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副隊長, 藍副隊長!”
獄卒小辰子的一聲輕喚把蜷縮在牢房一角的藍葉從迷惘中驚醒。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她無精打采地道:“不是跟你說過,我已經不是什麼隊長了嗎?你在這兒幹了也有五六年了, 不會連怎麼稱呼犯人都不知道吧?”
“呃……”小辰子不知如何回答, 惟有報以乾笑。
“什麼事, 說吧!”藍葉嘆了口氣, 不想再爲難他。
“藍姑娘, 有人來看你了!”小辰子小心翼翼地答道。
“是年長老還是樊隊長?”藍葉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是告訴過你,我不想見他們嗎?”
“不是他們!”小辰子嚥了咽口水, “是……都乾族的龍知政!”
猶如驟然被雷電擊中一般,藍葉的嬌軀劇震了一下, 蒼白的面頰上無端地飛起了兩片紅雲。“龍……龍知政?他來……他來看我?”她大口地喘着粗氣, 忽地跳起來一頭撲向牢門口, 死命搖晃着柵欄道,“他在哪裡, 在哪裡?”
“他……”小辰子有點被她突如其來的激動嚇着了,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這時,龍錦麟已由另一個獄卒翟貴引着走了過來。
藍葉所有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頓了,緊抓着柵欄的雙手彷彿突然間與那些沒有生命的鐵條凝固在了一起。癡癡地望着對方緩步走近, 她那佈滿血絲的星眸中泛起了隱隱淚光。
“咳咳!”已至囚室門口的龍錦麟皺着眉頭輕咳了兩聲, 對一旁面露好奇之色的翟貴和小辰子道, “麻煩兩位小哥了, 你們去忙吧。我得辦正事了, 水族長還在外面等着呢!”說話時,他特意強調了一下“水族長”三字。
“哎哎, 你們談,你們談!”反應較快的翟貴一把拉過還在發呆的小辰子,一路小跑地離開了。與此同時,藍葉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目光一轉,瞥見了在監獄大門外徘徊的那個身穿白衣的側影。
羽睫微顫了一下,她眸中的光彩漸漸淡去。“龍知政大駕前來,不知有何指教?”她的語氣重新變得清冷而淡漠起來。
“我……”龍錦麟微眯了一下眼眸,“你說呢?”
“你是要問我下藥之事?”藍葉低頭攥緊了衣角。
“龍某不知自己幾時得罪過姑娘,所以想請教一下,姑娘究竟爲何要這樣戲弄龍某?”
“是水月靈讓你來問我的吧?”藍葉忽然擡頭直視龍錦麟,目光變得有些狠厲起來。
龍錦麟的眉心抽搐了一下,神情不知爲何有一瞬的狼狽。
“哼,理由,理由,每個人都來問我理由!”藍葉的脣邊浮起了一絲冷笑,“人在很多時候做事都是隨興之所至,難道一定要有理由的嗎?”
“藍姑娘!”龍錦麟惱火地跺了跺腳,“你要是再這樣胡鬧下去,所有人都會把你當成下毒的兇手,後果如何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勸你還是趕緊把事情跟水族長說清楚,只要你肯誠心悔過,我可以不計較你曾經做過的事,替你向水族長求情,讓她對你從輕發落!”
“說清楚?怎麼樣纔算是說清楚?”翹首望向龍錦麟,藍葉挑釁似的揚了揚秀眉,“小女子愚鈍,實在不知該如何懺悔自己的罪行,久聞龍知政博學多才,還望您指點小女子一二!”
“你……”龍錦麟咬牙切齒地瞪着她,看那副表情,簡直是想把她給生吞活剝了,許久,他才悻悻然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要是執迷不悟,我也沒辦法。總之我告訴你,默不作聲也好,胡說八道也罷,都沒你的好果子吃,你自己考慮清楚吧!”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目不轉睛地望着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遠,藍葉臉上倔強的冷笑漸漸褪去。忽然,她踉蹌了一下,虛脫地坐倒在地上,呆滯的目光中泛起了一片死一般的絕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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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老,剛纔族長已經請龍知政去見過她了,可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啊!”
面對匆匆趕來詢問情況的年炅,剛送走月靈和龍錦麟的翟貴只能一疊聲地嘆氣。
“這個瘋女人!”年炅氣得臉色發青,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大牢門口來回兜着圈子,忽然,他猛一跺腳道,“我再去問她!這些年我跟着師父,什麼樣頑固的角色沒見識過,我還不信就治不了她了!”
“可是……年長老!”翟貴爲難道,“她說……除了正式的審問,誰都不想見啊!”
