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場劫持風波過去之後, 月靈夫婦在琉衣族的訪問活動便是一切順利。浩原知道自己“銀月公子”的名聲在外,如果現在就讓人知道他容貌已經恢復的秘密,沒準滿城的人都會跑來圍觀, 他向來最怕這種麻煩, 所以故意沒有摘去臉上的面具, 只與妻子商量好, 等回到家裡以後, 再正式宣佈這個好消息。
如果說這段時間裡還有什麼煩惱的話,那就是北宮霓裳時不時地藉着各種理由在他們身邊轉悠,找機會向浩原暗送秋波。對於北宮大小姐的垂青, 浩原一概不加理會,過了些日子, 他的虔誠崇拜者竟然也就不再出現了。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 爲期半個月的出訪活動便結束了。在琉衣族人載歌載舞的歡送中,月靈夫婦帶着功德圓滿的慰足, 愉快地踏上了回程。
“你說咱們不在家這些天,律兒箴兒這兩個小傢伙會不會把他們的爺爺奶奶纏死?”想起半個月沒有見面的一對龍鳳胎兒女,月靈的脣邊不覺浮起了一絲微笑,“都怨你當年那籃雞蛋,養出兩個小鬼靈精來, 日後可有得咱們頭疼的了!”
想起當年的送蛋風波, 浩原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隨後又一本正經地道:“小鬼靈精有什麼不好, 那說明他們聰明, 不愧是咱們兩個大鬼靈精的血脈!你看看樊通那兒子,哭起來的聲音都透着實誠, 跟他老爹一模一樣,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人家小堅兒才三個月,將來會是什麼樣你就知道了?再說,你那都是什麼詞兒啊?誰是龍鳳,誰是老鼠呢?真該替樊大哥揍你一頓纔對!”
月靈笑着去捶他,浩原一邊躲一邊申辯道:“哎哎哎,這只是個比喻,不就是說孩子的性格跟爹孃相似嗎?誰說樊通是老鼠了?你別牽強附會好不好?”小夫妻倆笑着鬧作一團。
笑過一陣之後,月靈又想起些什麼,不由得心情複雜地嘆道:“只可惜了藍葉那死心眼的姑娘,就爲了一段根本不值得留戀的感情,硬是拖了這麼久才接受年炅的求婚,他們要是當年就能走到一起,現在也早就有了孩子了!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五年呢……”
看出妻子的傷感,浩原體貼地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寬慰道:“一顆曾被深深過傷的心,要把傷口完全癒合好,再對另一個人敞開心扉,的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藍葉終究還是跨過這道坎了不是嗎?這次回去以後,咱們得打算着替他們把婚事操辦起來了,你那心腹愛將年炅,這麼多年鍥而不捨才攻下了這座城池,真是不容易,也該讓他好好享享福了。”
“你說得對!”月靈把頭靠在丈夫胸前,滿心溫暖地道,“不過,想來想去,還是我最有福氣,竟然能這麼幸運地遇見你,擁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子,真不知上輩子積過什麼德,怎麼……所有的好運氣都跑到我這裡來了呢?”
“瞧你說的,小心我尾巴翹到天上去,以後都不把你放在眼裡了!”浩原憐愛地斂眉,同時不忘在可愛的小妻子腮上偷香一枚。
說到死心眼,浩原不禁又想起了另一個人——龍錦麟,聽說他直到如今也還是單身,是依舊忘不了月靈嗎?現在他想到這些,自然不會有任何的不快和妒意,反而對這昔日情敵有着一絲同情,畢竟,情深緣淺之苦,他也是深深體會過的,要怪便只能怪……天意弄人吧。
就在小夫妻倆各自暗暗感慨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兩人詫異地對望一眼之後,月靈揚聲問道:“怎麼了?爲什麼停車?”
“呃……族長,你看那兒……”
外面傳來侍衛猶猶豫豫的聲音,浩原趕緊掀開車簾,與月靈一起看了出去,視線鎖定目標的一剎那,兩人都不由得怔住了。
北宮霓裳,那個曾經陰魂不散追着浩原,後來又神奇消失的傾慕者,此刻正揹着包袱,端端正正站在路中央,笑眯眯地看着他們。
“北宮小姐,你這是……”浩原的神情有些不善。
“喲,獨孤大哥,你幹嗎一看到我臉就黑了一半,我有這麼可怕嗎?”北宮霓裳悠然走到車前,挑眉道,“我想去南坪城玩,正好順路,讓我搭一下便車應該沒意見吧?”
“你要去南坪?”浩原只覺眼皮無端跳了跳,“你父親知道嗎?怎麼他不派人送你呢?”
“我都這麼大人了,還用得着他老人家操心嗎?要去南坪有很多種方法,搭你們的車就是其中最方便的一種!”
北宮霓裳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說着作勢就要往車上爬,見浩原的臉色愈加難看,她頓時嘟起了嘴:“怎麼,難道你這麼沒有同情心,竟要我一個姑娘家自己走着去?還是……”她秀目微轉,挑釁似的瞟了瞟一旁的月靈,“還是你家族長娘子太厲害,就連這點小事都不讓你做主嗎?”
浩原的頭突然痛起來,覺得自己當初有點低估了這位深藏不露的大小姐。就在他不知如何作答的時候,月靈已然輕笑着開了口:“既然霓裳妹子這麼嚮往南坪城的風光,那便和我們一同回去好了。前些日子蒙令尊熱情招待,如今也換我們儘儘地主之誼。來,上車吧!”
