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車窗,洛蘭看向這條鄉間小路。
路並不寬,兩車交錯略有盈餘,路的兩旁綠樹成蔭,陽光透過茂盛的樹冠,稀稀拉拉灑向路面,放眼望去,那些樹的背後盡是綠油油的草地,遠處浮現出淺淺的山丘,一條小河從極遠處,蜿蜒流向身後的方向,就在那些丘陵的背後,便是自己的家,父親已在等他。
亞特蘭特莊園位於巴黎市郊,這一大片土地,都是很早之前家族向政府買下的,在國外,那便叫做——私人領地,沒有得到允許而擅自闖入的,當會被視作非法入侵,要知道,很多西方國家對待私人財產是相當重視的,嚴格受到法律保護。
車到門前,身着筆挺燕尾服、白襯衣和領結的管家,早已站在那裡,等候着爲少主打開車門。洛蘭下車,一抹微笑浮現在他那英俊的面龐上,和聲道:“阿特西克叔叔,您不用這樣。”
名叫阿特西克的老管家鬚髮盡白,顯是歲數不小,但身姿卻依然挺拔,眼眸中沒有一絲渾濁,輕輕一躬,禮畢,恭敬地說道:“要的,少主,您是家族的繼承人,未來的家主,這是我們亞特蘭特家族最基本的禮節。”說罷,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和藹的笑容,又道:“歡迎回家,洛蘭少爺!”
亞特蘭特家族,當然不止這一處莊園,在歐洲好些地方,甚至在大洋彼岸的美洲都曾擁有不少物業,土地、別墅、莊園,還有島嶼……
這是一棟典型的歐式建築,三層樓房,兩側有翼樓,進門是大廳,巨大的水晶吊燈,從十幾米高處垂落下來,黃色的暖光投射到四處,精緻的裝飾、油畫、雕塑擡眼可見,名貴且華美,讓人仿若置身於宮殿一般。
洛蘭邁入大廳,問道:“阿特西克叔叔,父親呢?”
阿特西克管家答道:“他在‘那間房’裡等你。”
洛蘭隨口道:“謝謝您,那我先去見見父親。”
“那間房”,如此稱謂,聽起來頗爲奇怪,即便是住在這棟建築裡的亞特蘭特族人,也只有很少幾個知道這名字,能有資格進去的,唯二人而已,家主和繼承人。
“那間房”在二樓,家主專用的書房裡。輕輕打開書房大門,巨大的書架,海量的藏書,這是最直觀的印象。洛蘭順手帶上房門,來到書架一角,將其間一本厚重的,包着精緻書皮的書向裡一推,接着退後一步,那處書架開始緩緩移動,一個入口出現在面前。
洛蘭有些猶豫,這裡他太熟悉了,如果說世上還有什麼能讓他感到不安,或許此處便是。片刻之後,洛蘭似決定了些什麼,邁步而入。
這走道其實是一處夾層,在牆的中間,人爲開闢出一個空間,沿着僅僅一人能過的樓梯向下,兩側有昏暗的壁燈,更深了,怕是已到地面之下,盡頭處隱約一道小門。
洛蘭輕輕打開小門,門後是一幅寬大且厚重的布簾,間隔一米,又是一幅,一共三幅布簾之後,便是……
便是黑暗!無盡的黑暗!純粹的黑暗!
東方人喜歡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周遭環境之暗,但實際上,哪怕是隻有一絲微弱的星光,都能看到自己的五指。但,這裡卻不行,這裡纔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這纔是讓洛蘭感到不安的緣由。
他還記得,十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帶他進入這個房間,並讓他獨自呆在房間裡一個小時,當父親轉身放下布簾,帶上房門離開後,這無窮無盡的黑暗和寂靜,讓他恐懼,讓他崩潰,甚至讓他有了一種因絕望而自殺的想法。
自此以後,每次進入這房間,洛蘭的心頭都會莫名其妙地籠罩着一絲陰影,最開始是害怕,慢慢長大,不再怕了,變成一種不安,就算洛蘭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會一直被這種不安的心緒縈繞着。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洛蘭的聲音很輕:“父親,我回來了。”
“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爲什麼喜歡呆在這裡?”黑暗中響起父親的聲音。
“是,但又不是。”洛蘭答道。
“哦?”父親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一直都很想問您爲什麼喜歡呆在這裡,但我知道,您呆在這裡,總是有原因的,現在或許不清楚,但將來某天,您一定會告訴我的。”
“嗯,其實沒有那麼複雜,我喜歡呆在這裡,是因爲,這裡總能讓我靜心思考,無邊的黑暗,代表着虛無,當你克服了自身對黑暗的恐懼之後就會發現,身處虛無之中,纔是自己的心最平靜的時候。”
洛蘭點了點頭,他不知道父親是否能看見自己的面容,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學院怎麼樣?伊凡那老傢伙還好吧?”父親又開口道。
“是的,學院一切如常,至於校長,似乎不在的時候多了些,沒人知道他在做些什麼。”洛蘭答道。
“聽說你們執行任務,碰到些危險?”父親問道。
“是的,碰到幾個高等魔族,受了點小傷……”洛蘭把當時的情形,簡單地對父親說了。
“是‘掘墓者’救了你們?”父親又問道。
“是的,但我有些疑問。”洛蘭的語氣,稍稍有些變化。
“哦?”
