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夜晚,四野間陰沉得讓人心怯,然而,對於想避開衆人的視線做一些隱秘之事的人來說,這樣的暗夜卻是個絕佳的機會。於是,浩原便選在這晚帶上樊通採取行動了。
爲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們沒有騎馬,而是選擇了步行前往鬼蜮谷,幸好這段路也不算長,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接近谷口的時候,樊通猶豫地看了浩原一眼道:“少主,要不……你在外面等我……”
“那我還來這裡做什麼?不如回家鑽熱被窩更舒服些!”浩原聳聳肩打斷了他的話,“走吧,少羅嗦!”
見浩原不由分說地朝谷裡走去,樊通只得隨後跟上。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議是多餘的,但他實在剋制不住滿心翻攪的擔憂之情。在望月堡的這些年,與浩原手足般的感情已經深深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雖然他總覺得自己這樣想是有些高攀了。
剛入谷口,一股刺骨的寒氣就撲面而來,樊通忙不迭地去扯身上的外衣:“少主,你趕緊加件衣裳……”
話音未落,浩原便禁不住啞然失笑:“如果現在站在你身邊的是位千嬌百媚的大姑娘,也許會被你感動得眼淚汪汪,可是……”
樊通窘然停手,訥訥道:“我……我是怕……”
“我知道!”浩原收斂了笑容,目光中透出瞭然和感激之色,“你放心,除了玉簫之外,我還另帶了一塊較大的暖玉護住心脈,無妨的!”
說話間,兩人已深入谷中,霧氣氤氳的寒水潭——導致這裡四季如冬的罪魁禍首赫然呈現在眼前。其實,若不是因爲那個古老的傳說和接二連三發生的怪事,這裡真的沒有什麼特別,除了能讓人爲了避免不停地發抖,不得不用厚厚的衣物把自己裝扮得像頭狗熊而已。
在谷中兜了一轉,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浩原想了想道:“我們再進山洞去看看吧。”
樊通立刻舉雙手贊成,不管到了裡面能否有收穫,至少可以讓浩原不再挨凍,這對他來說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於是,他點起火把,十分堅持地當先走了進去。
這裡的山洞從外面看起來互不相干,實則內部處處連通,走起來九曲十八彎,猶如迷宮,浩原邊走邊在洞壁上做着記號,這樣就可以知道哪些地方已經來過,以免多走冤枉路。
他們在山洞裡發現了一些看來很原始的火石,表明這個地方有人出沒的歷史非常悠久,只不過久遠得根本不像近幾代族人所用的東西,怎麼看也跟他們要調查的事扯不上關係。就在一處又一處大同小異、平平無奇的洞內風光讓他們的視覺感到疲勞,心裡也覺得索然無味之時,一星不知從何而來的刺眼微光讓浩原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
“樊通,等等!”他出聲叫住了前面的開路人,視線追隨着那星微光細細搜索。
“怎麼了,少主?”樊通有些緊張地回身,卻發現浩原已經蹲在地上,用手扒開了面前的一堆腐草。
“在這裡!”在樊通詫異的目光中,浩原拈起了一片約莫兩寸見方,看起來金光閃閃的東西。
“這是什麼?”樊通也蹲了下來,好奇地打量着浩原手中的東西。那似乎是塊薄薄的小金片,上面雕琢着兩條呈對稱半弧形擴散的細緻花紋,只是它看來明顯是從某個物體上剝落下來的一小部分殘片,因此很難辨認上面的圖案到底是什麼。
“這絕不是我們的遠祖留下的東西!”浩原沉思地摩挲着金片上的花紋,“我們擁有如此精細的工藝,不過是近二十來年的事情,至於和我們有商貿往來的周邊各族,這樣的技術出現得比我們還晚。”
樊通愣怔了片刻,慢慢地想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鬼蜮谷被定爲禁地是在七十多年前,遠遠早於這個金片可能出現的年代,這就意味着,金片的主人是在明知這裡是禁地的情況下偷偷進入的,如果當時他年紀不是很大的話,現在很可能還和他們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
那麼……
“它會和我們要追查的事情有關?”樊通開始激動起來。
“也許吧!”浩原翻來覆去地看着那金片,“奇怪了,說不清是什麼形狀,怎麼看也不像首飾,那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看了一會兒,他又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這上面的圖案,我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樊通,你也來仔細看看,有沒有見過類似的圖案?”
