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我的小寶貝兒!”浩原滿面喜色地迎上去,一手一個把兩個小傢伙抱了起來,“這些天在爺爺奶奶家乖不乖?有沒有給他們惹麻煩, 嗯?”
“沒有沒有!”右邊的女孩兒搶先開了口, “我們還幫爺爺奶奶和倩姨幹活呢!我幫他們摘菜, 哥哥幫他們掃地哦!”左邊的男孩兒立刻點頭呼應。
“哦, 律兒箴兒真是好乖, 爹爹有賞!”浩原大笑着左右各親了一下,隨後把兩個孩子放在迴廊裡的長椅上,自己也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
“對了爹, 娘呢?她沒回來嗎?”那名叫“律兒”的男孩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對啊對啊!”名叫“箴兒”的女孩也湊了過來,“孃的香香我們也要!”
“娘還有事, 要晚一些回來!”見兩個孩子的小臉霎時間垮了下來, 浩原神色一端道, “哎哎哎,忘了爹平時怎麼跟你們說的了?不許噘嘴啊, 娘回來的時候也不許吵,知道嗎?”
“知道啦!”兩個孩子一起拖長了聲調回答,雖說還有幾分失望,但顯然也沒有進一步“作”下去的打算了,可見得還是非常懂事。浩原正想拿出從琉衣族帶回來的禮物來逗他們開心, 卻見女兒忽然好奇地眯起了小眼睛, 瞪着他身後道:“爹, 那個漂亮阿姨是誰啊?”
浩原回頭一看, 映入眼簾的是神色不豫的北宮霓裳。“咦, 你怎麼沒跟英娥去花廳休息?”他站起來迎了上去。
北宮霓裳一肚子的不高興,本想抱怨英娥擠兌自己, 但想想老在浩原面前顯得小肚雞腸的,對自己沒什麼好處,於是,她強抑着性子,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道:“哦,我也想來瞧瞧你的小寶貝嘛!”
說着,她走進迴廊,俯身瞧着小姑娘道:“你叫箴兒對不對?你覺得阿姨很漂亮嗎?”
“是啊,漂亮漂亮!”箴兒起勁地點頭,北宮霓裳得意地笑笑,正想摸摸她的頭誇她乖,不料小姑娘雙手一握,偏着小腦袋又瞄了她幾眼,扁扁嘴道,“可還是沒有我娘漂亮!”
北宮霓裳的笑容立刻僵住,律兒趁機在一旁起鬨:“就是嘛!娘笑起來很好看,可是阿姨你……你笑的樣子好怪,爲什麼眼睛瞪那麼大,嘴也是歪的呢?”
這話用來形容北宮霓裳此時的尷尬面孔正是恰如其分,浩原雖知不該笑出來,但還是忍俊不禁。輕咳一聲壓下笑意,他上前佯斥道:“小孩子家怎麼可以胡說八道,這麼沒禮貌,還不快跟阿姨道歉?”
“不,不用了,童言無忌嘛!”北宮霓裳擺擺手站起來,勉強維持着儀態道,“你的孩子……還真是活潑可愛!咳咳,我有些餓了,還是先去吃些東西吧,我走了!”說罷,她轉身一溜煙逃走,速度之快就好像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怪物追着她似的。
兩個孩子對望一眼,忽然扮着鬼臉哈哈大笑起來。浩原彎下腰在他們的小鼻子上輕輕颳了刮,板起臉道:“小鬼頭,小小年紀就學會捉弄大人了,真不像話!”
“爹,你看出來了啊?”律兒縮着脖子吐了吐舌頭,“誰叫她說孃的壞話!”
剛纔北宮霓裳指責月靈的那些話說得很大聲,兩個正往前院跑的孩子都聽見了,他們私下商量好要給娘出氣,於是一搭一唱小小戲弄了北宮霓裳一下。浩原其實早看出來了,只是因爲也對北宮霓裳有所不滿,這纔沒有當場說破。
此時,他憐愛地抱緊了兩個孩子,但還是認真地告訴他們:“你們知道保護孃親,這份心是好的,但是也要明白,別人不講道理是他不對,我們可不能變得和他一樣!所以,以後不可以隨便捉弄人,尤其是不可以對長輩沒禮貌,記住了嗎?”
