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姬家一干人等參會,只爲兩件事,盟主之位和姬姜聯姻,觀禮倒還在其次。姬無心一直冷眼旁觀,審時度勢,東方獵魔同盟盟主一位,姬家勢在必得。豈料東方老兒卻說什麼給中生一代機會,讓其上位。姬家和東方家雖同列“三大傳承世家”,但相互之間無甚往來,更談不上交情,先前上門求親被拒,已是暗生間隙,至於東方老兒爲何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姬無心沒有深究,“東雲”和東方家主雖聲名遠播,但畢竟勢單力薄,遠不如姬家,不足爲慮。
令姬無心驚詫的卻是姜萬山,需知姜家千古傳承,最重家規禮法,姜萬山爲人更是如此,甚至可以說是固執,決計不會贊同東方老兒的觀點。姬姜兩家世代交好,聯姻之事早已得到姜萬山首肯,今日便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宣佈,何曾料到,此刻姜萬山卻明確表態支持東方牧雲,這還得了?
姜萬山的態度因何在一夜之間有所變化?姬無心沒有時間思量,此刻他面臨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
現今姬家,老一代有“姬氏三雄”,年輕一代有“姬氏三傑”,無一不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偏偏這中生一代卻人才凋零,比起姜家的姜尚風、姜尚凡和姜尚傑以及東方家的東方未明和東方未然,無論名望還是能力,相差不是一星半點,實在難以抗衡。
倘若今日與會之人被東方牧雲說動,中生一代就此上位,莫說盟主寶座,就連那四個執事之位,只怕姬家中生一代都無法佔據。長久以來,姬家乃是“神州第一傳承世家”,姬無天本人位列“神州五絕”,更隱隱被視爲東方獵魔界第一高手,此等結局,姬家如何能夠接受?
眼見局勢發展已逐漸超出預期,姬無心再也無法淡坐一旁,故而出言阻止。
“不妥有三!”姬無心道:“其一,神州自古長幼有序,長輩豈可聽從晚輩調遣?禮不可廢!其二,中生一代雖正值風華,但究其德才,難以服衆,更何談威望?其三,倒要請教東方家主,敢問我東方獵魔界中生一代,誰可當此大任?”
姬無心之言不無道理,點頭贊同之人不在少數。
“姬兄何出此言?”東方牧雲道:“衆位,老夫以爲姬兄的三不妥,雖言之有理,但卻並非無法解決。其一,古人曾言‘禮者,理也。’老夫看來,禮即是理,遵理便是守禮,無論長幼,有理者當爲先,只要晚輩行事有理有據,長輩爲何不能遵循?其二,回顧我神州歷史,甘羅十二歲拜相,輔佐秦王;霍去病十七歲領軍,大破匈奴;康熙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德才威望與年歲無關,何不就此變通,給中生代一個機會?至於姬兄的第三個不妥,老夫以爲,可當大任者大有所在,以姜家三位世侄爲例,早已成爲家族的中流砥柱,還有老夫的兩位犬子,還有在場的不少英雄,皆可勝任。”
“東方家主倒是舉賢不避親啊。”姬無心冷笑道。
“既是舉賢,何須避親?”東方牧雲淡淡道:“無論是誰,均爲我東方獵魔界的一份子,德才兼備者皆可。”
整個會場裡沸沸揚揚,大多分成兩派,一派贊同東方牧雲的觀點,認爲中生一代正該上位;另一派卻站在姬無心一邊,認爲既然事關重大,理當由老一輩出任要職。衆人爭執不休,一時半會兒,實在難以達成共識。
權衡利弊,同爲“三大傳承世家”,姬家和東方家雖不對盤,但至少不能交惡,那東方老兒更是位列“神州五絕”,當然不能翻臉,姬無心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心中已有打算,於是氣聚丹田,大聲喝道:“靜!”