“時間,是時間太巧合了,如果早到,何以見到我們受傷而不出手相救?如果晚到,何以能在魔族動手之前救人?真有那麼精準嗎?還是說,他們來之前,那裡除了我們之外,已無魔族?”
“你是說,你認爲有人在他們到達之前,便已經幹掉了那些魔族?”
“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同時又能保證我們不會受到傷害,出手幹掉那些魔族的獵魔人,很強大,十分強大,但他爲什麼又不露面呢?”
沉默……洛蘭知道,父親在思考,他自己也在思考。
“難道是……?”洛蘭自言自語道,復又搖搖頭,說道:“不會的,如果是校長親自出手,他不會否認的,他沒有隱瞞的理由。”
“所以,那些獲得的資料,現在都在學院手中?”父親問道:“那麼,魔族走到哪一步了呢?”
“應該還未成功,複製魔抗因子,不會如此簡單,當然,這些事,聖輝議會和學院,一直都在追查。不過,議會還沒有通報於您嗎?”洛蘭說道。
“只是簡單的告知,具體情況並不瞭解,現在的議會,效率極其低下,形同一盤散沙,再這樣下去,一旦讓魔族成功,後果不堪設想。”洛蘭聽到一聲嘆息,很輕。片刻,黑暗中又傳來父親的聲音:“跟我說說顧小石這人!”
“......”洛蘭不知該如何描述顧小石,他有些看不透,表面上普普通通,懵懵懂懂,但似乎卻又不是那麼回事,東方有句話,叫做“大智若愚”,難不成正是形容此人?說他強大,卻遠不是自己的對手;說他弱小,卻又能學會“密宗法咒”,歷來A級學生必有過人之處,只是不知道,他的天賦究竟是什麼?
洛蘭一五一十地將顧小石的情況對父親說了,父親沉默良久,纔開口道:“我有點好奇,我想見見他,備受伊凡和老約翰關注的人,一定有什麼不同之處,這種人,會是家族最好的助力!”
“父親,你是想?”洛蘭問道。
“嗯,你多留意他吧。這個假期有什麼打算嗎?”父親繼續說道。
“父親,我想……我想去一趟教廷!”洛蘭的聲音,透射出一絲堅定。
“哦?你是說……?”
“是的,父親,這次任務,之所以會出現一點意外,我認爲,跟我的實力有很大關係,如果我夠強,就算魔族再狡詐,也無需多慮。”從洛蘭的話語中,多少能聽出一些自責,只聽他又道:“所以,我想去一趟教廷,在教皇陛下冊封我爲教子之時,曾答應過,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到教廷學習。”
“嗯,你的目標是……?”
“是的,父親,我要學‘聖耀斬’!”
“明白了,你去吧!”父親的話,帶着一絲肯定,對洛蘭的肯定。
“是的,父親,我還有一個請求!”洛蘭道。
“你說。”
“等我從教廷回來,請父親繼續傳授我家族的‘守護之劍’!”
“我答應你,不過,以你的實力,至多再學一式!”父親答應道。
“謝謝您,父親,那麼我這就去教廷了。”洛蘭知道,回家雖好,但此刻卻不是留戀之時,假期兩月而已,抓緊一切時間增強自己的實力,纔是重中之重。
洛蘭自小便立志成爲一名強大的獵魔人,而強者之路,是用艱辛和汗水鋪成,是用鮮血和意志鑄就,縱然身爲天才,也須盡力一搏,不負家族之榮光!
說罷,洛蘭欲轉身離開,於無邊黑暗之中,就算他想看看父親的面容,也是無法做到,走吧,目標教廷,那裡有自己想要的,一定能得到!
“等等。”父親的聲音響起。
洛蘭駐足,沒有回頭,靜待父親的下一句話。
“你去讓阿特西克準備午餐,我們一起吃,吃完再走。”