“哦,記住了。”兩個小東西垂着頭,老實了。看來,這位爹爹親切歸親切,嚴肅起來還是挺有威信的。
“好了!”見目的已經達到,浩原的語氣重新緩和了下來,“那這件事就到此爲止。現在,你們陪爹去看太婆,然後,爹就帶你們回房去分禮物,好不好!”
“有禮物啊?喔,爹爹真好!”孩子到底是孩子,一聽禮物,立刻又開心起來,“走走走,我們這就去看太婆,走嘍!”
看着兩個孩子蹦蹦跳跳的猴急樣,浩原寵愛地一笑,俯身拉起他們的小手,邁着輕快的步子朝餘婆婆的房間走去……
* * * * * *
晚上,與司徒雲議完事回到家中的月靈爲了補償兩個孩子沒有第一時間享受到爹和娘一起“香香”的遺憾,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此時,一家人正圍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頤,其中,自然也包括新來的客人北宮霓裳。
“怎麼樣,兩個小傢伙,娘賠給你們的好東西還滿意嗎?”
“滿……滿意……”律兒和箴兒塞了滿嘴的好菜,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含含糊糊地應着。
等到把一口飯菜嚥下去之後,箴兒衝母親甜甜一笑,細聲細氣地道:“娘做菜越來越好吃了哦,比胖爺爺做的還好吃!”
“爹的刀工也越來越厲害了,以後我也要學!”
律兒抹抹嘴,沒忘了給打下手的浩原也記上一功,說話間,他的兩隻小手還不停比劃着,作菜刀飛舞凌空砍劈狀。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碟炸土豆絲,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千絲萬縷”。那一絲絲的土豆,比最細的粉絲還要細,而且它們的製造者完成工作的時間比尋常人吃上兩口飯需要的時間還短,的確是無愧於“厲害”二字。
“小鬼頭,嘴巴像塗了蜜似的,就知道哄人!”月靈先在女兒額上點了一下,又笑瞪兒子一眼道,“你以爲爹的功夫這麼好學呀?乖乖地先把基本功練好纔有得說!”
“我說小月兒啊,今天難得高興,你就不能少潑孩子的冷水?”餘婆婆寵愛地看着重外孫和重外孫女,佈滿魚尾紋的眼角笑得一顫一顫的,“知道誇爹孃那叫孝順,想學大本事那叫有志氣,有什麼不好?是不是,小寶貝兒!”
“太婆萬歲!”兩個孩子舉手歡呼,望向母親的眼裡滿是得意之色。月靈作泄氣狀地一撐下巴,指着他們道:“外婆,您瞧瞧,瞧瞧,就是叫您給寵的,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都!”
“不怕,他們眼裡有我就行!”浩原突然貌似嚴肅地插嘴,“迄今爲止,看過土豆是怎麼在我刀下變成千絲萬縷的人,還沒有一個敢不把我放在眼裡的!”