姬無心何等修爲,全力而發,聲音頓時蓋過全場,嘈雜立止,千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他。
“諸位請再聽姬某一言。”姬無心抱拳道:“諸位各執己見,似這般爭論下去,着實不妥。東方家主所言甚是,但姬某的話也不無道理,適才姬某細細思量,不如尋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盟主一職,由老輩出任,四位執事,由晚輩擔當,如此搭配,相得益彰!”姬無心朗聲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衆人均覺可行,於是歡呼聲四起,老少搭配,兩者兼顧,的確是眼下最好的解決辦法。
四位執事,姜家與東方家各出一位,另外兩位分別來自南方的葉家和海外的衛家,此兩家在東方獵魔界聲名顯赫,爲二線世家中的佼佼者。葉家雄踞南方,衛家移居海外,是東南亞第一世家,影響力頗大,由他兩家出面,倒也服衆。
姜家姜尚傑,東方家東方未然,衛家衛天舒,葉家葉展眉,三男一女,四位執事人選已經,衆人皆無異議。
姜家和東方家在執事中各佔一職,“三大傳承世家”只有姬家落空,看似於姬家不利,實則……
執事人選已定,那麼盟主一職呢?“神州五絕”當仁不讓,可細細看來,卻又暗藏玄機。
東方老兒隱居已久,姜萬山定於今日金盆洗手,再說他姜家和東方家已在四位執事中各佔一職,自然不好再染指盟主之位。西禪大師數十年未曾下山,出家人更是不能貪戀紅塵。“南千重”銷聲匿跡,數年間音訊全無,是死是活,無人知道。按說以“中無天”的實力威望,出任盟主一職理所當然,但姬無天此人醉心武道,爲尋求破境,遊歷四方,如閒雲野鶴般神龍見首不見尾,每年姬家祭祖之日能接到他的訊息,只知其平安無事,但卻不知身在何處。
“神州五絕”各有緣由不能出任,那麼這盟主一職,理所當然地落到了姬無名的頭上。姬無名身爲姬家家主,執掌姬家多年,爲人公正,聲名遠播,實是衆望所歸。
東方獵魔同盟正式成立,盟主和四位執事既已選定,在場衆人跟隨盟主宣誓,羣情激昂,自今日起,整個東方獵魔界必將迎來一個嶄新的局面,大家相互攜手,生死與共,定要與魔族對抗到底。
禮畢,衆人歸座,姜尚風快步來到場中,道:“適才姜某曾言,今日請諸位英雄前來,只爲三件事。此刻大事已畢,接下來便是我姜家的一件私事。”
“此刻在座各位,有人接到請柬,有人慕名而來,無論如何,姜家深感榮幸。”姜尚風道:“想來各位已知,我姜家家主姜萬山,定於今日金盆洗手,退隱江湖,請各位作個見證。”
金盆洗手之事,接到請柬的來賓早已知曉,慕名而來的也通過交談了解一些,但正逢全球獵魔人協會和東方獵魔同盟成立之際,姜萬山身爲“神州五絕”之一,倘若退隱,豈不白白損失一大助力?
衆人懷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姜萬山,感情您這是要撒手不管了?
姜萬山緩緩起身,來到天井之中,道:“列位,老夫年事已高,心意已決,還請見諒。”
“我知列位心中擔憂,老夫絕非背信棄義之人,退隱江湖,退而不隱,老夫只是卸下姜家家主一職,將諸般事務交由下任家主打理。”言罷,姜萬山抱拳一禮,又道:“適才同盟成立,老夫隨諸位宣讀誓言,已然銘記於心,不敢忘卻,同盟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姜家主高義!”“我等佩服!”衆人還禮道。
姜尚風高聲道:“請金盆!”
一切早已準備妥當,姜尚凡端着一隻銅盆置於木架上,姜萬山挽起兩袖,在盆中浸溼雙手,又從姜尚風手中接過毛巾擦乾,後退一步,抱拳對衆人一禮。
“禮成!”姜尚風道:“恭喜叔父!”
“恭喜父親。”“恭喜老弟。”“恭喜姜兄。”“恭喜‘北萬山’。”
恭喜聲連綿不絕,自此,姜家家主易職,姜萬山卸下重擔,千古傳承的姜家即將迎來嶄新局面。
姜萬山徑直返座,姜尚風卻微微有些發愣,按照流程,金盆洗手之後便要宣佈姜家接任家主人選,難道姜萬山忘了?姜尚風身爲今日大會司儀,又是繼承人之一,不好開口詢問,悄悄使了個眼色,場中有人會意,起身道:“敢問‘北萬山’前輩,姜家下任家主是爲何人?趁着今日,我等也好上前見禮!”
此言一出,不少人應聲附和。
姜萬山環視衆人,又將目光掃過姜尚風和姜尚凡,片刻之後,道:“還請諸位恕罪,原本定於金盆洗手之後宣佈姜家下任家主人選,但老朽細細思量,決意改到今夜姜家族會拜祭先祖之時再行宣佈。”
家主繼任者是別人的家事,外人不好多說什麼,姜尚風心中卻微微起疑,叔父姜萬山並非善變之人,卻又爲何要延遲宣佈?這其中……
此刻當着衆人的面,姜尚風不敢追問什麼,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姜萬山又道:“尚風,今日耽擱了許久,先這樣吧,不用再說了。”
姜尚風暗暗吃驚,這接下來的第三件事是宣佈姬家姬永駿和姜家姜一妙的婚事,叔父爲何會出言阻止?是反悔了?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姜尚風略微有些呆滯,又聽姜萬山道:“尚風,宣佈開席吧!”
