。。”忽然意識到不對,趕緊剎車,壓住狂躁說道:“這點兵力怕是不濟事。”

來財牛說道:“飛龍王有所不知,金山衛號人雖然不多,火力可非同小可。船上有2千斤重炮28門,2斤半子母銃11門,能爲我們提供至關重要的火力支援。”

張璉貪婪的說道:“28門2千斤重炮!那就是移動的炮壘啊,你們龍王島入孃的發了大財了,還有這巨舶!”

海里蹦鄙夷的說道:“2千斤重炮別想了,那麼大的傢伙是不可能拖到大里城的,能指望的只有2斤半子母炮,有這東西你還不知足?”

張璉屢次被小輩頂撞,心裡很是不快,可是有求於人,只能忍氣吞聲,臉色卻越來越紅。

來財牛說道:“海兄弟是個耿直性子,飛龍王不要見怪。。。只是嘛,僅僅在外面奮戰可不行,城裡也要準備應戰纔好,現在你手裡還有多少火藥火銃?多少戰士?多少箭支?”

張璉搖頭苦笑道:“火炮都和船一起沉到中城灣了,那東西實在太沉重,逃命的時候無法攜帶。城裡還有火銃380杆,大多已經不堪使用,火藥只有不到50斤。輕弩還有40餘張,但是所有弓矢加在一起也不到2百支,怕是阻止不了琉人蜂擁而上。

城中本來還有近5千戰士,鏖戰一個月,死了8百多,生病和重傷的有千人。輕傷能持武器作戰的大約還有3千人,可是城中飲水污濁,至少三成下痢不止,極其虛弱,其餘也是餓的久了,短兵相接怕是力不能敵。”

來財牛沉聲說道:“事已至此,只有奮戰到底,還能坐以待斃不成?虛弱的多準備油脂、杈杆、沸水、金汁、灰瓶,強壯的持弓矢刀矛而戰。琉球人是困獸之鬥,二出海正在揮師南下,最多兩日就來了,無論如何要堅持到援兵到達。”

張璉長嘆一聲,說道:“我以爲遭的罪終於過去了,誰成想還是要拼命,也不知再戰一場還能活下幾人。”

來財牛寬慰張璉道:“入孃的,也許明日琉球人就此投降也不一定,我們只是有備無患罷了,飛龍王不必過於憂慮。”

海里蹦卻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阿牛大兄說的不錯,如果大炮炥今晚的行動成功,也許明日琉球人就會投降。”

飛龍王張璉問道:“他要幹什麼?”

海里蹦說道:“琉球雖說人多勢衆,但是一直在我龍王島斥候監視之下,大炮炥已經察覺,山南酋達勃期今日一直在山北軍營中,想必是商議戰守之計。

無論是戰是降,達勃期一定要回山南營中,大炮炥帶着一批斥候埋伏在他的歸路,準備伏弩射殺之。達勃期一死,山南軍必亂,一朝崩潰也說不定,想必山北酋攀安知也就沒有了決死之心,也許明日他們會投降。”

張璉驚道:“好厲害的龍王島斥候!”

海里蹦搖頭說道:“爲了救你們,我龍王島斥候隊3百餘人滲透到了島上,沒有一刻停止廝殺。迄今已經死傷40餘人,陣亡11人,重傷致殘及垂死者17人,連大炮炥都帶傷。。。阿牛大兄拼死救下的老八猴也沒活下來,臨終託我把這個東西轉交給你。”

說着,他轉向來財牛,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雙手呈給黑塔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