說着,她便熱情地朝北宮霓裳伸出手去,北宮霓裳老實不客氣地就着她一拉之力爬上了車,隨後竟硬擠到了她和浩原兩人的當中。
浩原心中大爲不樂,正要說話,卻見妻子若有深意地衝自己眨了眨眼睛。想到月靈當年的古靈精怪絕不在北宮霓裳之下,如今更多了不少做大事的智慧機變,怎麼也不可能吃這小妮子的虧,既然同意她一起去,自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到這裡,他的心絃漸漸鬆弛下來,也就順其自然,不再多話了。
“好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隨着月靈的一聲令下,馬車再次轔轔前行。北宮霓裳左左右右看了看身邊的兩個人,嘴角邊悄悄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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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公子,你們回來啦!”
看到自家小姐的馬車在望月堡門口緩緩停下,英娥喜滋滋地迎了上來,卻在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一個陌生女子時詫異地愣住。
“這位是北宮小姐,琉衣族長的千金,是到我們這兒來做客的。快去備些茶水點心,一會兒再去收拾間客房,這段時間,她就和我們一起住了。”
月靈神色自如地吩咐着,倒是英娥,憑着女人的直覺,發現這位雌性……哦不,是女性客人,看着自家公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懷好意,因此滿心不快地皺了皺鼻子。
不過,既然小姐吩咐了,她還是乖乖答應了一聲,隨即道:“對了,小姐,公子,今天早上,老爺夫人那邊的倩兒姐姐把銘少爺和箴小姐送回來了,這兩個孩子一進門就吵着要找你們,幸虧你們這會兒到了,要不然老夫人都快哄不住他們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英娥口中的“老爺夫人”指的是獨孤明和澹臺思澄。浩原與月靈在望月堡成親之後,本想把父親和繼母也接回來一起住,但如今的獨孤明夫婦已愛上了鄉村生活的恬淡寧靜,不願再回城裡來住,浩原見老人家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堅持了,只是常攜妻兒前去探望。
去琉衣族訪問之前,小夫妻倆又帶着孩子去了趟亳村。因爲卜驚天夫婦住在城裡,平時孩子去外公外婆家的機會多,去爺爺奶奶那兒的機會少,他們就跟兩位老人說好,這次乾脆讓孩子多住段時間,等他們出訪琉衣族回來再去接,但後來獨孤明和澹臺思澄生怕兒子媳婦遠道歸來太辛苦,最後還是叫倩兒把孩子給送回來了。
這時,聽了英娥的話,浩原立刻拽了拽月靈的衣袖笑道:“哎,我看,你還是直接去司徒長老那兒吧,否則這兩個小傢伙纏起人來,你一時半會兒哪走得了啊?不如我先去‘對付’他們,你辦完了事,回來再好好哄他們就是了。”
剛纔,司徒雲率領衆長老迎接月靈夫婦進城的時候,曾提到有些要緊之事急着和他們商議,他們原本打算先回家看看餘婆婆,然後一起去司徒雲家,沒想到,兩個孩子提前回來了,爲了公私兩頭都不耽誤,浩原便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因爲浩原這個議政長老是顧問性質,族中議事不一定每次都要參加,只是在分管各事的長老遇到疑難需要幫助的時候纔出面問政,在時間安排上比較自由,而月靈作爲族長,族裡有大事必是不能缺席的,所以,這些年家中之事還是浩原管得比較多一些。
沉吟了一下,月靈點頭道:“那也只好這樣了,我先去看看什麼事,回來我們再商量。”
送月靈出門以後,浩原對北宮霓裳道:“抱歉,我失陪一下,你先跟英娥去花廳用些茶點吧,我一會兒就過來。”
“一回來家門都沒進就走了,怎麼她都不管孩子的嗎?”北宮霓裳似覺逮到了月靈的小辮子,咂咂嘴頗爲不滿地道,“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又不是老媽子……”
“我的確不是老媽子,但我是孩子的爹!”浩原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徑自往後院走去。
北宮霓裳被堵得面上一紅,愣了愣又快步趕上去道:“我的意思是,帶孩子這種事,到底還是女人家在行些,你是個大男人,又這麼有才華,在家忙這些事不是可惜了?我總覺得,水姐姐她太自以爲是,不夠尊重你,而且一個女人連家人都不知道照顧,哪能算個好妻子?”
“這年頭,有些人還真奇怪,人自個兒家的孩子是當爹的帶還是當孃的帶,幹外頭人什麼事啊?也不知道是誰自以爲是!”
隨後跟來的英娥小聲嘟噥着,看着像是自言自語,可音量偏偏控制在北宮霓裳可以聽見的高度。北宮霓裳神情一僵,扭頭正要發作,英娥卻顧左右而言他地道:“北宮小姐,您餓了是不是?別急別急,奴婢這就給您準備茶點去。”說着,她挑釁似的撇了撇嘴,轉身就跑。
“嘿,你們家這都什麼人哪,連個丫鬟都這麼放肆!”
北宮霓裳氣得直跳腳,話音落後卻沒有迴應,轉身一看,浩原早已到了離她十幾步遠的迴廊裡,一男一女兩個四五歲模樣,面貌極其相似,粉妝玉砌般的小娃兒撒着歡朝他奔來,稚氣的歡呼聲滿院迴盪:“爹,爹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