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截殺?
這些刺耳的字眼讓澹臺思澄有一瞬的茫然,隨即如夢初醒地驚跳了起來。有人要謀害獨孤明,她不會聽錯的!
霎時間,燎原的火焰燃燒了她的心,拋開了惆悵的她頓時如一頭髮怒的母獅般鬚髮翼張,縱身一躍翻過牆頭,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那兩個議論者的身旁……
* * * * *
正午,獨孤明帶着包括衛兵、挑夫、歌舞藝人和手工匠人在內的馬隊走在通往琉衣族領地的山道上。他們已經頂着火辣辣的日頭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所有的人都已感到有些疲憊,尤其是那些負重步行的挑夫,幾乎個個都是揮汗如雨,叫苦不迭,越來越拖不動步子了。
獨孤明擦了把汗,勒馬對身旁的衛兵隊長簡奇說道:“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原地紮營休息一會兒吧。”
簡奇的臉色變了變,放眼四望一週後略顯爲難地道:“族長,我們……已經進入棲鳳嶺地界了,在這裡休息實在太冒險,要不……還是咬緊牙關趕過了這一段再說吧?”
“這裡就是棲鳳嶺了?”獨孤明怔了怔,吃驚地望向身周這片林木森森、奇石嶙峋的山嶺。一路上,這裡寧靜得只聞山鳥啼鳴、流水淙淙之聲,若不是簡奇說得這麼肯定,哪裡看得出這個靜謐而詩意的地方就是傳說中的強盜窩?
“唉,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獨孤明懊惱地嘆了口氣,“要早知道,我們就在剛纔經過的那個鎮子上歇宿了,現在弄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族長!”簡奇愧疚地低下了頭,“我以爲,我們可以趕過了棲鳳嶺再休息,爲免弄得人心惶惶,就沒提這回事,卻沒考慮到大家的體力……”
“不怪你!”獨孤明苦笑着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因爲看我心急趕路才配合我的,是我的疏忽。”
簡奇默然不語,幽深的目光中滿是理解和同情。誰都知道,獨孤明想盡快完成這次出訪任務,趕回去陪伴病重的兒子。浩原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隨時都有病發去世的可能,如果路上有任何的耽擱,也許,等他回到望月堡的時候,就連兒子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輕嘆一聲,獨孤明收拾起沉重的心情,迅速權衡了一下利弊道,“事已至此,若再勉強趕路,弄得大家筋疲力盡,萬一遇上什麼狀況反而更難應付。我們還是就地休息片刻吧,你去關照大家一下,必須人歇心不散,時刻保持警惕!”
“是!”簡奇躬身一應,立即吩咐小卒傳話去了。
就在所有人下馬的下馬,卸擔的卸擔的時候,忽聽一聲鼓響,四處山嶺間黑壓壓地冒出了一支足有數千之衆的人馬,殺氣騰騰地朝他們包圍過來。
“不好!”剛在給手下安排放哨任務的簡奇見狀頓時汗毛倒豎,“快,集隊迎敵,保護族長!不會武功的往後退,大家千萬別亂!”他一邊高聲急喊着,一邊穿過混亂的人羣往獨孤明身邊靠去。
“一羣烏合之衆而已,不必驚慌!先保護那些不會武功的藝伎、匠人和挑夫!”獨孤明雖驚不亂,神色鎮定地拔出佩刀護身。他身手平平,不過與普通士卒約略相當,卻在危急關頭顯示出了從容不迫、穩定大局的首領風範,也多虧他聽浩原的話穿上了金蠶護身甲,紛飛如雨的刀槍箭矢倒也傷不了他。
可是,局勢遠比他想象的要糟,那羣強盜非但不是烏合之衆,而且人人身手矯健,整體戰術精良,竟似訓練有素的精兵般,不消片刻就把毫無準備的景月族衛隊殺得人仰馬翻。那些不會武功的藝伎、匠人和挑夫們更不知有多少人遭殃,一時間血濺四野,悲聲震天。
簡奇率幾名精英手下奮力殺退了一小隊欲衝向獨孤明的人馬,回頭氣喘吁吁地道:“族長,我看這情形不對!他們哪像是棲鳳嶺的強盜,分明就是一支精銳的部隊!”
