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他沒有掛滾海龍王旗,掛的是五峰堂船旗,是爲了通關過卡方便些。不管實際情況如何,龍王島和大內氏畢竟已經撕破臉,掛龍王島船旗太惹眼,他希望這次會見瞞過所有人,東海商團總堂都沒有幾個人知道。

現在正式歸於龍王島名下的船隻,就只有洪迪珍送的一條3百料遮洋船,也是現在崇文的座船。要想穿過馬關海峽進入瀨戶內海,必須要經過必要的改裝,但是又不能徹底改成炮船,這太扎眼,難免會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出手搶奪。

崇文把上甲板和艉樓露臺剖開,改成可以推拉的活動甲板,又修了傾斜軌道可以直通船艙。他把6門2斤半子母銃都隱在艙裡,外面看跟普通大康商船沒有區別,作戰的時候打開上甲板,把大銃沿着軌道推出,上甲板就成了戰鬥甲板。

6門大銃的火力,足以橫行馬關內外,當然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開火。

真正的安全威脅是山口城內,誰也不知道大內持世想什麼,萬一父子倆一個德性,崇文就真危險了。徐海擔心崇文安危,一定要跟着一起去,崇文也就答應了,吳直派了20多個炮手上船,以備不測。

大康永濟2年3月初6,在濛濛細雨中,崇文出發了。遮洋船離開平戶港,向東北外海行駛,這一片海域是松浦氏的地盤,掛着五峰堂船旗通行無阻。第二日,船行至馬關海峽,開始進入大內水軍的控制區,船上的人都緊張起來。

馬關海峽是鏈接仴國本州和九州的交通要隘,本身卻只是一條狹窄水道,最寬處不過1裡多,長有7裡,中央航道水深在2-4丈。雖然水流湍急,但沒什麼礁石暗流,就如同一條河道一般,只是彎道峻狹,有五峰堂老火長領航,這片海域通行無礙。

這條水道不僅鏈接着仴國兩大陸地,還是勾連內海和外海的咽喉,因此來往船隻甚多,除了東西往來的商船,南北往來的渡船,也有不少漁船。

大內水軍的貨船掛着大內氏桐紋家徽,一隊一隊駛向九州博多港,那是太宰府方向。船上滿載着軍資,讓人意識到現在還是戰爭時期,就在不遠處的松浦郡,九州國人衆正在圍剿松浦黨。

行到角島,船隻擁擠起來,原來是到了大內水軍的關所。這裡是海峽最狹窄之處,只有不到百步水面,靠九州一側還有一塊巨大海礁,能夠供3百料大船行駛的航道,只有20丈寬窄,實在是設置水關的絕佳之地。

排隊過關實在無聊,崇文等冒着細雨來到艉樓木廊,欣賞兩岸風景。馬關這地方氣候溫暖溼潤,兩岸風景如畫,讓徐海讚歎不已,他指着本州海岸的下關城說道:“將來無論把仴國打成什麼樣,這城也必須是咱龍王島的。”

崇文默默看着細雨中的馬關海峽,良久才說道:“拿到下關城並不難,難的是保住她。當年平氏也曾經是下關城的主人,結果壇浦之戰被源氏打的落花流水,全族滅亡,安德天皇就是在這裡跳海。”

意氣風發的徐海一下噎住了,不由得向船下海水看了一眼,驚異的說道:“這海里躺着個仴國皇上?”

崇文說道:“還有平氏全族,上到70老太,下到5歲孩童,抱石投海,你不怕你的子孫也落得如此下場麼。”

徐海打了個寒戰,入孃的,這麼美的地方也有這等慘事。半天才反應過來,看着崇文說道:“我可不想這麼死,可是又該如何?”

崇文微微一笑,說道:“你想在這裡永**安,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立下一套規矩,讓仴國永遠不要出現源賴朝和平清盛這樣的強人,這就是我們必須去山口城的原因。”

徐海不明白,他問道:“那現在仴國這些強人怎麼辦?”

崇文冷冷一笑,沒有說話,不過徐海從崇文目光中看到了無盡殺意。

至少現在,平戶商幫並未和大內氏開戰,五峰船旗還是有用。遮洋船繳了大筆帆別錢,順利通過了角島關所,船行1裡,海面忽然開闊,面前就是瀨戶內海了,心情也爲之一暢。

遮洋船沿着本州南部破碎的海岸向東北航行,按仴國的說法,這裡是中國地區。從海上看,岸上是大片的山巒和丘陵,覆蓋着茂密的森林,耕地很少。

大內氏在這裡崛起,不是靠着農業實力,而是靠着海上貿易。除了山口城的東西兩市肆,就是這一路的關所,爲大內氏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財源。

遮洋船經過千珠島關所、鬆屋本關所、若山岬關所、長門本山關所、宇部岬關所,巖屋關所、草山關所,這才進入山口灣,基本2、30裡海程就一個水關口,大內家勒索之甚可見一般。