“你是強盜還是土匪啊,教孩子是用刀的嗎?”月靈朝他猛翻白眼。
“我本來就做過強盜頭子啊,你這強盜婆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月靈笑着去擰他,一家人鬨堂大笑樂翻了天。
在座所有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沒有笑,那就是北宮霓裳。看着月靈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樣子,她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個局外人,雖然月靈和浩原在說笑間也會時不時地給她夾菜,跟她聊上幾句,但她還是無法融入到那種歡樂和諧的氣氛中去,他們每個個體之間的聯繫都是那樣緊密,緊密得沒有一絲縫隙可容多餘的人插足。
正怏怏不樂地想着,忽見一隻纖纖素手伸來,夾着一塊香噴噴的魚送進她碗裡:“霓裳妹子,來嚐嚐這糖醋魚,這道菜我是仿照你們琉衣族的風味做的,你來評評可以打幾分。”
“哦,水姐姐的手藝那還用說,一定是打滿分的!”北宮霓裳扯扯嘴角,笑得十分勉強。她先前還故意在浩原面前數說月靈是個不懂得照顧家庭的女人,沒想到,對方在大業小家兩頭都這麼玩得轉,比自己強多了。想起當時說過的話,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要多諷刺有多諷刺,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看着北宮霓裳情緒低落的樣子,月靈與身旁的浩原對望一眼,眸中不約而同地泛起了思索之色。
* * * * * *
自和月靈一家人一起吃了那頓晚飯之後,北宮霓裳就變得老實多了,月靈在場時不再話裡話外和她針鋒相對,月靈不在時也不再變着法在浩原面前編派她的不是了。這些日子,她的努力換了個方式——整天忙前忙後地找活幹,簡直比望月堡的僕人們還要勤快,儘管以她幹活的水準,大多數時候是在幫倒忙。
這情形,讓浩原和月靈看得暗暗嘆息。這天晚上,兩人私下聊起此事,月靈苦笑道:“我原本是想,以她那樣的性格,我們越跟她說不行,不可以,她跟你頂着上的勁頭反而越足,還不如干脆就順了她的心意任她跟着來,日子久了,她見到我們一家人的感情是如何牢不可破,自然也就會知難而退了,沒想到,她還真夠擰的,竟是這樣鍥而不捨呢。”
“走都走到這一步了,就再看看吧!”浩原也是頗感無奈地搖了搖頭,“北宮族長給我們的信裡不是也說,他這個女兒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養成了一副驕縱任性的脾氣,就借這次的機會讓她撞撞南牆,知道些好歹也是好事。我們當然不可能真的讓她吃虧受苦,就再觀察一段時日吧,要是還沒有改觀,就只好通知她的家人來勸她回去了。”
“這些都好說,只可惜……”月靈語聲一頓,突然若有憾焉地嘆了口氣,“她一天不走,你就一天不敢把面具摘下來,也不知得裝到哪天才是個頭。”
因爲怕北宮霓裳看到自己徹底傷愈後完美無瑕的容貌會更加頭腦發熱,浩原只能無限制推遲了公開這一好消息的日期,其實,他也急切盼望着能早日毫無負擔地走在陽光下,但看到妻子心疼自己,他還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有什麼好嘆氣的?我的面具一旦摘下,這張臉就是人人可見的了,不像現在,只有你一個人晚上在房裡能看。讓你多享受幾天對你家相公容貌的專有權,這樣不好嗎?怎麼你還急着要跟人家去分享?”
“分享?”月靈的眼睛頓時瞪了起來,“誰的膽子這麼大,除了遠遠看幾眼,還想怎麼分享?不管戴不戴面具,你都是我的男人,從頭到腳,都是我一個人的!”
聽着妻子義正詞嚴地宣示對自己的所有權,浩原滿心溫暖地笑了,因北宮霓裳而起的一點煩惱早飛到了九霄雲外,變得不值一提。
日子一天天過去,事情也就這樣繼續發展了下去,北宮霓裳並無進一步的行動,但也沒有想打退堂鼓的跡象。
這天,餘婆婆受了些風寒臥病在牀,而族裡又恰巧有個重要的集會,月靈身爲族長必須出席,浩原就留在家裡打點替老人延醫問診,派人抓藥煎湯等事。餘婆婆服了藥睡下後,他想起還有一些案卷要處理,便暫時離開了一下,臨走前,他交代老人的貼身丫鬟婉珍,要她小心伺候着,有什麼狀況就過去通知他。
到書房坐定之後,浩原便專心研究起了年炅送來的一起陳年疑案的卷宗。看完後,他沉思片刻,隨即提筆疾書起來。寫到一半之時,只聽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他忙擱筆走向門口,急問道:“婉珍,可是老人家有什麼不好嗎?”
“獨孤大哥,是我!”門外的聲音顯得有些不高興,原來是北宮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