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誰的意思,啊?不是說好了要拿下獨孤明來要挾景月族人的嗎?誰讓你們要他的命了?是不是那駱老妖婆的主意?你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
此時的雲峰正在對穆赤大光其火, 原本白皙勝雪的面龐漲得通紅似火。
聽他提到獨孤明, 月靈心神一懍, 頓時咬牙抑下凌亂的情緒仔細傾聽起殿內的對話來。
“公孫師爺, 何必那麼激動呢?”穆赤沉默片刻後滿不在乎地開了口,“不過一個蠢老兒,死了就死了, 有什麼大不了的?以我們都乾鐵騎的實力,要打敗景月族, 根本就用不着使什麼要挾的下作手段!”
“你懂個屁!”雲峰惱火地冷笑道, “你們都乾鐵騎要真是天下無敵, 十八年前怎麼沒拿下景月族?要是照我的計劃扣住獨孤明,即使不能迫使他們屈服, 也可以牽制他們的手腳,擾亂他們的軍心。你們殺了獨孤明,只會激起景月族人的同仇敵愾之心,讓我們這一仗打得更艱難!這幾天,你們也嚐到味道了吧?媽的!駱老妖婆只知道報私仇, 大頭領也只知道討好她, 全他媽一幫沒腦子的混蛋!”
“好大的膽子, 你竟敢辱罵大頭領?”穆赤終於忍無可忍地發作起來, “公孫雲峰, 你個臭書生,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在景月族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卻跑到我們都乾族來指手畫腳!媽的,別以爲大頭領拿你當回事,我穆赤就會怕了你!”
對方這番言辭刻薄的嘲諷反倒讓火頭上的雲峰清醒了過來。他畢竟是個外來之人,要想在都乾部落站穩腳跟,就不能太過得罪這幫都乾貴族。
想到這裡,他的態度立刻軟化了下來。仰頭打了個哈哈,他拍拍穆赤的肩膀道:“穆赤將軍,是我一時失言,莫怪莫怪!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不過是幫你們謀劃謀劃,出個主意,真要打仗,還不是得靠像您這樣叱吒沙場的大英雄嗎?呵呵……”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穆赤是個直腸子的人,更容易吃這一套,被雲峰這麼一恭維,他的滿腔怒氣頓時泄了大半。
“還算你有幾分自知之明!”稍稍擺了擺架子,見雲峰沒有回嘴,只是賠笑,他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要不是你出言不遜辱及大頭領,我又怎會跟你計較?好了好了!”他擺了擺手道,“既成的事實我們就不提了,還是說說以後的打算吧。這些天你老讓我們一打就跑,就跟給那幫龜兒子撓癢癢似的,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想起這件讓他鬱悶不已的事,他才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地躥了上來:“媽的,再這樣下去,老子都快瘋了!這仗簡直沒法打,沒法打了!”
“穆赤將軍,你可別小看了我們這些天的小打小鬧,這對我們的整個戰局來說可謂是至關重要哪!”雲峰陰惻惻地眯起了眼眸,“還記得我對大頭領提過的奇襲之計嗎?”
“記得啊!可你們當時神神秘秘的又沒說清楚!”穆赤鬱郁地道。
“那是因爲將軍你性烈如火,大頭領擔心太早讓你知道,你會沉不住氣,所以叮囑我到適當的時候才能告訴你!”雲峰嘿嘿笑道,“其實我們這次攻打的真正目標並不是烏山城,而是白水城!”
“什麼?”穆赤驀然一驚,不由得有些糊塗了,“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雲峰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掩人耳目,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以便在攻打白水城時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白水城與景月族都城南坪相通,又是商業宗教要地,比邊遠之地的烏山城有價值得多,開戰之初大頭領的目標就是它。”
“前任白水城主卜驚天剛剛蹲了大獄,新任城主經驗不足,對城防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若我們出其不意地發動攻擊,同時通過無花夫人煽動城內的月神教信徒鬧事,來個裡應外合,相信他絕對應付不來。”
“一旦拿下白水城,我們就可以直取都城南坪,此時的南坪沒有大人物坐鎮,相信也不難攻克。都城淪陷,景月族必定人心渙散,還有什麼反抗的餘地?這樣一來,其他各城也遲早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掐指一算後,他得意洋洋地道:“按行程估計,由大頭領和無花夫人親率的主力軍不出十日便可到達白水城下,我們的奇襲計劃也即將真正開始了。”
穆赤愣了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你可真夠鬼的啊!”感嘆了一句,他忽地瞪圓了眼睛大吼起來,“鬧了半天,你是在玩兒我!這種過家家的仗,你去叫別人來打,我穆赤要打就打真格的,我要去白水城!”
