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正路過那一身土黃僧衣的托鉢僧,那僧人緩緩把鉢盂放在地上,卻從寬大僧袍中摸出一根3寸吹管,含在口中,鼓腮而吹。吹管中飛出一枚細細吹針,正中崇文身側的大內持盛。

崇文正在說笑,忽見大內持盛站住了,左手捂住了右肩,面露惱怒之色,目光緩緩轉向那托鉢僧。那老僧扔掉吹管,並不站起身,從地上抄起一根手臂粗細的竹杖,兩頭包銅,迅猛的向大內持盛腰部橫砸過來,來勢兇猛,帶着勁風。

大內持盛強忍着眩暈的感覺,猛然拔刀向托鉢僧橫砍過去。兩人幾乎同時出手,那老僧沒想到大內持盛中毒之下,反擊依然如此之快,刀勢如此之猛,禪杖出手刀鋒已到眼前。他下意識的一縮頭,刀鋒掠過他的僧帽,削下一塊頭皮,鮮血飛濺而出,老僧委頓在地。

大內持盛也遭到重擊,撲倒在地,多虧他反擊凌厲,迫使托鉢僧禪杖一沉,擊在他後臀部,力道也差了許多,不然這一下就打斷了他的腰。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崇文並不慌亂,大喝一聲拔出一文字仴刀,準備迎敵。

遊方郎中扔掉幡旗,雙手持着山字三刃短劍從後面撲上來。剛剛停住行禮的一個武士忽然拔刀,從側面衝來。正面幾個乞丐發一聲喊,手中三菱手裡劍飛向崇文。刺客配合默契,崇文頓時三面受敵,且每一面的襲擊都凌厲異常,讓他顧此失彼。

突然的變故讓街上一片大亂,行人四散奔逃。賣菜的農民扔下擔子,撒腿就跑。背孩子的仴女尖叫着蹲在地下,把孩子死死抱在了懷裡。剛剛行完禮的另一個武士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崇文有些手忙腳亂,側面的武士一刀砍來,他不得不揮刀擋住刀鋒。而乞兒拋出的三菱手裡劍已經飛到面前,他知道那是有毒的,一旦命中,有死無生。

正在絕望之間,忽聽一聲虎吼,一座肉山擋在他身前,4枚手裡劍幾乎同時釘在來財牛胸口。原來來財牛看到形勢危急,推倒身後的行人暫時攔住了後面偷襲的遊方郎中,自己一躍而起擋在崇文面前,生生扛住了那幾枚巴掌大的暗器。

側面的武士一刀不中,一個巨大陰影忽然遮住了日光,不由得一愣。生死之間哪容愣神,崇文大吼一聲合身撲到他懷裡,一文字大刀當胸而入,將那武士刺了個對穿。崇文這一撲用上了全身之力,那武士大叫着仰面朝天而倒,崇文也撲倒在他身上,滾做一堆。

突襲時機掌握的太巧妙,正是崇文全無提防之時,刺客身手敏捷,動作迅猛,要的就是一擊必中。哪成想遇襲的三個人都是久經戰陣,臨敵經驗豐富,就算是遭到突然襲擊,依然有反擊之力,剎那間雙方多人受創倒地。

幾個乞兒拋出手裡劍就撲過來,手上都戴着精鐵打製的手甲鉤,鉤鋒在陽光下閃着詭異的藍光。好個來財牛,向前胯一大步,背後的巨斧已經抄到了手中,從右向左斜向猛砍,將一個乞兒頭顱砍飛,巨斧餘勢未消,將另一個乞兒斜肩帶背斬爲兩段。

鮮血碎肉沖天而起,灑滿了大片街道。剩餘的兩個乞兒依然不顧死活的撲過來,後面的遊方郎中已經刺倒行人,短劍刺向來財牛門面一樣寬闊的後背。

來財牛被前後夾擊,已經沒有了騰挪的空間,身上的毒又堪堪發作。黑塔巨人虎吼一聲,奮起餘威砍倒一個,踢翻一個,背後卻是一聲慘叫。

原來那個愣住的武士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場當街刺殺,千鈞一髮的時刻,這武士突然正義感爆棚,拔刀斬了背後偷襲的遊方郎中。

此時崇文擺脫了糾纏站起身來,看着來財牛腳步踉蹌,歪歪斜斜的倒下。被踢倒的乞兒卻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手中鐵爪向來財牛抓下來,那刺客矮小,手臂只及巨人胸腹。崇文疾衝一步,大喝一聲,一文字寶刀從上而下將那乞兒斬殺。

這一刀含恨而出,力道猛的驚人,刀刃將那乞兒的頭顱砍成兩半,刀身居然嵌在胸骨上。

說時遲,那時快,這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不過頃刻之間,死傷者就倒了一地。崇文踢倒乞兒,拔出一文字大刀,大口喘着粗氣,警惕的向四周觀察。