姜尚風不敢反駁,答道:“是,叔父……”
“且慢!”卻見姬無心來到天井之中,朗聲道:“今日難得衆位英雄光臨,原本不想爲一點小事耽擱大家。”
“只不過此事於我姬家關係重大,還請恕姬某喧賓奪主之過,便由姬某來宣佈吧!”不待姜萬山回答,姬無心呵呵一笑,臉上一副喜悅表情,道:“說來慚愧,這第三件事原本微不足道,不過姬某今日厚着一張老臉,也要向衆位討一聲‘恭喜’!”
姬姜聯姻之事,除兩家之外,知道的人不多,在場衆人大多不明所以,齊齊看向姬無心。
“姬兄。”姜萬山突然道:“此等小事,何足掛齒,不如稍後再說吧。”
“姜兄說哪裡話,衆位英雄不遠千里而來,機會難得嘛!”姬無心笑呵呵地答道。
“姬兄……”姜萬山的聲音有些冷了。
姬無心暗自盤算,不知姜萬山爲何要暫停宣佈婚事,又恐遲則生變,今日冒着被姜萬山怪罪的風險,也要將此事公佈於衆,正所謂生米熟飯,覆水難收,一旦說了,那自然便是板上釘釘,再無變故了。
“姬姜兩家世代交好,又同爲我神州獵魔界的一份子,正是門當戶對。我孫姬永駿與姜家姜一妙自幼相識,可謂青梅竹馬,二人情投意合,互生愛慕,於是私定終身。”姬無心笑呵呵地說道:“姬某厚着一張老臉到姜家求親,此事已得姜兄首肯,姜家情誼,姬家銘記於心,永不敢忘懷。”
“好叫各位知曉,”姬無心道:“姬姜兩家聯姻在即,今日便當着天下英雄的面,公佈這一喜訊,還請衆位不要見怪!”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姬姜兩家聯姻,自然是大喜事,於是恭喜聲不絕於耳。
“姬某冒昧,還未來得及與姜兄商議,暫定於下月十五,於我姬家舉辦婚事,我孫姬永駿正式迎娶姜家一妙!”姬無心聲音高亢,道:“中秋佳節,花好月圓,正是良辰美景,又添大喜之事。還請衆位英雄屆時光臨姬家,共謀一醉。”
會場裡頓時炸開了鍋,今日獵魔同盟成立,本就是大喜之事,此刻又聞姬姜兩家聯姻,更是喜上加喜,衆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大半人立時表態,大婚之時定要到姬家討杯喜酒。
姬無心暗自得意,姬姜聯姻已成定局,今日既得盟主之位,又爲愛孫覓來如花美眷,當真不虛此行!
姬家來人已齊至天井之中,接受祝賀,姬永駿春風滿面,一一回禮。
梅少衝眉頭深皺,姜一航和姜一辰等姜家小輩默不作聲,面色沉重,東方小小拳頭緊握,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罵道:“斯通這個蠢貨,女朋友都成別人的老婆了,怎麼還不來?”
熱鬧漸漸停息,姜尚風高聲道:“請諸位歸座!”
“先有東方獵魔同盟正式成立,又有我叔父金盆洗手,再有姬姜兩家聯姻!”姜尚風道:“今日大喜之事接踵而至,衆位定要不醉不歸!”
東方小小再也忍不住了,“唰”的一下站起身來,叫嚷道:“先前的事你都問過有沒有人反對,這會兒你怎麼不問了?”
“哦?”姜尚風回過頭來看向東方小小,雖不明白東方小小隻是一個晚輩,爲何敢當着衆人的面發言,但既然她是東方老兒的孫女,看在東方家的份上,也不好當場斥責,當下呵呵一笑,道:“東方侄女所言甚是,姜某高興之餘,倒是忘了。”
“諸位,姬家姬永駿迎娶我姜家姜一妙,姬姜兩家聯姻一事,”姜尚風環顧四周,問道:“可有反對?”
東方小小原本打算自己衝上前去表示反對的,結果被東方牧雲瞪了一眼,又被梅少衝一把拉住,頓時覺得委屈,淚珠不停在眼眶裡打轉,強忍着沒有哭出來。
姜尚風稍等片刻,見無人表態,於是鄭重說道:“既然無人提出異議,那麼此事已成……”
話音未落,一聲高叫自會場門外傳來:“我反對!我反對!”
卻見一人飛奔而來,或是跑得太急太快,一路上撞到不少桌椅,杯盤落地碎裂聲不斷響起。
那人衝到天井中,突然發現今日到場的人數衆多,似乎這般狼狽而來有點失禮,於是又問道:“我可以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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