“哎哎哎,穆赤將軍,你別急呀!”雲峰趕緊安撫他,“正是因爲這裡有你這樣驍勇善戰的大將坐鎮,景月族人才不會料到我們是在做戲,所以你的作用和攻打白水城同樣重要,大頭領早就說過了,功成之日,必定重重賞賜於你,這烏山城雖然偏遠,但可是出了名的專出美女呀,到時像澹臺思澄那樣的大美人,你是要多少有多少……”
聽到這裡,穆赤臉上的怒容頓時被饞涎欲滴的貪婪神色所取代,也不再嚷着非要去打白水城了。神情曖昧地和雲峰嘀咕了幾句,兩人勾肩搭背地哈哈大笑起來。
屋裡兩人笑得暢快,屋外的月靈可是聽得心驚肉跳,想到自己竟然曾經稀裡糊塗地委身於公孫雲峰這樣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她又是噁心,又是憤怒,幾乎想立刻衝出去掐死這個混蛋,但剎那的衝動過後,她到底還是忍住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泄私憤,而是儘快把這個重要情報送回去,讓白水城守軍有所防備,以免爲敵軍所乘。
深吸口氣,她悄悄起身,躡手躡腳地沿着來路退回,縱身一躍下了屋頂。她的輕功造詣頗佳,來去間本是神不知鬼不覺,哪知事有不巧,就在她剛落地的時候,屋裡的穆赤覺得悶熱,就走過去開窗,窗子打開的瞬間,他驀地發現眼前似有一道黑影翩若驚鴻地掠了過去。
“什麼人?”穆赤是身經百戰的軍人,警惕性極高,見狀立時臉色大變,追出來看時,月靈已閃身躲入草叢之中,眼前並無半個人影。
“怎麼了?”雲峰跟出來四處張望,“哪有人啊?”
“不對,肯定有人,我的感覺不會錯的!”穆赤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來人哪!”他回頭召喚麾下士兵,“把這座山給我圍起來,一寸一寸的搜,這麼短的時間,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天邊去!”
眼看着一隊隊兵丁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各持刀劍朝四周的草叢裡亂戳,月靈情知遲早躲不過去,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她凝神提氣打算跟即將搜到跟前來的敵人廝拼的時候,忽聽左前方的山谷中響起了一陣簫聲,悠揚的樂音清晰地隨風飄來,霎時間傳遍了整座山頭。
好熟悉的簫聲!月靈心頭一跳,差點叫出聲來。與此同時,雲峰已經脫口而呼:“是獨孤浩原!我聽過他吹簫,錯不了!”
“景月族的少主?”穆赤將信將疑地瞥了雲峰一眼,見對方肯定地點頭,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是怪我沒有把獨孤明活捉到手嗎?好,現在死了個老的,又來了個小的,老天送給我們的禮物,不要白不要,是不是?弟兄們,給我圍起來,拿下!”
雲峰下意識地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但他還來不及進一步思考,滿山的士卒已如潮水般向傳出簫聲的山谷中涌去,他也只好就勢跟了過去。
躲在草叢中的月靈見此情形不由得心膽俱裂,身軀一挺便要往對面衝去。這時,背後忽有一雙手伸來牢牢按住了她。她驚了一跳,正要出手反抗,卻聽那人壓低了嗓子道:“水姑娘,是我!”
“樊大哥?”
月靈聽出了對方的聲音,回頭一看,可不正是樊通。
“是少主讓我來的,他叫你千萬別過去,馬上跟我離開這裡。”樊通神色迷離地看着她,眼圈有些泛紅。
微微一怔,月靈立刻明白了一切:“他是故意用簫聲引開那些人,好讓我們逃走?”她頓時急了,“那怎麼行?我死也不會撇下他一個人的!我要去救他!”
“水姑娘!”樊通突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啞聲泣道,“少主說了,他今天就算能活着回去又如何,也不過是再多受幾日病痛的折磨而已,所以請你成全他,也請你爲他珍重,爲大局珍重!我求求你了,不要辜負他這片心意!”說到這裡,他早已是淚流滿面,只是拼命咬着牙,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番話如萬千利刃狠狠刺入月靈的心頭,痛得她幾乎當場失去知覺。她想大哭,想尖叫,想像澹臺思澄那樣不顧一切地飛奔到愛人的身旁,即使救不了他,也要與他生死相隨,然而……
她知道自己不能,如果她不走,樊通肯定不會走,面對着漫山遍野的兵馬,他們最終的結局只能是同赴黃泉,那麼,誰來把都乾族軍隊要攻打白水城的消息送回去?難道,她可以坐視成千上萬的族人陷入危險而不管嗎?浩原會同意她這種自私的做法嗎?
狠狠咬着失色的脣瓣,一滴血珠從她潔白的貝齒間緩緩滲出。“好!”合了合眸,她決然道,“樊大哥,我們走!”
凝起氤氳的星眸向那個被團團包圍的山谷投去最後一瞥,月靈竭盡全力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和樊通一起乘亂溜出草叢,小心翼翼地沿着山道潛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