樊通很認真地瞪大了眼睛看,又很認真地撓着頭想,可頭腦裡始終是一片空白。浩原至少還覺得它眼熟,可他卻對它一點感覺都沒有,這也難怪,他平時從來不關心裝飾、擺設之類的東西,直到現在,他連自己房門上雕刻的是什麼花紋都記不住,更別提其他的了。
浩原也知道這是難爲他了,於是拍拍他的肩膀輕笑道:“算了,想不出就別想了,我們把它帶回去慢慢研究吧。”
這時,忽聽外面隆隆聲響,兩人明顯地感覺到腳下的地面起了一陣震顫。面面相覷間,他們的心底同時浮現起了一個念頭:傳說中的異象發生了!
“我們出去看看!”
浩原剛一站起,樊通立刻拔刀出鞘,搶先衝出了山洞。第一眼,他便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寒水潭邊的地底下冒了出來,影子的背後高高隆起,不知是什麼玩意兒。
樊通頓時寒毛倒豎。他自己倒是不怕,就怕那鬼東西會傷害浩原,於是他打定先下手爲強的主意,大喝一聲,撲上前便揮刀朝那影子砍去。
在他想來,那鬼魅般的影子不知有多大法力,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對付得了,爲了保護浩原,他連和對方同歸於盡的心都有,因此毫不留手防護自身,在攻擊中把平生的氣力全都用上了,刀鋒未至,凌厲的勁風已呼嘯着掃了出去。
就在他這搏命一招剛剛使到一半的時候,只聽那黑影“啊”的慘叫了一聲,騰空橫飛出去,“啪”的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那團隆起的東西也從他背後落下,“譁”地散了開來,霎時間金光燦爛,滿眼生輝,竟是一地的金銀珠寶。
樊通愕然止步,看着自己的手呆呆發怔。他……什麼時候竟有這麼大能耐了?刀還沒砍下去,僅憑劈空之力就把傳說中的鬼怪給報銷了?
“他是人,不是鬼!”浩原自他背後送來半是好笑半是輕蔑的解釋,“只不過……是個搗鬼的人而已!”說着,他徑直朝那還躺在地上哼哼的傢伙走去。
在樊通緊張地趕過來之前,他已一把揪起了那人:“放心,他作不了什麼怪了。你還是去看看他剛纔出現的地方吧,如果我猜得沒錯,那裡應該有一處地穴。”
確定浩原不會有什麼危險,樊通便應聲而去。只見潭邊的一叢亂石間開出了一道小縫,剛纔那人就是從這裡出來的,所以遠看纔像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不過,這個出口和周圍的亂石渾然一體,僞裝得極好,若不是那人還沒來得及將它合上,一般人是絕難發現得了的。
那人見出口被發現,不由得焦急地掙扎起來,拉扯間,他的衣襟被撕了開來,只見那露出的裡衣上綴滿了鱗片狀的玉塊,看來便似一件玉甲,觸手溫熱,暖氣融融。
浩原目光一凝,目中頓現瞭然之色,另一手“唰”地掠過對方面頰,揭下一層薄薄的皮狀物來。
“公孫少爺?”
見到那張熟悉的臉龐,樊通驚訝地大喊出聲,接二連三的異況實在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程度,他那本就不算太活絡的頭腦是說什麼也轉不過彎來了。
“還真是你!”浩原的手心緊了緊,洶涌的悲憤糾結在緊鎖的眉峰之間。
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雲峰擡頭扯出了一抹涼涼的笑:“在靈堂上遇到……水丫頭的那天,我就知道……我完了,但我賭你看在我爹分上……不會立刻聲張,所以就想……快點行動,沒想到還是……”
“雖然月靈早已認出了你,但我還是自欺欺人地希望這不是事實,可你爲什麼偏偏就這麼讓我失望!”
憤然打斷他的話,浩原咬牙冷笑道:“我現在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你不知從何得知鬼蜮谷裡有寶藏,於是就以外出遊學爲藉口,偷偷潛進谷中查探,卻叫月靈誤打誤撞地遇上了你。後來,你擔心她認出了你,我遲早會找你算帳,就想趁着這幾天發生命案,鬼神之說四處流傳的機會盡快帶着尋到的寶藏逃走,所以,你纔會來問我要暖玉,因爲寶藏所在之處就是寒水潭下的地穴,如果沒有暖玉,根本無法在如此寒冷之地立足,我說得對不對?”
雲峰刷白着臉一言不發,顯然是默認了所有的指控。
“你這個混蛋!”浩原狠狠揪起他的衣領,向來溫和的眼眸中迸出幾欲吞噬對方的烈焰,“你貪財也就罷了,居然還糟蹋月靈!她是個多單純的姑娘,你怎麼就幹得出這種事來?”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伴着憤怒的斥責聲重重落在雲峰臉上,打得他頭暈眼花地癱倒在地上,脣邊滲出了縷縷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