山口城就坐落在山口灣內,背後是壯美的喀斯特高原地貌,佐波川從山口衝出,形成一片肥沃的衝擊平原,是本州南部少見的一片沃土。

山口城並不像一般仴城建在山上,而是建在佐波川東岸的山口平原。和京都一樣,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看起來和大康城邑一模一樣。城牆高大堅固,城內的街坊橫平豎直,正南正北。周訪國府在城北,城外是連綿的城下町,一直延伸到佐波川河港。

山口城,幾乎就是千年前長安城的翻版,當然規模要小的多。城內一樣有東市和西市,這兩個巨大市場就是整個西仴的貿易中心,鏈接堺城和大康、芶麗的大宗貨物中繼站。

天公作美,到山口城的這天雨收天晴,崇文帶着徐海和來財牛漫步在山口城街頭,似乎聞到了千年前大唐的氣息。

不過城內仴人卻沒有崇文那麼深沉的懷古之心,雖說山口人見過不少大康海商,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但是他們三個實在是雄壯,尤其是來財牛山一樣的身板,路人無不側目,不少孩子被嚇哭了,讓三人有些不大不小的尷尬。

崇文也不着急,先在東西兩市閒逛了半天。他發現這裡的康商很少,芶麗商人卻很多,主要售賣芶麗參、芶麗布、芶麗弓、皮貨、芶麗泡菜等貨物,他還在這裡見到了經營毛氈織毯的回商,經營各類香料的蠻商,讓三人大爲驚奇。

在西市飯鋪用了味增湯,三人又溜達了一陣,日頭已經偏西,崇文等才離開了西市,走馬觀花也不過轉了兩市三成不到。

三人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向北,走到了北城周訪國府,值宿的武士攔住去路,一頓大呼小叫。崇文微微一笑,取出一串佛珠,遞到那武士手上,說道:“拜託這位大人通報一聲,就說堺城四天王寺的朋友來訪。”

那武士接過佛珠觀看,知道這東西不是凡品,面露驚異之色。擡起頭來,上下打量着三個雄壯康人,最終目光落到了崇文的一文字佩刀上。這是大內家孫三郎佩刀,大內武士無人不知,不知道爲何落到了此人手裡。

不過這武士甚是沉穩,並不出口相詢,只是肅手相請。

這周訪國府是仿唐建築,講究的是格局闊大,不似一般仴人宅邸矮小精緻。府門西側有門鼓,東側有門塾,供訪客歇息等候。

那武士把崇文三人帶進門塾,說道:“在下大內家臣平井巖太,請稍侯片刻,失禮了。”

崇文說道:“無妨,平井大人請便。”

平井巖太又行了一個頷首禮,才轉身進府邸通報。

門塾不大,卻隔絕了外面的鬧市,春光從紙門照進來,並不顯得陰暗。崇文盤膝坐在一個蒲墊上,左手很自然的按住刀柄,神態安然。徐海和來財牛不習慣席地而坐,負手站在他身後,呼吸卻有一些急促。

不一刻,平井巖太回到門塾,說道:“少輔大人相請,請跟我來吧。”

崇文起身,大康三豪跟着大內家臣向府中走去。國府內第一進是正堂所在,龐大的庭院中種植着紅松,龍爪槐,夏桔花在春光中盛開。長廊連接着建築四周的迴廊,頗爲闊大,不過這裡是節日祭祀,接待貴客的所在,處理日常政務是在二堂。

沿着木製長廊,幾個人曲曲折折走到二堂迴廊上。這裡的規制比正堂略小,兩側有一排排廂房,那是國府吏員的公廨和文檔所,二堂纔是大內氏真正的統治中心。

幾個人沿着迴廊走到二堂正門,平井巖太將徐海和來財牛請到一側的警嗶室暫候,然後才領着崇文一轉身,走進二堂之內。

二堂正位上坐着一個30歲左右的武士,是個粗壯的漢子,絡腮鬍須,梳着若衆髻,身穿三紋字武士服,蜀錦羽織,肋下雙插。

他側後方跪坐着一個小姓,執着大內持世的金色馬標。

另一個年輕些的武士在西側下首侍坐,看眉眼和上首那武士有幾分相似,看來這是兄弟兩個。崇文猜測,年輕的這個可能是大內義弘次子,孫次郎大內持盛。上首那個絡腮鬍子,當然就是刑部少輔,周訪權介大內持世了。

平井巖太請崇文登堂,自己轉到迴廊,盤膝坐在門廊警戒,從堂上已經看不到了。崇文按照仴禮,在客位盤膝而坐,躬身行禮道:“在下龍王島大出海,與令尊大人在琾城四天王寺有過一面之緣,今日又蒙少輔大人相見,幸何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