那武士頷首道:“在下大內家臣香取澤五郎,他們是阿須陀黨,被人收買的佛門殺手,這些手裡劍和吹針都有毒,你的朋友要馬上救治,不然有性命之憂。”

崇文以華禮拱手道:“在下龍王島大出海,多謝援手。”

那武士十分義氣,一腳踢開旁邊屋敷的院門,把大內持盛先拖進院子。崇文定了定神,見幾個殺手死的不能再死,只有那托鉢僧頭頂受的不是致命傷,他走過去想抓個活的。擡起下巴一看,那老僧滿臉鐵青,舌頭吐出,已經服毒自盡了,崇文搖搖頭,只得作罷。

走到軟倒的來財牛面前,抄起巨人雙膀,哪裡拖的動。剛纔那幾下雖然只是瞬間發生的事,可太過驚險,精神極度緊張,現在兩臂腰腹還是痠軟的,發不上力。香取安置好了大內持盛,奔出來幫忙,兩人合力才把來財牛拖到亭院中。

房主人見刺殺就發生在門前,兩個渾身是血的傢伙拖着半死之人進了家中,哪敢上前囉唣,一家人躲在廊後戰戰兢兢的扒頭觀看,大氣也不敢出。

香取澤五郎找到大內持盛臂上的毒針,拔出來扔在地上,年輕的武士臉色鐵青,牙關緊咬,已經昏厥了。香取說道:“他是主公之子孫次郎殿下,大出海大人在這裡稍候片刻,我馬上去請醫生救治。”

崇文一邊拔出來財牛胸前的暗器,一邊說道:“這毒猛惡的很,現找郎中怕是來不及。我有解毒的藥物,你去找主人要些水來,最好再要個鉢盂搗杵。”

武士香取大步走進宅邸,大呼小叫的向主人討要一干物事。崇文則清理了來財牛的傷口,將黑腥的毒血一口口吸出來,直到流出的血液鮮紅才作罷。又用清水清洗乾淨傷口,扯下袍襟給他裹好,止住了血。

這時候香取澤五郎找來了鉢盂搗杵,崇文從懷中取出兩枚黃魟針。他曾經被這東西毒翻過,五峰船主吳直後來告訴他,這東西不僅能毒人,還能解百毒,端的是好東西。崇文哪裡肯放過,就向他討要了幾枚,沒想到今日排上了用場。

他不知道對不對症,不過這時候管不了許多了,總不能看着他二人毒發身死。他在鉢盂中搗碎魟針,和在清水裡,給他二人強灌下去,然後就只能聽天命了。

崇文有些疲憊的坐在宅子迴廊的臺階上,香取澤五郎卻十分機警,他擔心會有第二波襲擊,手按佩刀站在院門廊下,警惕的觀察着外面的街道。

若說崇文的敵人遍及仴國,有人買兇殺人並不稀奇。可是知道自己到了山口城的人卻不多,而且都是自己絕對信任之人,怎麼會有人在這裡發動襲擊吶?

莫非是大內家的仇家,主要目標是持盛,自己和來財牛隻是碰巧吃了瓜落?他微微搖頭,這也太巧了,怎麼正好就是自己在身邊的時候行刺。。。不不,這於理不合。

那麼問題還是出在平戶,到底是誰泄露了消息吶?總堂或者花世界有人勾結幕府?他一個一個想過來,還是不信,因爲自己死了沒有人會得到好處。

正在胡思亂想,大內持盛醒了,面色依然慘白,無力的手扯住崇文衣袖,虛弱的說道:“不是。。。兄長。”

崇文見魟針對症,心中微微一鬆,他握住大內持盛的手,好言勸慰道:“我知道,他要殺我在周訪國府就動手了,沒必要搭上你的性命。你不要胡思亂想,好生將養就是。”

香取澤五郎轉過頭,一臉迷惑的看着說話的二人,崇文笑着對這武士說道:“香取大人,你什麼也沒有聽見,你只要知道我們是大內家的朋友就好,你沒有做錯。你救了我們的性命,龍王島必有回報,那些僱兇殺人的也跑不掉。。。我們恩怨分明。”

香取澤五郎躬身說道:“大出海殿下言重了,任何一個正直的武士,都不可能眼看着有人當街行兇,在下不求回報。”

崇文沒有多說什麼,站起身來,因爲說話間大隊武士闖進了院子,爲首的正是大內持世。周訪國府之主一臉驚慌,疾行幾步走上前,躬身賠罪道:“好險,實在對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沒想到會出這種事,你們傷在哪裡了。”

崇文見他焦急之色不像是作僞,最後一絲疑慮也打消了,他故作輕鬆的說道:“我們傷的不重,就是他二人中了毒,剛剛服了解藥,看來沒有大礙。”

香取澤五郎跪倒向少主行禮,大內持世說道:“你做的很好,沒有給大內家丟臉,從現在開始,你的知行是2千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