“你說的有理,他們的確不象是普通強盜!”揮刀格開幾支流箭飛矢,獨孤明的臉色驟然陰沉得可怕,“看來,我們是中了埋伏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支利箭破空而來,這次出手之人顯然是個中翹楚,射出的箭矢上隱隱帶着風雷之聲,而且此人似乎已經發覺獨孤明穿有護身的衣物,因此撇開了他的身周專射他的咽喉。
獨孤明因說話分了神,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幸虧簡奇在交戰時仍不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百忙之中橫身撞開了他,可他自己抽不出手來擋格,那鐵箭“撲哧”一聲正中心口,慘呼聲中,他身不由己地仰天栽倒了下去。
“簡奇!”獨孤明目眥欲裂地衝上前抱起了倒在血泊中的簡奇。
“族長……小……小心!”竭盡全力望了自己生平最敬仰的族長一眼,忠心耿耿的簡奇痛苦地獨孤明懷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簡奇,不——”
徒勞地搖晃着簡奇了無生氣的軀體,獨孤明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堆積如山的屍首,流淌成河的鮮血,幻化作萬千利刃狠狠剜刺着他的心。悲憤地咆哮了一聲,他如被激怒的猛獸般一躍而起,不顧生死地衝入敵軍隊伍瘋狂砍殺起來。
“明哥,明哥,你在哪裡啊?”
忽然,一聲焦灼的呼喚橫空傳來,已殺得幾乎神志不清的獨孤明心頭一震,從狂亂的狀態中驀然驚醒過來。
“思澄?是思澄的聲音?我不是在做夢吧?”他惶惑地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回首一瞥間,一抹白髮飄飛的身影宛若從天而降的女神般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明哥!”澹臺思澄也看見了他,急喚着想向他奔來,無奈卻被面前密密層層的敵人擋住了去路。她紅着雙眼,發瘋似的左衝右突,素色的衣裙上不消片刻便已是血污斑駁。
“你來做什麼?”獨孤明邊拼殺邊焦急地嘶吼,“你走,快走啊!”他知道今日除非有神兵天降,否則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難逃一死,澹臺思澄武功就算再好,又怎能敵得過千軍萬馬,來了也只是白白多賠上一條性命而已。
“不!”澹臺思澄依舊固執地朝他衝來,“你忘了嗎?我是你的妻子,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她在寧家陵園中聽到的那段對話來自烏山城月神廟——月神宮分支組織中的兩個弟子,她們是遙奉駱無花之命,專門負責打探和傳遞消息的。她從她們口中審出了禾野的計劃——派出一支精兵在棲鳳嶺設伏,截殺獨孤明率領的馬隊。
得知這個可怕陰謀之後,她的心幾乎被鋪天蓋地的恐懼和焦灼撕裂。那一刻,她忘記了所有阻止自己向獨孤明敞開心扉的理由,忘記了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歉疚,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要立刻趕到他身邊去,就算救不了他,也要與他生死相隨。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終於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之所以答應和獨孤明成親,並不是因爲同情時日無多的浩原,而是因爲她愛獨孤明,無論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她還是不可自拔地愛着他。
她把抓到的兩個俘虜交給看守陵園的福伯,囑咐他去向烏山城主連佔豪報信,隨後就飛馬向棲鳳嶺馳去。她知道調兵遣將需要時間,也許等援兵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所以她不能等,現在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陪在他身邊。
現在,她終於見到他了,是生是死,都已經不再重要,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離開他了。癡癡凝視着獨孤明,她染血的面龐上漸浮起了一絲悽豔而明媚的粲笑。
她的話仿似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在獨孤明一片死寂的心海間激起了驚濤駭浪。
“思澄?”難以置信地愕然了一瞬,他的焦急、他的恐懼、他的憤怒霎時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風的幸福與無憾。
“明哥!”
“思澄!”
用盡所有力量砍殺着身邊的敵人,他們一步步,一寸寸地朝對方身邊靠去,彼此渴望的目光穿越刀光劍影交織在一起,化作了永不分離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