“媽的,今天她想見也得見,不想見得見!”年炅一把推開翟貴,如發怒的獅子般衝了進去。
一進大門,他便看見囚室裡的藍葉背朝外躺在牀上。“姓藍的,給我滾起來!”他咆哮着上前在牢門上狠踹了一腳。
藍葉一動不動地躺着,就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
“你還給我裝死……”年炅氣得還想踢第二腳,可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是什麼不對勁呢?他不安地默思了片刻。
氣味?對,就是氣味,一種讓他感到心驚肉跳的氣味正從囚室裡緩緩飄散出來。
“不好!”他驚呼了一聲,石破天驚的一腳再度踹出,這次,早就被他踢得搖搖欲墜的牢門徹底癱倒了下來。
年炅一個箭步衝進牢房,把藍葉的身子撥轉了過來。這一剎,他幾乎當場昏厥過去,只見她的胸前正汩汩地冒着鮮血,一把斷頭的瓷制湯匙掉落在她手邊,尖利如刀的斷口上血跡斑駁。
“藍葉!藍葉!”驚慌地抱起藍葉,他發瘋似的拍打她的面頰,可她只是軟綿綿地攤在他懷裡,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被牢門倒塌的震天巨響驚動的獄卒們紛紛涌入囚室,見到眼前的情景,衆人不由得都嚇呆了。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去請大夫啊!”年炅歇斯底里地大吼,血紅的雙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哦,請……請大夫!我們這就去!”站在近門口處的幾個獄卒如夢初醒地應了一聲,立即轉身沒命般狂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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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大牢之後,月靈的心事更重了,送龍錦麟回到他自己的住處以後,她想了想便又拐進了棲鳳嶺羣雄所住的那個院子。來到鳳魈影的房門口,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卻聽屋裡已響起了那個讓她心跳的沙啞、低沉而又溫柔的聲音:
“門沒閂,進來吧。”
怔了怔,月靈推門而入,驚喜地道:“你……你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上次她來,躲在窗外看了他半天,他也沒發覺,這次,她不過纔到門口他便知道了,很顯然,他的狀態已是好了很多了。
此時的鳳魈影正盤膝坐在牀上,看來是剛剛運功調息過的樣子,見月靈依言進了房間,他便站起來道:“不錯,鳳某已然無礙了,這……都要多謝水族長的關心和周到安排。”
自那日見到鳳魈影連自己起牀倒茶都有困難以後,月靈便替他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安排一部分侍者輪流在他門口值班,沒有他的允許,那些人不能隨意進入他的房間,只在他有需要,出聲召喚他們的時候再進去伺候。這樣,既保證了他病中能有人照顧,也尊重了他不喜讓別人過於接近自己的意願,如此兩全其美的安排,鳳魈影還能有什麼話說,自是滿懷感激地答應了。
月靈做了這些年的族長,別人對自己感恩戴德的話聽多了,對於那些大多是程式化的謝恩已然有些麻木,但鳳魈影的這聲“多謝”,聽在她耳中卻不知爲何特別的受用。玉面飛紅、滿心歡喜地沉默了一瞬,她開口道:“這些本是我分內之事,怎敢當你一個‘謝’字?倒是我上回……不該那麼大聲對你說話的,現在想來,實在是有失分寸……”
“不,水族長所言句句在理,本是鳳某太狹隘了些,倒還多虧了水族長的當頭棒喝!” 鳳魈影的聲音裡有了幾許難得的笑意,邊說邊走到桌前,擡手倒了杯茶。
“上次我因一杯茶陷入困境,是你助我一臂之力,今日,我誠心誠意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把茶杯遞到月靈面前,他輕輕道,“喝了這杯茶之後,有什麼事便說吧。鳳某人性情雖不討人喜歡,但自忖尚非不知輕重、不明是非之人,關於這次下毒的案子,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鳳某隨時樂意效勞。”
“你知道我爲什麼來找你?”月靈訝然揚眸,一時間倒忘了去理會他兀自端在手裡的茶。
“我猜對了是嗎?”見她沒有接自己遞過去的杯子,鳳魈影倒也沒有生氣,只是順着那話頭繼續說了下去,“藍葉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從各種表面跡象來看,她的嫌疑的確很大,但我始終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這鳳先生,雖說發起脾氣來會有些莫名其妙,不講道理,但棲鳳嶺的大當家確實不是吃素的,人雖病臥房中,心卻沒有因此變遲鈍,對於周遭發生的一切依舊有着敏銳的感知,與此同時,想必也會有自己的精闢見解和判斷。
這個念頭,讓原本心情沉重的月靈下意識地安心了些。回過神來之後,她趕緊接過那杯茶一飲而盡,隨即笑道:
“那麼,我就班門弄斧說說我的想法了,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鳳先生不吝賜教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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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藍葉出事的消息,剛剛從迎賓傳舍回到望月堡的月靈又立即匆匆趕至刑捕司。其時,皇甫鬆正關着房門在屋裡給藍葉治傷,所有在外等候之人皆是神情惻然,年炅則雙眼充血地僵立在門口,活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一心想要掙扎突圍,卻不知該把力氣往哪裡使纔好。
“情況怎麼樣了?”月靈走到年炅身後擔憂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